藏书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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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晋 军
如果说读书是天下第一等好事。藏书就应是天下第一等雅事,藏书家自然该是天下第一等雅士。只是在这第一等雅士中,也分三六九等。
谈到藏书家,管窥所及,首先是宁波天一阁创始人范钦。相信读过余秋雨先生《风雨天一阁》的朋友,印象最深的大多是范钦为家族制定的严苛的“藏书制度”:“子孙无故开门入阁者,罚不与祭(比杖责鞭笞更严重)三次;私领亲友入阁及擅开书橱者,罚不与祭一年;因而典押事故者,除追惩外,永行摈逐,不得与祭。”拿笔者自己打个未必恰当的比方:如果犬子胆敢带同学到我的书房看一眼,我就打他个半残废,然后再设法羞辱他三次;假使他拿走我一本书换了两块巧克力,我在对他施以以上惩罚外,还要将他永远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
这个在明代嘉靖年间定下的制度,到了清代嘉庆年间得到了佐证:宁波知府丘铁卿的内侄女钱秀芸酷爱读书,为了能看天一阁的书,竟要知府作媒嫁给范家!但她成了范家媳妇后,因为严酷的制度约束,一生竟没能看到天一阁的一本书,直到郁郁而终。
当年看到余先生的这篇文章时,对范钦这样的守财奴感到不可理喻,甚至觉得这样的“藏书”简直是在玷污藏书这天下第一等雅事。近年来,看到天一阁的参观者与日俱增,不由对范钦老先生钦佩起来。藏书者,贵在“藏”而不在“显”。比照时下某些人拍照、上电视时。总是要以一排整齐气派的书柜作“文化背景”的“显书”行为,范钦老先生的“深藏不露”才更具真性情,尤其这种“将藏书进行到底”的精神,更是将藏书化为一种信念。这,才是一个真正藏书家的境界。
比范钦稍晚一些的另一个江南藏书家叫钱谦益。他在《跋宋版汉书》一文中说,“此书去我之日,殊难为怀;李后主去国,听教坊杂曲‘挥泪对宫娥’一段凄凉景色,约略相似。”他感觉丢了一本书,就如同李后主丢了江山。不久明朝灭亡,钱谦益第一个在江南扯起降清之旗,足见他压根儿就认为江山社稷没他一本书重要。作为贰臣,对他的人品自不敢恭维;但以藏书家而论,钱氏爱书之切,远胜于天一阁主人范钦。
清代大名鼎鼎的纪晓岚,是《阅微草堂笔记》的著者,更是《四库全书》的总纂。他的藏书数量之巨、品质之高、对书的感情之深可想而知。当有人与他谈起百年之后对藏书如何处置时,纪晓岚没有玩“铁齿铜牙”,潇洒地说:我死后,藏书尽落人间,如果有人看后,能欣赏地说,这是纪晓岚的旧物,也是个佳话。
比起前两位藏书大家,纪晓岚的境界明显要高一些。用今天的话说,他明白了“取之于社会,用之于社会”的道理。可谓“大散若藏”。
近看电视,李敖的一个专访。李敖几百平方米的房里,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全然一个图书馆。笔者见过很多展示“文化背景”的作家的书房,但还是为李敖的藏书之丰大吃一惊!更为吃惊的是他对待那些藏书的态度:李敖每每著述写作,为节省时间,总是将书中有用的部分撕下来或剪下来。而这些书全是他花功夫花钱财买来或淘来的!天长日久,他那数以万计的藏书便被撕得惨不忍睹。这种藏书风格,笔者自然不敢向诸位推荐,更没资格妄加评判。只是与那位视一本书比江山社稷还重的钱谦益相比,李敖对待藏书,简直是潇洒到天上去了!书再宝贵,也只不过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为了进步,踩烂几级阶梯又有何妨?反之,将“阶梯”供起来,“阶梯”的价值又何在?
李敖藏书不在藏,在于将那些藏书化为自己的等身著作。如此藏书,可否谓之“大藏若无”?
选自《江西日报》
点评:作者说藏书家是天下第一等雅士,“只是在这第一等雅士中,也分三六九等。”守财奴般“深藏不露”,并且“将藏书进行到底”的天一阁主人范钦,“江山不若一册书”的钱谦益,“大藏若散”的纪晓岚,为了“进步”,踩烂阶梯,“大藏若无”的李敖,这四位雅士,如何分出三六九等,作者语焉不详,但是。我们从文章中可以很鲜明地感觉到作者对爱书、读书、用书的真雅士的尊敬。于是,作者的观点也就鲜明了:“读书是天下第一等好事。”
主持人语:以上四篇文章我们从书房谈到了藏书。
余光中和张国功的书房有一个共同特点:乱。张国功称其为“乱象”,而余老则更甚地夸张为“书灾”。然而,在一片凌乱的描述和回忆中,两位作者传达的都是一种与书相伴的幸福。余的叙述风趣幽默,透出大家之气;而张国功的文章在写书房之乱时亦不改其严谨,透出一种儒雅之风。
范晓波写的是书房却对书只字未提。他向我们展示的是书房承载、容纳的读书以外的生活内容。“鄱阳湖潜艇作战”这样波澜壮阔的标题下面,作者描述的是自己安静平和的内心和纯净的生活,作者用这样的安静和平和去抵抗和应对现实社会的浮躁和肤浅,这应该就是题中所指的战争?
晋军想给各色人等的藏书境界判个高下,他精心选择了最具代表性的四位藏书家,可是他最终没能给他们分出三六九等。本来,这就是一个不可能作出的判断――只要是爱书、读书,又管他用的是什么极端的方法呢?
屋有诗书,终归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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