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迟子建小说悲悯的人性抒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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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丹阳
摘要: 本文从人性本“善”、“恶”向“善”的转化、关注弱势群体等三个方面论述女作家迟子建在其小说作品中投入的人文关怀,表现了她对人性和人情的赞美。
关键词: 人性 善与恶 转化 弱势群体 关爱
在纷繁喧闹的当今文坛,由于意识形态的多元化,作家风格和作品类型日趋多样。有的作家满腔燃烧着正义的烈火,对整个中华民族和人民的命运密切关注,将民族崛起和兴旺的重担自觉地放在肩上,他们将手中的笔挥舞成战斗的铁鞭,对愚昧和丑陋挥鞭怒斥。他们能够置个人安危而不顾,做百姓的代言人,写出的作品犀利尖锐;还有以文学为敲门砖,积极向权位靠拢,为谋求一官半职处处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或是已谋求到一官半职,为能保住来之不易的成果,高唱违心的赞歌的作家;当然也有内心世界丰富敏感,对生活有着细腻深刻而具独特的体验的作家。他们用一支笔在向人们娓娓地诉说,美丽优雅的文字蕴涵着淡淡的哀伤,文学是他们的生命之舟,是他们苦恋相依的伴侣。而从黑龙江漠河的白山黑水间走来的女作家迟子建无疑属于后者,她用朴实温情的笔触为读者营造了一片恍如世外桃源的纯净世界,在她20多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中,一直在不懈地追求着小说纯粹的艺术性与审美性,这种追求使其小说“具有诗的意蕴”。她的小说深深植根于黑土地,展现笔下人物独特的生存方式,反映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世界,更重要的是她对人物丰富内心世界的观照,揭示普通人身上人性善与恶,热衷于表现人性和人情的美。她的作品始终闪烁着人性之光,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人性本“善”
迟子建出生于黑龙江漠河县的北极村,家乡的山川、河流、草滩给她以能量,赋予她灵感,正如她自己所说“我对文学和人生的思考,与我的故乡,与我的童年,与我所热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在迟子建的文学世界里,她不仅喜欢抒写自然的美,更执着地表现生活在“原始风景”中的人们的人性美,在这种背景下,一切东西都被附上了人性的光芒,使作品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温情,把人性“善”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她的短篇小说《朋友们来看雪吧》写萍水相逢的人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般的相处。在偏远的乌回小镇,到那里写生的女画家和生性乐观的胡达老人以及老人七岁的孙子之间,还有女画家与回到小镇拍电影的男子的相处,都是那么的和谐,仿佛和那里的景色融为一体。在这部小说中,我们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和陌生感,人与人之间因为以诚相待而变得亲如一家。洁白的雪在这里也被赋予了象征意义,寓意人性的美好。《日落碗窑》中腿有残疾的吴云华,不顾自己行动不便而热心给予邻居王张罗将要生产的傻妻子以照顾和关爱。迟子建的中篇小说《逆行精灵》中,长途公共汽车因雨在中途小站抛锚,坏天气逼一伙陌生人不得不在一起过一次集体生活。大家各怀心事,注定了孤独和隔膜。终于有一个人打破了僵局,开始为大家而不是只为自己做事了。点滴爱心的流露,成了对爱心的有力呼唤,局面很快改观了。大家终于有了共同的欢乐和歌声,这是一次鼓舞人心的人性沟通。黑脸人原来藏在心中对兄长的莫须有的仇恨化解了,清高的抱琴者没有了知识分子的清高和矜持,老哑巴也是因为接受了这种沟通,结束了自己的孤独无助。他的意外之死,又使得这个临时家庭的成员表现出他们本来就有但却深埋于心底的善良。这是美好人性的真实写照。《疯人院里的小磨盘》中疯人院的三个食堂的师傅尽管有着普通人身上的缺点,但对小磨盘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却给予了父亲般的关爱,他们给小磨盘做好吃的,给他买铅笔,鼓励他好好学习。《踏着月光的行板》同样是对人性善的赞美,小说在“夫妻互访”的大故事中穿插了二人在车上所经历的一些情节,通过这些小故事,来抒写人性的美好,男女主人公背井离乡到城市做着不体面的工作,挣着微薄的工资,但他们仍活得有滋有味,两人省吃俭用,希望将来能把儿子接到城里读书,作者在两人身上投注了生活在城市底层的小人物的质朴善良的品质。王锐在查票事件中被带进餐车,真相大白后,乘警见王锐十分委屈,就让他免费坐在那里,免得出去挨挤,但“王锐可不想坐在那里,他想回到原先站的地方,他要把车票给拥堵在茶炉旁的乘客看,他没有撒谎,他是清白的!”这是一种执拗的善良。妻子林秀珊打算把分得的毛毯拿去卖一百二十元,好给丈夫买把口琴。当老熟人拿一百元买她的毛毯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比自己要卖的少二十块呢,她仿佛看见王锐的口琴有几个小孔不会发音了,但她嘴上却说‘太多了!太多了’!”这是一种善良的虚伪。林秀珊知道犯人即将临刑,便拿出了买给丈夫的口琴吹奏给犯人听,让他在快走到生命尽头时又重温了生命的可贵和温暖。
她的这些作品并不追求情节的新奇或跌宕起伏,而是在平缓的叙述中表现人性的纯朴和真善,读后深深为之动容。
二、“恶”向“善”的转化
在迟子建的小说中除了对真善美的歌颂,不可回避的是人性中“恶”的一面,但她并没有像其他作家那样极力挖掘或表现甚至放大人性恶和丑,而是让恶向善的方面转化,让其良心发现。她说:“我觉得人们犯了一个大错,所谓信奉人性恶,恰恰是理性思考的结果,而善是一种生活状态,我的小说就是这么一种状态,它不是思考的结果。”“中国老百姓大多数都是处在这么一种尴尬的状态之中:既不是大恶也不是大善,他们都是有缺点的好人,生活得有喜有忧,他们没有权也没有势,彻底没有资本,他不可能做一个完全的善人或恶人,只能用小聪明小把戏以不正当的手段去为自己谋取私利,在这一过程中他会左右为难倍受良心折磨,处在非常尴尬的状态中。”[1]这些尴尬的人在迟子建的小说中虽然损人利己,但最终都心灵发现并改邪归正。《鸭如花》的主人公徐五婆是一个孤身的冥婆子,会酿醇香清冽的酒给去了的人喝,给他们做合体的衣衫,她没有文化,也不识字。小说叙述她与逃犯相处的一段经历。她念叨痛恨着电视里通缉的越狱逃犯,可一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立马心软。她给他粥喝,炖鸭给他吃,让他住她丈夫生前的屋子。她对着穷途末路的逃犯有点害怕,却也没战战兢兢。逃犯是因为过失杀人进了监狱,他逃跑后首先想到死去的父亲坟前去磕头赎罪,然后再到公安局自首。当徐五婆了解到他的愧疚后帮助他逃出了小镇,并送他到父亲的坟地,完成了逃犯的心愿,又送他到公安局自首。小说表现了徐五婆的宽厚仁慈,但更重要的写出了逃犯未泯灭的人性,逃犯既有可恨的一面,又有可怜的一面,把人性的复杂真实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她的获奖作品《雾月牛栏》中宝坠被继父打傻,从此住进牛栏,整日与牛为伴,但后来继父的良心受到谴责,后悔的心情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精神压抑,终于在临死前为宝坠盖了新房,算是对宝坠的一种补偿。《白银那》中的马占军当年为了治病,曾经到处借钱,他由此特别看重钱。在鱼汛高潮期,他剪断电话线,使白银那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农民的鱼运不出去,即将腐烂,而他大量进购盐,盐价暴涨,激起乡民们对马占军的愤怒,后来乡长的老婆卡佳为防止鱼的腐烂,一个人到阴山岩洞背冰被熊所伤最终致死,马占军幡然悔悟,把盐送到各家各户,乡长在为卡佳送行时劝阻了儿子向马占军的报复行为,并以与人为善的做人原则告诫村民不许对马家采取任何报复行为。
在迟子建的小说中善与恶从未形成真正的较量,只是在短暂的对立之后,很快便被人性的温情所消融,她一直都在执著地描写人性善。迟子建笔下这些人物受到良心的谴责,最终都体现了作为人的善性的一面。[2]正如她自己所说:“法律永远战胜不了一个人的内心道德的约束力,所以我特喜欢让‘恶人,心灵发现’。”[3]“我觉得生活就是由善和恶构成的,而且善和恶在这里并没有明确的分野。它们是胶合在一起的。但单纯地用传统的道德观念来评价某些事物的时候,或者说长期以来的思维定势,容易使我们把善的东西看成是恶的了。善和恶在某个人身上或者在某件事情上,都是统一体,小说家要做的就是这种善恶交融的工作。”[4]
三、关注弱势群体
迟子建小说中悲悯的人性情怀不仅表现在对正常人的抒写上,同时她也把目光投向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特殊人群――残疾人。残疾人作为弱势群体,因为肢体的残缺或精神失常,经常被驱逐至社会的边缘,遭到其他人的愚弄和嘲笑,得不到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待遇和尊重。但迟子建却用自己宽厚、善良的心和温情的笔关注着这类人的生存境遇和生命历程。《雪坝下的新娘》中的刘曲是被打傻的,傻后的他过着简单的快乐生活,可以不用做事,可以随时去看美丽的“雪坝下的新娘”。但刘曲的傻,正是他人生悲剧的开始,众人的嘲讽,妻子对自己的背叛,可他对这一切竟还浑然不知。《采浆果的人》中大鲁二鲁是一对双胞胎兄妹,他们的父母,也就是老鲁夫妇,是一对表兄妹,这使得他们生出的孩子言语木讷,思维迟钝,严重智障。他们临终留给这对兄妹的遗言就两条:第一,不许睡在一起;第二,春天播完种,别忘了秋天下了霜就秋收。他们虽然是兄妹,但却是傻瓜,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日子久了,父母怕他们控制不了本能的欲望,所以给他们留下了这样的遗言,而两人也确实死死地遵守着,“只有大鲁二鲁,没有小鲁!”他们的出生本身就是错误,父母的愚昧直接造成了两个孩子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还有《雾月牛栏》中的宝坠,被继父打傻后,搬进牛棚,因为跟牛在一起他觉得很快乐,他的快乐只能和牛分享,永远无法与人分享。作者把“牛”写得那么富有“人性”,让宝坠在牛那里获得本该在人身上获得的温暖。这几部作品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的主人公都是智障,也就是俗称的“傻瓜”,不论他们是生来就傻还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变傻,他们都是快乐的。迟子建说:“傻瓜成傻的原因各不相同,但他们成傻后的快乐却是相同的,喜欢游逛,喜欢笑。”(《傻瓜的乐园》)作家不忍心看到生存本来已经很艰难的他们不快乐,所以让他们活在自己的“傻瓜的乐园”中自得其乐,但在我们这些“正常人”看来却是一种无奈的悲哀,因为不管他们有多快乐,他们都永远无法融入正常人的世界。
迟子建对残障者是心存关爱的书写,但在关爱的同时,也体现出一个作家的良知和社会责任感,对社会上歧视残疾人的现象表现了她的批评。
迟子建用她富有诗意又略带忧伤的文字,带着一个女性特有的温婉细腻的特质,赞美和讴歌了美好人性,对弱势群体投以关爱和怜悯,体现出了作家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悲天悯人的人文关怀,从而使读者也从中获得了独特的审美感受。
参考文献:
[1]张英.文学的力量.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
[2]高竞男.论迟子建乡土小说创作的审美特征(硕士学位论文).延边:延边大学,2007.5.
[3]文能,迟子建.畅饮“天河之水”.花城,1998.
[4]周景雷,迟子建.文学的第三地.当代作家评论,2006.4.
黑龙江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课题,项目编号:1153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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