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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欧阳修“龙门十五题”的结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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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历代以龙门作为题材的诗歌作品很多,而宋代欧阳修也创作了相同题材的《游龙门分题十五首》。前十题以“总分”结构通过对不同时间、地点的风物展开描述,叙写记游始末;后五题以咏物的形式通过典型意象呈现了审美视野下的龙门景观。紧密的意象联结与叙事结构的事境并行不悖且互相融合;意象的流动变化使得诗境在解构中重新建构,破中有立,“以文为诗”的语言特征,形成了清新平淡、简而深远的诗体风格。
  关键词:龙门 欧阳修 分题十五首 结构艺术
  一、前言
  龙门,一名伊阙,《汉书·沟洫志》云:“昔日大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阙,析底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伊阙俗名龙门,在今河南洛阳之南,伊水之西,因与香山隔水对峙形状如门,故有此名。历代游历龙门并以此为题材进行创作的诗人很多。仅从唐始,宋之问、东方虬、杜甫、刘长卿、韦应物、白居易、欧阳修等人便有相关的诗作。笔者试以欧阳修《游龙门分题十五首》为例,探讨欧阳修“龙门诗”分题同作的结构艺术。
  二、龙门十五题的结构艺术
  明道元年(1032),欧阳修聚集好友陈经、杨愈、张谷三人游赏龙门。在欧阳修的诗笔下,其风貌始终都是“龙门翠郁郁,伊水清潺潺”。即使在离开洛阳后,他也时时怀念“山形酷似龙门秀,江色不如伊水清”。他称赞“伊之流最清浅”,“山两麓浸流中,无岩崭颓怪盘绝之险,而可以登高顾望”。而“龙门十五题”正是指欧阳修在任职西京洛阳留守推官期间,以分题诗形式所创作的《游龙门分题十五首》,分别为《上山》《下山》《石楼》《上方阁》《伊川泛舟》《宿广化寺》《自菩提步月归广化寺》《八节滩》《白傅坟》《晚登菩提上方》《山槎》《石笋》《鸳鸯》《鱼罾》《鱼鹰》。这十五首分题诗按照不同的时间、地点创作。在结构上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由《上山》至《晚登菩提上方》,实地记录整个记游的行程;第二部分为后五首,即《山槎》至《魚鹰》,根据诗歌题材可归于咏物一类。
  (一)“前十题”的叙事结构及特征
  第一部分即前十首诗,总体以写实笔法,通过在不同时间、地点,对其所游之地目之所见、听之所闻的风物进行描写。这十首诗若照现今的文本顺序进行解读,存在相悖之处。据欧阳修《送陈经秀才序》云:“修为从事,子聪参军,应之主县簿、秀才陈生旅游,皆卑且闲者,因相与期于兹。夜宿西峰,步月松林间,登山上方,路穷而返。明日,上香山石楼,听八节滩,晚泛舟,傍山足夷犹而下,赋诗饮酒,暮已归。”可见欧阳修游历龙门的行程大致为先至广化寺,在广化寺夜游逗留一夜;第二日由广化寺登香山,至石楼、八节滩,吊白傅坟。谢绛《游嵩山寄梅殿丞书》亦云:“遂缘伊流,陟香山,上上方,饮于八节滩上。”从这里也可大致推测游历龙门的行程安排。因此,这十首诗可重新归序并分成四层。第一层为《上山》《下山》,总写登山始末;第二层为《上方阁》,欧阳修与友人乘舟前往广化寺,在途中作此诗,未到达上方阁;第三层为《宿广化寺》《晚登菩提上方》《自菩提步月归广化寺》三首,叙写夜宿广化寺,登上方阁,步月赏景;第四层为《石楼》《八节滩》《白傅坟》《伊川泛舟》四首。
  第一层总写登山始末,《上山》诗云:“蹑蹁上高山,探险慕幽赏。初惊涧芳早,忽望岩扉敞。林穷路已迷,但逐樵歌响。”诗的开头交代了出游活动的形式——“蹑蹁上高山”,而登高的目的则是“探险慕幽赏”,寻幽探险。诗人与好友惊叹涧边四溢的芬芳与两山之间的平远开阔,在绿林幽径之中又伴着远处传来的樵歌之音。而《下山》诗云:“行歌翠微里,共下山前路。千峰返照外,一鸟投岩去。渡口晚无人,系舸芳洲树。”诗人将登山与下山置于同处形成对照,始终保持且歌且乐的轻松愉悦。
  第二层仅有《上方阁》一首,划分缘由在于这首诗作于诗人前往广化寺的途中。据下一首《晚登菩提上方》诗可推知,菩提上方便是上方阁的称谓,因而《上方阁》一诗乃是诗人在途中远望所作,并未到达实地。其诗云:“闻钟渡寒水,共步寻云嶂。还随孤鸟下,却望层林上。清梵远犹闻,日暮空山响。”诗人闻见远处的钟音梵响,以上方阁作为诗题,承接《上山》诗尾的“樵歌”,通过听觉的起始兴发将寒水、云嶂、孤鸟、层林、空山等一系列意象联至一体,静谧之境跃然而出。作者以远景之角切入,将创作布局着眼于整体性意象,格局广阔,意象丰富,颇有唐音丰神远韵的文学特征。
  第三层中,诗人以广化寺为题,分作夜宿广化寺、晚登上方阁、步月归途三首诗。《宿广化寺》诗云:“横槎渡深涧,披露采香薇。樵歌杂梵响,共向松林归。日落寒山惨,浮云随客衣。”欧阳修与众好友游至广化寺时,暮日渐渐西下。《晚登菩提上方》诗云:“野色混晴岚,苍茫辨烟树。行人下山道,犹向都门去。”夜幕降临,山野层林与朗朗白日已变得含混,山中浮云弥漫于周围,变得苍茫朦胧。《自菩提步月归广化寺》诗云:“春岩瀑泉响,夜久山已寂。明月净松林,千峰同一色。”作者将“樵歌”“梵响”两类听觉意象融合,从听觉出发构建清幽之境;另以香薇、松林、寒山、浮云等意象作为映衬。其意象的流动变化在这三首诗中尤为突出。《晚登菩提上方》承接前诗的“浮云”意象,诗人借用旁观角度,以“野色”“晴岚”作比,添一“混”字,将烟树苍茫的朦胧夜境展现出来;后以远景之法叙写游人的归途之景,虽含夸张之意,却也暗含了平静。诗人在第三首诗中引入瀑泉与明月意象,打破前诗构建的朦胧之境,再次从听觉切入,借瀑泉春响的动反衬山野暮色之静,下句又以“明月净松林”点开苍茫含混的夜景,破中有立,拨云见月。三首小诗通过意象的衔接,描景画境之法一脉相承,在原景解构下重新选择新的物象,加工新境;无论是声,抑或是物,诗歌意象的流动变化形成了欧诗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文学特征,既是分题而咏,又为同题之作。
  第四层,其四首诗分写诗人与众友在次日登香山石楼,听八节滩,泛舟而游,凭吊白居易等事。《石楼》诗云:“高滩复下滩,风急刺舟难。不及楼中客,徘徊川上山。夕阳洲渚远,唯见白鸥翻。”“石楼”之名,《新唐书·白居易传》云:“东都所居履道里,疏沼种树,构石楼香山,凿八节滩,自号醉吟先生。”白居易《修香山寺记》亦云:“洛都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次至石楼一所,连廊六间……香山之泉石,石楼之风月,与往来者耳目一时而新。”虽然欧阳修与好友在次日早晨前往石楼,没有亲见白乐天文中所写的石楼风月之景,然而在欧阳修的诗笔下,石楼之上亦有别样景致。《八节滩》诗云:“乱石泻溪流,跳波溅如雪。往来川上人,朝暮愁滩阔。更待浮云散,孤舟弄明月。”八节滩乱石密布,水势湍急。诗人以雪花喻指溅起的浪花,“跳”字写活了水浪的波动;以来往行人的角度,旁描出八节滩的宽广平阔;尾联云“更待浮云散,孤舟弄明月”,待到江面云雾消散,便以扁舟为履,与明月相伴。随着时间推移,在欧阳修的笔下以夕阳、洲渚、白鸥、沙禽、浮云、行人、孤舟、明月等各类意象的组合呈现出一幅独特的夕阳晚景。
  (二)“后五题”的咏物视野
  第二部分即后五首,分别以山槎、石笋、鸳鸯、鱼罾、鱼鹰为吟咏对象。第一首《山槎》诗云:“古木卧山腰,危根老盘石。山中苦霜霰,岁久无春色。不如岩下桂,开花独留客。”作者以山上枝权歧出的古木起篇,描写盘根错节的古木卧于山中,茎老根衰,常年遭受严寒苦霜,“久无春色”。实际用山槎作反题,结语处以桂子花开暗指意气风发的生命力量,歌咏“不如岩下桂,开花独留客”的诗旨。尽管诗境不高,却能直抒胸臆。第二首《石笋》诗云:“巨石何亭亭,孤生此岩侧。白云与翠雾,谁见琅玕色。惟应山鸟飞,百转时来息。”诗人以朦胧云雾作景,借飞鸟在石笋上的辗转栖息,将浮云翠雾里巨石琅歼的姿态写活。前二首诗的吟咏主体从静物人手,后三首则以动象为描写中心。诗人分别描写了偶居不离的鸳鸯、棹歌打鱼的渔民和轻捷无畏的鱼鹰三类动象。《鸳鸯》诗里的鸳鸯“双双弄纹羽”,诗人冷爱欲移舟相谐;《鱼罾》里的渔民尽管笭箵难满,仍卷罾棹歌;《鱼鹰》里的鱼鹰不畏风疾滩恶,洲渚平静,也悄然息于渔舟之上,正如杜甫《田舍》诗云:“鸬鹚西日照,晒翅满鱼梁。”诗人从静与动的角度选择了这五种意象,通过典型意象,不仅描写了龙门山川的自然风貌,同时也呈现了诗人独特的创作视野。
  三、小结
  记游诗注重以游览、行踪为主要线索,叙写诗人游览自然、人文景观的过程,游览行程清晰可见;而山水诗重在描写自然风物,诗中并无清晰明确的游览线索,缺乏存在的事境。就形式可分为两种,第一种是记游长诗,一题一作;第二种是分题记游诗,分题同作,由多首分题诗联章而成。
  欧阳修的龙门十五题属于第二种。首先,据欧阳修所作序言来理解其记游行程的逻辑并无相悖之处。十五题的结构仍以时间的流动和位置的变化为主,以“总分”形式叙写记游始末,后写远观上方阁,夜宿广化寺,晚登上方阁,步月途中归寺;次日叙写登香山石楼,听八节滩,凭吊白傅坟,伊川泛舟;整个记游行程的路线较为清晰。其次,紧密的意象联结与叙事结构的事境并行不悖,这在前十题中尤为突出。叙事之境贯穿在诗中的意象群里,以诗人主体的体验呈现,诗境与事境互相融合。最后,意象的流动变化导致诗意的解构与重新建构,破中有立,语言上采取“以文为诗”的文学手法,致使诗辞之间形成一种清新平淡、简而深远的诗体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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