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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川端康成主要作品的现代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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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从某种意义上讲,“物哀”可以被认为是日本文学的核心,它影响了一代又一代日本作家。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日本文坛开始受到西方文学的冲击,作家们对此表现出不同态度。本文在对物哀文学进行简单溯源的基础上,通过“美”“性与爱”“死亡”等不同艺术特征对川端康成这位战后派文学大师的主要作品进行了文本分析,并在分析基础上得出以下结论:川端康成的写作历程是从对日本传统文化的完全继承,到在受到西方哲学和文学冲击后,把东西方文学表现手法结合起来,后复归日本传统文学的道路。这种变化正好反映了日本物衷文学现代化的曲折性。
  关键词:物衷文学 现代性 川端康成
  一、日本物哀文学的简单溯源及现代性的文学定义
  (一)日本物哀文学的溯源
  关于“物哀”(即mononoaware)文学,叶渭渠是这样阐释的:“物哀文学思潮是由‘真实’文学思潮萌发‘哀’的文学意识,进而形成的。哀在最初是‘同情的爱’后来演变成‘物心合一’的观照意义,这里都体现了真实的精神基础。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提出了‘真实的’与‘浪漫的’物哀思想而没有用于实践,紫式部则在《源氏物语》中将‘哀’发展为‘物哀’,将观照的对象扩展到社会世相,并且融入了佛教思想。因此,是紫式部将物哀文学发展到一个较为成熟的高度。”江户时代的本居宣长提出了“知物哀”的理论,意为“懂得人的种种喜怒哀乐的感情,并深受感动”,这“首先是对人性的肯定,更是对人自然欲求的肯定”。因此,这种理解和我国《诗大序》中“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的含义是一致的,但在本居宣长这里,物哀文学是排斥了佛教思想的产物。
  因此,物哀文学思潮作为和风文化的产物在文学上的历史由来已久,但它在每个时代、每个作家的作品中的表现是有差异的。
  (二)关于现代性在文学中的定义
  波德莱尔把艺术上的现代性定义为“过渡、短暂和偶然”,这其中就包蕴着美、碎片化和不稳定。因此,在战后派作家川端康成的作品中呈现出的迥异于日本传统文学作品的美学结构便是传统和现代交融的产物。而物哀文学的现代性发展,就是一个剔除迂腐的观念、吸收西方文学思潮的过程。它将个人色彩以更加鲜明的方式表现出来,同时又不失现代社会的理性。
  川端康成年纪轻轻就目睹着亲人逐渐离他而去,因此他对孤独的理解有着异于常人的深刻,这种孤独感促成了川端康成对日本文学传统和西方现代哲学思想在文学上的融合。
  川端康成作为日本战后派文学的大师,是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日本物哀文学和西方现代文学思潮两种视野的植根。
  二、对川端康成重要作品的艺术特征分析
  川端作为新感觉派的重要人物,其作品是日本物哀文学、禅宗思想以及西方精神分析学说的共同产物。我们从中既能深刻地感受到川端对日本传统文化深沉的爱,更能看到他受新思想影响而产生的创造力。接下来,笔者将对川端的几部主要作品按艺术特征进行分类细读。
  (一)少女的官能美
  川端把肉体官能美的标准定为日本传统审美标准下的少女,这就模糊了两性的差异,呈现出一种清洁的审美态度。
  在《雪国》中,主人公岛村表现出一种对洁净的少女的欲望,而驹子正是洁净的代表。驹子作为一种官能美的存在,既有下层社会烟花女子的天性,又有着洁净的本质,可以说是一个有情的矛盾体。加藤周一说她“过着令人震惊的实在的生活”,驹子对男性有坦率的情欲,她曾数次在深夜里从通往岛村居所的小路进入岛村的房间,也对岛村有过多次深情告白,她执着地在应该要去照顾将死之人时选择和岛村在一起,送给岛村她珍藏的香烟,为了能和岛村见面而猛扑汽车……如此种种,足见驹子身上的热烈,这也成为她在见证了另一个洁净的女子死亡之后疯掉的缘由。川端给了具备强烈的官能美的驹子一个“洁净”的结局——不是真正地受情爱煎熬而痛苦死去,也不是经历自身衰老而寂寞死去,而是在见到美行将毁灭的时候即刻精神自戕。故事中,岛村无数次地赞叹驹子身体的洁净,比如初次见面时,岛村注意到“女子给人的印象洁净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这种洁净尽管令岛村着迷,却被他清晰地定义为一种“美的徒劳”。“徒劳”是島村对驹子悲剧命运的总结,也是岛村对自己人生的观照:“他可怜驹子,也可怜自己。”川端又将另一位洁净的女子叶子塑造成完美的象征,她是美丽的,善良的,柔弱的,却又是虚幻的,“她的话音优美而又近乎悲凄”。叶子的出场就是镜子里的虚像,“玻璃上只映出姑娘的一只眼睛,她反而显得更加美了”,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这里暗示了叶子将死于一场火灾。而当纯洁如雪的叶子命丧大火时,驹子疯狂地跑去抱住叶子的尸体,“仿佛抱住自己的牺牲和罪孽一样”。这个画面是作者给予少女官能美最好的终结——质本洁来还洁去。叶子的死表明:人世间纯粹的美是“徒劳的”。
  《山音》这个故事由老年男性尾形信吾的视角展开,写了儿子修一出轨、女儿房子被抛弃,儿媳菊子发现真相后堕胎,爱人保子和自己长久以来的嫌隙这一系列生活琐事。川端在这里从一个忧伤、无助又略带猥琐的老年男性的角度对女性的官能美进行了评判。菊子年轻,稚气,纯洁得像个孩子。因此被公公婆婆疼爱,却被丈夫厌弃。她美丽,以至于“从下巴到脖颈的线条优美得无法形容”。但菊子的美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女性美,而是一种少女式的美。故事中还特意多次提到了信吾对其他年轻女子乳房的观察,无一例外,这些美貌的女子乳房都是小小的。由此可见,川端康成对女性官能美的认知里保留了对少女的赞美。正因为太在乎女性的外表,以至于信吾对亲生女儿房子从心底厌弃。而对待修一的情妇绢子,信吾则呈现出矛盾的态度,一方面他认为这样的寡妇是堕落的、轻浮的,一方面“乍一看却给人是个美人的印象”。究其原因,绢子是年轻与衰老的交接点,她的肉体在老去,旺盛的情欲却给她带来新的生命,而她拼死护住胎儿,又能见出川端对母性之美的渴望。   在《古都》中,川端这种少女审美倾向表现得更为明显。《古都》主要叙述了一对孪生姐妹千重子和苗子从素未谋面时心有灵犀到终于相认而不能团聚的故事。川端对这两位少女不吝赞美的笔墨。千重子是和服批发商的养女,她养尊处优,自小深得身边男性倾慕,川端对她的描写却淡化了官能美,一再强调其朴素的装扮,“像是京都最风雅的佛像”。妹妹苗子由于生长在艰辛的环境中,十分健康、淳朴,“眼睛里却蕴含着深沉而忧郁的神色”。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川端在这个故事中弱化了人物的深层次塑造而仅是形成了影子般的重量,仅造成了人物存在的感觉,这是他新感觉派风格的体现。
  而在《千只鹤》中,川端在众多女性形象中设置了强烈的美丑对比,以此来突出作者的审美理想。稻村雪子是故事中唯一既美丽又纯洁的象征,一如她的名字,雪子是不可企及的缥缈的存在,男主人公三谷菊治第一次注意到雪子即是因为她包袱皮上的千只鹤,而歌仙画和菖蒲都是雪子高洁的象征。她是主人公菊治原本要结婚的对象,但菊治最终远离了这崇高的美。另一位善良却并不纯洁的女子文子,与菊治产生了暧昧的感情。她有修长的脖颈,地包天的嘴唇,“眼睛里却带着几分哀愁”。这样一位美丑兼有的女子,由于母亲的不洁——“母亲的体态却微妙地遗传给了女儿”,无法逃脱“丑”的宿命,于是选择自杀以保全自身的美。而中年女性栗本近子无疑是真正丑的象征,她的乳房上有一大片痣,后来竟然成为一个中性人,这样的叙述在故事中反复出现,正如菊治所言:“越丑恶的东西,就越容易明确地留在记忆里。”但讽刺的是,她是菊治与美之间的纽带,因此近子是现代性的象征。在这里,我们又能看到川端深受西方象征主义的影响。
  (二)性与爱
  川端康成对性的描写极为清淡简省,很多时候直接采取留白的方式。
  在《雪国》中,岛村与驹子之间关系暧昧,即便是深夜相会,也没有性事描写,隐晦的留白一方面向我们暗示了风流的驹子与岛村不会有结果,显得十分清洁,仿佛一场虚无的梦境。另一方面是川端康成吸收西方现代文学和日本传统文学两种写法的产物,在严谨的表达中造就了灵动的美。
  《山音》则是一个关于性压抑的故事。信吾和保子已经步入老年,二人之间并无欲望,甚至时有互相嫌弃的想法。信吾对儿媳菊子有超乎女儿的疼爱,他也偶尔反思这是否是一种病态,他和年轻的女人跳舞,有时招来艺伎作陪,可见他孤独却有欲望。修一情欲旺盛,因此他漠视少女般的菊子,而和一个年长的战争寡妇有染。菊子是整个家庭中最纯洁的存在,她很难受孕,这就暗示了她圣洁的本质。好不容易怀孕,却因为丈夫有二心而打胎,一直到小说的后半段,菊子忽然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对公公有隐秘的欲望,她刻意和公公去情侣常去的公园见面。自然,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认为信吾是极度喜爱菊子的,却没有人指出这是病态的现象,可见所有人都处于性压抑的状态。这正是日本社会的写实。房子被丈夫抛弃后,总是以邋遢的形象出现在信吾身边,她的丈夫最终为年轻的女子殉情而死。整个故事都和性密切相关,却同样没有性爱场面的描写。这就是日本文学的传统写法,当然这与大和民族的性心理相关:性无处不在,甚至畸恋的现象普遍,但所有人都小心地维持这种平衡。
  《古都》里展现的是温馨的爱。两个成年之后相认的孪生姐妹,产生了难以割舍的骨肉之情:千重子为苗子设计腰带,苗子在雷雨天的森林里用身体护住千重子。但由于彼此地位悬殊,妹妹选择远离姐姐;姐姐千重子自小就为自己弃儿的身份神伤,自从找到了妹妹,她每天都盼望着妹妹能与自己相见,甚至想把她接到自己家同住,这就是淳朴的姐妹亲情:她们互相都在为彼此的前程担忧。千重子与养父母的感情十分深厚,千重子总是为自己弃儿的身份痛苦,但她的养父母却十分疼爱她,母亲会在她睡梦中替她擦汗,父亲会为她设计好看的腰带,他们甚至愿意为偷千重子的罪过而下地狱。关于故事中的爱情叙述也非常洁净,苗子和姐姐相认后终于遇到了爱人,原本是姐姐追求者的秀男后来被妹妹吸引,但善良的妹妹顾及到姐姐而拒绝了他。千重子的追求者龙助为了得到她的垂青,放弃了家族继承权愿意过继到佐田家。故事里还提到了千重子与儿时的伙伴真一朦胧的纯真的感情。总之,在这个故事中,人与人之间并没有阴郁的畸形的爱。
  《千只鹤》围绕茶道展开,讲述了两代人的畸恋故事,这是川端第一次十分鲜明地表现“背德”。菊治的父亲是茶道老师,他与故事中两位衰老的女人有染,一个是胸口有痣后来成为茶道师傅的近子,她尽管与三谷先生只有一段隐晦的交往,却常常出入三谷家,她的妒忌刻意干扰了两代人的生活。另一位是三谷先生至死也未放下的中年女人太田夫人,她把对三谷的思念转换成对菊治的不伦之情,最终走投无路死亡。更令人惊奇的是,太田夫人的女儿文子怀着对菊治的愧疚竟然成为母亲情感的分身,走上了母亲的不归路。在这个故事中,川端康成依然把对性爱场面的描写隐藏起来,只给读者留下确切的线索去想象这压抑的画面。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的观点,菊治必然是怀有强烈的俄狄浦斯情结的男性。他与父亲生前情人的恋情以及对父亲茶室的态度足以说明两点:一是菊治从心底仇恨父亲,因为他甚至打算在父亲茶室里用赝品招待客人驱除霉气,他想消解父亲的地位;二是他对年长的女性有爱恋的倾向,极可能是对母亲占有欲的外化。而文子一再表现出的对太田夫人的谴责正是其厄勒克特拉情结的外化,她厌恶母亲,讨好三谷先生,不准母亲和菊治见面。正因为文子得不到生父的爱,所以她的情感变得病态,按照拉康的“三界”理論,文子在进入真实界后,始终在寻找象征父权的费勒斯存在,由于永远无法靠近这一主能指,文子又和菊治产生了亲密的关系,这就是文子焦虑的体现。
  (三)死亡
  关于死亡的叙述,川端是极为谨慎的,甚至可以说是近乎虚无。究其原因,川端的死亡观深受日本禅宗思想的影响: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无常。这种淡泊的态度自然给对死亡的描写带上了浓重的虚无的色彩。
  《雪国》的结局,是一场意外的死亡,这是川端对美的致敬。幻影一样的女子注定无法在人世久留,因此遭遇意外终结生命,雪一样洁净的女子最终和火融为一体,这就是无常。而另一位生活陷入徒劳的驹子,正是因为见证了友人的死亡,精神疯癫,才避免了她的人生落入庸俗,因此《雪国》的结局是对美的保护。   在《山音》中,信吾参加了几次同学的葬礼,年轻的观礼者和衰老的他并不相识,活着的同学谈论起死者竟都是戏谑的态度,这让他非常难过;信吾切身感觉到死亡的迫近是在第一次听到“山音”的时候,菊子告诉他这是死亡的先兆;保子时常和他感叹衰老的人生,他们甚至讨论了老年夫妇双双自杀的新闻。因此在这个故事中,死亡和衰老相关。而作为轮回的开始,死亡又和新生紧密相连。信吾梦见堕胎的圣女,后又验证了儿媳的流产,新的生命死于爱情的洁癖,这就是宿命。
  《古都》里的死亡仅仅是一个剪影。写的是千重子的亲生父母因为不明原因去世。这样的死亡带有宿命气息,因为千重子和苗子的命运从此被改写,作者还强调了弃儿身份的不幸。因此,死亡意味着无可奈何的轮回的开始,意味着无法改变的外力的显现。
  《千只鹤》对死亡的描述则更为直白。人们数次提及三谷先生的死亡,后又发生了太田夫人的死亡和文子的自杀。太田夫人由于长期服用安眠药而心脏麻痹致死,文子的自杀则一如被她摔碎的赤茶碗,充满了宿命感。茶碗是茶道的象征,因此文子的死又意味着年轻的生命脱离失去秩序的现代性而回归传统。两人都是由于畸恋的痛苦无处遁逃,选择了死,这样的死证明了她们比起男子对待爱情更加赤诚无私,伦理的丑和行为的美就在死亡这一件事上融为一体了。
  (四)梦境
  川端康成作品中的梦境都可以按照弗洛伊德关于梦的学说“梦境是对人伪装的欲望的满足”来阐释。因为故事中人物的梦境都和他们当下的心理相关,都是他们对被压抑的现实的重新理解。
  在《山音》中,除了有对信吾清醒时候的心理活动描写,还有信吾的六场梦境。每一场梦都是信吾当下心理的暗示,有些是表明了信吾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有些则表明了他对重回年轻的渴望,有些还表达了他对年轻儿媳的性欲。总之,所有的梦境都和生命力相关。信吾几乎每次做梦都是他心情受到现实冲击而极度低落的时候。有趣的是,这六场梦,从一开始信吾接触到年轻女子到最后爱抚年轻女子,信吾隐藏的情欲在逐渐释放,而他对死亡的恐惧在逐渐减弱,一直到最后一场蕴含禅机的梦:“梦里有两只卵,一只是蛇卵,一只是鸵鸟卵。”蛇破壳了。意味着生命回到开始的时候,欲望也在萌芽。信吾对妻姐的欲望转到了菊子身上,因为妻姐在死前听见了山音,菊子告诉了听见山音的信吾这是死亡的征兆,在信吾的潜意识里,菊子便和妻姐产生了重叠,梦境的移置作用就使此后的梦都和菊子有关了。
  在《古都》中,千重子也做过一个可怕的梦,她的梦和自己弃儿的身世有关——她掉进“一个郁绿可怕的无底深渊”,深渊暗喻母亲的子宫,千重子做梦都想寻找自己的根基。而千重子的第二个梦是锦鲤向她游来,可见她彼时的心情由于爱情的降临起了波澜。
  (五)日本风物
  川端康成极擅长对自然风物作细腻的描绘,不仅展现出传统的日本的美,而且是对日本物哀文学的传统的继承。
  《雪国》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叫作“雪国”的地方,“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雪国就处在一个模糊的近乎虚无的地方,整个故事便由此充满着新感觉派色彩。其中关于艺伎、三弦琴、绉纱、和歌、能乐等的描写,则呈现出典型的日式趣味,处处浸染着物哀的色彩。文中随处可见这样的句子:“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景物轮廓,退到远方,却没有消逝,但已经黯然失色”,“山峦仿佛是透明而冰凉的”,岛村徒劳的心情可见一斑。
  《山音》关于日本传统风物的描写较为常见。信吾由日本街头随处可见的向日葵感受到男性的力量;而银杏、胡枝子、芒草、雁来红是典型的和风植物,它们让人感到心安。信吾十分厌恶八角金盘,因其旺盛的生命力招致信吾妒忌,最终被他斩草除根。这些都是物哀的表现。故事还涉及能剧的面具:一个是喝食面具,一个是慈童面具,后者象征着永恒的生命力。故事结尾的秋鱼,也是日本的典型风物。有俳句云:“香鱼深知死将至,湍湍急流送入海”,这是在讲生命的轮回。
  《古都》对京都的风物尤其是节日期间的风俗做了详细的描绘,全方位地展现了京都的美,以至于让故事情节都成为陪衬。从去平安神宫赏樱花、在清水寺鸟瞰京城、去念佛寺拜谒佛像、去御宝赏花、去高山寺赏枫叶、参观伐竹会、观赏祗园节、参与时代节……川端事无巨细地介绍了京都繁多的节日传统,展现了从平安朝到明治时期日本的风俗人情。这是作者在怀念旧时的日本,表达了对世界新旧秩序更替的焦虑。故事还叙说了很多日式风物,比如紫花地丁,这种植物被千重子看作是自身命运的象征,又比如胡枝子花,杉树……这些风物同样是物哀的表现。
  茶道文化是《千只鹤》的中心象征,故事叙述了包括了点茶、插花等在内的传统文化,传统的日本文化无疑是高洁的,故事中的人们由于与这些器具产生了密切的关联,代表了她们人格里对古典美的追求。尤其是赤茶碗的结局就暗喻了文子的自杀,如此唯美的比喻是物哀的体现。
  (六)虚无
  《雪国》讲述的是关于“虚无”的故事。岛村作为故事的视角,他是虚无的核心。岛村在东京是有妻室的人,独自来到雪国是为了感受生活的真实,他研究西洋舞蹈,“他所欣赏的,并不是舞蹈家灵活的肉体所表演的舞蹈艺术,而是根据西方的文字和照片所虚幻出来的舞蹈,就如同迷恋一位不曾见过面的女人一样”。他喜欢的女子也是虚无的,叶子是幻影一样的美的存在,驹子是美的徒劳的存在。“有的蛾子,一直停在纱窗上不动,其实已经死了,像枯叶似的飄落下来。有的是从墙上掉下来的。岛村捡起来一看,心想,为什么长得这样美呢?”这就是岛村对世界的绝大多数时候的观感。如前所述,叶子和驹子均是虚无的女子,她们一个是日本古典式的、美丽的、诗意的虚无,一个是官能的、现世的、徒劳的虚无,这两位女子截然不同的虚无正好对应着岛村性格的两个层次:叶子是岛村人格中“超我”的层次,而驹子是岛村人格中本我的层次。因此岛村对她们复杂的爱恋正是自我人格层次挣扎的显现。故事的结局是两位女子回归到了虚无的本质。而旁观者岛村不仅目睹了一场香消玉殒,驹子最后还让他注意到银河:岛村“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银河在这里就是虚无。岛村并没有因为两位女子的死表现出悲恸,反而在刹那间超越了爱别离苦,也超越了生死界限。这就是无常。   《山音》一直充斥着信吾的虚无感。神经质的信吾随时都能因任何事引发对死亡的联想。年老的消极心理、家庭不圆满的苦痛、爱情从未得到满足而重生的欲望,友人接连死去,记忆力持续减退,家里的幼儿带有不健康的情绪……这些都给信吾提供了进入虚无境地的契机。而故事中的其他人由于或多或少被压抑而展现的畸形的一面,原因也是虚无。故事最终在一次平常的午饭之后无疾而终,这也预示着虚无已经渗透到所有人的生命内核,成为无限的轮回之道。
  《古都》的虚无感不仅在于对日本风物的情发,还在于对日本社会无法逾越的阶级性的批判,正如鲁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提到的日本人性格中的“各就其位”,人们少有僭越之心,这就造就了姐妹俩的悲剧:因为社会地位悬殊和舆论而无法团聚。苗子坚持说“只要去姐姐生活的地方看她一次就行了”,于是在一个飘着细雪的清晨,苗子离开了姐姐,从此隐居深山。这样的结局直指日本传统文化的劣根性,也显示了川端对战后日本的现状的焦虑。
  三、川端康成作品中物哀文学的现代性体现
  川端的作品植根于日本物哀文学传统,同时深受日本禅宗的“无常”思想影响,因此“虚无”成为川端绝大多数时候的叙事核心。而川端主要通过描摹日本的风物来反映这一主题。
  在川端的思想受到西方现代哲学思想的冲击后,他的作品深刻地映現出对日本传统与西方现代的结合。他作品中人物的感情总是隐藏在冰山之下,似乎都没有浓重的情绪,爱、恨、欲望都变得寡淡,却常常因为身边的风物引发愁绪,达到了物我合一的地步。这就是受了禅宗思想“万法唯心造”的影响,同时又很接近海明威的写法。此外,川端还把弗洛伊德的梦的学说和物哀结合在一起,从新的角度展现了大和民族被压抑的欲望和对生死的态度。在性话题上,川端总是描写这样的情境:老去的生命经常发生变态的情欲,而且总与洁净的下层少女有染。
  因此,在叶渭渠看来,川端创作的道路是“从追求西方新潮开始,又回归本民族文化传统的过程”。所以川端作品中很好地体现了传统与现代的融合,主要表现如下:第一,受到日本禅宗的无常思想和中国道家思想的深刻影响,物哀精神往往表现为对虚无的阐述;第二,受西方哲学和现代文学某些手法的影响,川端把他的个人主义和传统的物哀文学、精神分析学派部分学说、象征主义、加缪的零度写作以及乔伊斯的意识流写法结合起来,呈现出一种东西合璧的现代性效果;第三,由于当时的日本正处在战争之中,川端主观愿望上希望保存日本社会传统的美,因此对西方的强势入侵表达出焦虑甚至绝望,于是他迫切地希望回到过去的日本社会中。这也是后现代文学作品经常表现的因世界失序而产生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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