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塔尔《都灵之马》中的女性形象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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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文从镜头画面设计和情节安排的角度,分析匈牙利电影大师贝拉·塔尔最后一部电影《都灵之马》中的女性角色形象,探讨贝拉·塔尔塑造女性形象的方法和最终呈现的独特效果。
关键词:电影;形象塑造;镜头;实验电影;艺术语言
贝拉·塔尔(Béla Tarr)是匈牙利的著名导演,他的作品画面充满诗意,善用长镜头,并且将长镜头拍摄的形式与电影内容进行了个人独特的设计,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统一。2011年上映的《都灵之马》是贝拉·塔尔的最后一部影片,导演对其中角色的提炼、剧情的设置和拍摄手法的运用,都达到了他的巅峰水平,体现了成熟的个人艺术语言。影片主要内容是末日之下一对父女最后6天的生活,影片对困境这一命题进行了探讨。片中主要角色之一,父女中的女儿,作为困境中的女性,是如何被导演塑造的、表现了什么样的特征、有什么样的行为,都是本文的探讨范围。
1 沉默的支持者
影片中的女儿有明显的沉默而辛勤的特质。影片从剧情内容的第1天开始,女儿角色就一直是个辛勤的劳动者。她为父亲照顾生活的点点滴滴,辅助父亲的工作:影片最开始,女儿顶着风从镜头外走进镜头里,流利地接下了父亲手中的牵马绳,打开马厩的门,马儿走进了马厩;接下来打开仓库的门,并帮助父亲把马车推回库房,卸下马鞍,为马添加饲料;走到房屋不远处将晾晒在绳子上的衣服收到了盆里,回到屋子里帮助父亲脱下衬衫、外裤和长靴,并换上在家穿的衣物,捡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披肩;捡起两颗土豆,煮熟土豆,招呼父亲吃饭。到第2天早上为父亲穿裤子、衬衣、外套、套鞋子,洗衣服,马拒绝行路后卸下马车,把车推回仓库……所有工作都井井有条、行云流水,不需要任何言语,女儿便和父亲的动作配合得严丝合缝,每一处都体现了生活中的默契,和那种由内而外的、温和坚定的支持的力量。在她的身上,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一个最普通的劳动女性的形象,从她消瘦的身形、微微佝偻的背影,能看到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第3天从女儿早晨起床的画面开始拍摄,镜头一开始是从一种偷窥的角度,拍下了女儿起床穿衣、拎着桶向室外走去的过程;在女儿走出房门后,镜头的角度开始转变,画面形成了一个稍微仰视的角度,在室外呼啸的狂风中,原本单薄的背影被拍出了一种更加厚实、坚强的意味,在整个室外女儿从水井打水的过程中,这种仰视的镜头一直没有改变;而当女儿拎着水桶走向室内时,镜头又恢复到平视的角度。这一段长镜头中镜头角度的改变,暗示了女儿在家里服从的地位和在外面支撑起家的运转的能力,这是一种无声的赞扬。
整部电影里,一共有30个长镜头,女儿几乎没有什么台词,但从她沉默的劳作中,又或是坐在窗前凝视窗外风暴的背影中,我们能感受到比语言更有力量的东西。导演摒弃了过多的台词,不强调语言对形象的塑造,更着重于时间流逝中角色的行为。电影中连贯而真实的跟随镜头带来的力量感和时间感无与伦比,导演用长镜头来观察故事的发展和女儿的行为,减少了过多的台词对观看者思考的干扰,产生了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渲染力和表达效果。
2 虔诚的信仰者
影片中经常出现女儿坐在椅子前望向窗外暴风的画面,窗户的十字木纹就像十字架一样,而女儿坐在窗边长时间一动不动、凝视窗外的这个行为,暗中符合了基督徒向十字架祈祷的动作,尤其是在镜头从正后方拍摄女儿的背影、使其和十字窗重叠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影片中的父女二人都體现了一种明显的宗教信仰者的姿态,但女儿更加虔诚:在第3天的片段中,当吉卜赛人离开后,女儿收拾了餐桌,然后拿起圣经开始朗读。影片中第2天来买酒的人表示上帝已经不存在了,并发表了一系列自己的看法,父亲对这些看法说了“不要说了,这些都是废话”,女儿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在买酒的人离开房子之后,女儿立刻走到窗户旁边望向窗外,窗外离开的买酒人和女儿之间横着十字架一般的窗户,这个画面看起来仿佛是女儿在向十字架祈祷,希望阻挡这不祥的信号传递者一般。这种画面的元素设置,演员的动作设置,还有镜头中人与人、人与物位置的设置,构成了女儿这一形象背后的信仰符号。当然导演表达的信仰不一定是宗教信仰,影片中种种的迹象(片名暗指的关于尼采的故事和尼采本人宣称的方向)表明这是一部“上帝已死”基调的电影,但是女儿身上这种有尊严的“相信上帝”的信仰态度,[1]则是导演欣赏的。导演用自己的方式叙述了自己心中的信仰和有信仰的人——对人的关注、对人的怜悯、对存在的思考,并把这些特质加在女儿这一角色身上。
3 主动的承受者
影片中的第2天,农户家的马突然表现得反常,套上马鞍后不愿意出行,父亲非常恼怒、不耐烦地先回到屋里,自行脱下在外穿的衣服,由于父亲的右手已经无法使用,所以衣服和裤子都是脱了一半的状态,而女儿由于照顾马和关门等善后工作,进屋要迟一些,此时父亲非常不耐烦地喊道:“过来!快点!”面对近乎呵斥的语调,女儿依旧井井有条地拿着家居衣物过来帮助父亲更衣。
在第3天,马拒绝吃饲料,女儿对马说“吃吧,你必须得吃”并轻轻抚摸了一下马头,这句话在影片的最后,父亲也说了。在后来,父女俩准备逃难时,女儿主动拖起了木车,马却跟在最后方。尼采从老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女儿从马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女儿对面临的所有问题、所有困境,都极其的平静,甚至平静到麻木。小到父亲的呵斥,大到种种非自然现象的发生,对她来说不需要任何过多的质疑就可以接受。
影片中间,来到马夫家买酒的人对父女俩说城市已经堕落毁灭了所以只能来他们家买酒,并且说“卓越伟大高尚的一切都不应该参与争斗,不应该有任何反抗……那些卓越伟大高尚的人不得不从头开始去理解和接受这一点”,这些叙述不仅是对外面城邦的毁灭的注解,也是对这对父女将要面对的事态和不得不接受的状态的注解。另外,导演还借第三者之口,暗示女儿身上“不应该有任何反抗”“从头去理解,接受这一切”的特质。
4 温柔的反抗者
这部影片中女儿身上的特质非常明显,全片中稍微明显的反抗部分只有以下两个片段:
第2天的场景中,当父亲挥舞着马鞭强迫马套上车出去干活的时候,女儿出声喊了一句“停下”,制止了父亲鞭打马儿的动作,但她之后依然做好了一系列收拾的动作,并没有其他明显的情绪表现。
在第3天的场景中,父女俩吃饭的时候,一群吉卜赛人开车来到房子外寻找水源,父亲出声让女儿去井边赶走这群人,女儿走出房子,对那群吉卜赛人说:“离开这儿,走开!”面对吉卜赛人让女儿和他们一起去美国的调戏,女儿也只是回答“我哪也不去”。吉卜赛人开车呼啸而去,女儿伫立在狂风中,任由风沙击打她的面部,卷起她的长发,就像她面对这不可抗拒的打击一样,她的无声反抗,透露了内心的柔软。
这两处情节中女儿的反抗细微到不可察觉,更像是对马的怜悯,或是单纯服从父亲的指令而做出的行动。导演在反抗行为中加入了温柔的意味,使女儿的性格在单调冰冷的黑白画面和故事中显得有了一丝温度。
《都灵之马》中,如果父亲形象暗喻的是基督,[2]那么女儿暗喻的就是人类。贝拉·塔尔通过情景和情境的设置,刻意地与对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感,写实化的跟拍,时间流逝中的细腻观察,去除了过于浮夸的对白、人为矫饰的冲突,更着重于描绘女性自身平静沉默中爆发的强大生命力和韧性,在影史中留下了一个沉默寡言却坚定有力、充满信仰的女性角色。
参考文献:
[1] 贝拉·塔尔.贝拉·塔尔——拍电影是件苦差事[J].罗姣,译.世界电影,2013(1):163-168.
[2] 贝拉·塔尔,彭万荣,谢诗思,谢小红.成为你自己——贝拉·塔尔访谈[J].电影艺术,2018(1):136.
作者简介:沈扬(1991—),女,安徽六安人,硕士研究生,助教,从事美术学动画艺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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