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网络流行语“XX系”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王佳

　　摘  要：近年来，网络新词语“佛系”“治愈系”等一系列“XX系”在网络上大量出现甚至进入主流媒体，这也印证了网络语境可以促生新的表达方式。通过对“XX系”的使用情况的考察，来分析其构词和语法特征，并从语法、语义两个角度对能进入到该格式“XX”位置上的词进行说明;结合语言生活中的实例探求“XX系”的语义特征和语用功能，并分析该结构生成的动因和机制。
　　关键词：网络流行语;“XX系”;生成动因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交际的不断升级，人们使用大量的新兴网络语言描述和记录世界，这些新兴的语言形式真实地反映出人们所关注的焦点，体现着当代汉语的新特点。近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在网络、电视等媒体上常会看到诸如“治愈系”“暖男系”“佛系”等以“XX系”为模型框架的表达形式。然而目前学界对“XX系”这一新兴结构的探讨较少，面对这类典型的、大量的语言事实，我们要思考的是它流行的动因是什么，这一表达式的结构特点和语义功能是怎样的，这就需要我们对“XX系”这一形式进行深入的分析和解读。
　　一、“XX系”的构词特点与语法特征
　　无论是网络媒体还是纸质媒体，我们都可以看到“XX系”这种表达形式被大量使用，成为很多微博使用者常用词汇的框架，可见它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流行范围很广。与其他网络流行语有所不同，“XX系”具有独特的构词特点及语法特征。
　　从构词上看，作为网络流行语，“XX系”介于复合式合成词与附加式合成词之间，“X系”中的“系”词义略有虚化，但仍具有实在的意义。我们知道，在现代汉语中经常使用的“中文系”“数学系”等词语中，“系”的意义是固定的、实在的。但是，对于新出现的“治愈系”“暖男系”“佛系”中的“系”来说，“系”发生词义虚化，从功能上看相当于一个类词缀。从语法形式上看，该类“XX系”是一个名词性偏正结构的词语模，一些常用词可以进入到这一格式中，可见，该结构具有创造新式词语的功能。例如：
　　（1）11月8日国内电影市场将迎来国产爱情“治愈系”喜剧《失恋33天》和好莱坞动作大片《铁甲钢拳》。（新浪微博，2011-11-08）
　　（2）《旅行青蛙》爆红，佛系的你在养佛系的蛙吗？（腾讯新闻，2018-01-22）
　　（3）我们追求佛系考研！还有十来天，能考上就读吧，考不上就算了，哪搞得那么紧张，看得进书就看，看不进睡会儿再说。（新浪微博，2017-12-14）
　　通过对相关语言事实的考察，我们发现，偏正结构的“XX系”从语用功能上看多用于崇拜心理与自嘲调侃的心态。调侃自嘲可以减轻自身负担，大大降低他人对自己所寄予的心理预期，同时还可以进行自我调适，使自己减少受伤害的机会。如例（3）的语用功能是降低言者对自己考研无望尴尬处境的心理压力。此外，我们借鉴了李宇明先生（1999）在《词语模》一文中提出的“词语模”理论。李先生指出，“大多数新产生的词语，都有一个现成的框架背景，这一框架就像是造词模子一样，能批量生产新词……”。基于该理论，我们先分析“XX系”结构中的模槽“X”，然后再分析模标“系”。
　　（一）“X”成分的选择
　　在现代汉语中，“XX系”作为一种新兴的表达式，“系”处于固定位置类似于类词缀，因为能进入到该格式中模槽位置的词语不同，因而产生很多新词。下面我们就从语法、语义两个角度对能进入到该格式“XX”位置上的词进行说明。
　　1.语法
　　（1）词类角度
　　“XX”与“系”相结合，形成一个以“系”为主体的向心结构，结构中的修饰成分既可以是体词性的，也可以是谓词性的。通过对语料的考察可以看出，能进入到“XX”位置上的以名词为主，其次是动词。例如：
　　“XX”为名词：佛系（養娃）;暖男系;沙僧系（追星）
　　“XX”为动词：禁欲系;治愈系（漫画）
　　（2）音节韵律角度
　　“XX”大多数为双音节词语，极少数为单音节词语或三音节词语。如：禁欲系、佛系、孙悟空系（追星）。其中，孙悟空系（追星）的应用并不多，它是指“整天被公司气跑，然后又放不下，说点好话又回来”一类人。在实际的语言应用中，能进入到该结构中的双音节词语较多，由此产生了很多新词，这也印证了语言的能产性。“XX系”可看作是三音节音步范式，结构短小，韵律感极强，读起来有节奏铿锵、琅琅上口的音乐效果。
　　2.语义
　　修饰成分“XX”具有一定的人为主观选择性，常包含[+与人相关][+归类属性][+心理性质]等语义特征。如“禁欲系”常用来形容外貌清淡高雅，个性沉默内敛，不为女色所动的男性。经过修饰成分的限制，中心语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因此，该格式在发展过程中，中心语“系”意义减弱，在某种程度上可看作一个类词缀。
　　（二）模标语素“系”的分析
　　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系”是个多义词，作为名词时，多指有联属关系的或高等学校中按学科划分的教学单位，如“系统”“世系”“中文系”等。在使用者的认知中，“蛙系”“治愈系”“孙悟空系”等“XX系”则有一种归类的倾向，这种类的倾向正是由名词性的“系”所赋予的，表示具有该特征的一类人。如“佛系”是指这样一种人，他们在生活状态和生活方式上具有看淡一切的特点。“系”作为语言子系统中的基本词汇，具有稳定性、能产性以及全民常用性等特点，正是因为模标“系”具有这些特点，才使得“XX系”这一框架就像是造词模子一样，能批量生产新词，衍生出“蛙系青年”“佛系购物”“治愈系图片”等一系列词语，并在2017年末迅速爆红于网络。
　　二、“XX系”的语义特征和语用功能
　　“XX系”具有丰富的表达功能，这一新兴表达形式更多出现在网络媒体中，用表达形式的新颖来提高话语的显著度与形象性。例如：
　　（4）《旅行青蛙》这款游戏引爆中日文化圈最大的原因在于东方的家庭模式所塑造的“蛙系情结”，玩这款游戏的青年无形中也变成了“蛙系青年”。（字媒体，2018-02-02） 　　（5）想谈一场佛系恋爱，不是稍纵即逝的干柴烈火，而是看透风景的细水长流。（新浪微博，2018-01-10）
　　（6）王俊凯西装内搭配黑色禁欲系衬衫神秘而又高级，颈前的别致小领结充满贵族气息。（新浪微博，2018-02-25）
　　（7）90后的心声：我们不是法系，是穷系。（《齐鲁晚报》，2018-01-19）
　　例（4）中的“蛙系”形象地表达出这类人不仅具有看淡一切、随心随缘的特征，更具有放空自我、注重禅意和亲情的群体特点。例（5）中的“佛系”表达的内容是此类人属于无欲无求型，不争不抢，不哭不闹，一切随缘。例（7）中的“法系”表达的是“我们”属于有条有理型，按规矩看攻略办事。
　　我们可以发现，网络新词“XX系”在语义表达上呈现出意愿性、主观性等特点。沈家煊（2001）指出，说话人在说话时会或多或少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为了表现这种主观性，语言所采用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的相应演变过程，叫作“主观化”。“XX系”这一结构具有强烈的主观性与能愿性，受个人表达意愿的支配，从而凸显出强烈的个人色彩。在实际语言应用中，“XX系”正是言者表达自己主观意愿诉求的句式，“XX”通常表达的是说话人的行为、心理，且强烈地体现着说话人的主观性。同时，主观性赋予“XX系”丰富的语义内涵，使得这一表达形式能够在很多语境中使用，使用范围越来越广泛，体现出灵活性与能产性。
　　从认知角度看，“XX系”符合使用者想要达到的心理预期，因而其语义范围往往很广，使用频率也很高。以“治愈系”为例，如“我想看一部治愈系电影，听一首治愈系歌曲”。对整天忙碌的都市人来说，“治愈”一词颇具吸引力，人们走进电影院可以暂时忘掉工作的烦恼、生活的不如意，通过观赏电影做两个小时的白日梦。对于弱势群体而言，这其实就是治愈的过程。这种主观性较强的词语，更容易进入到“XX系”这一框架模式中，语义上也呈现出泛化特征，因而也更容易被广大网民所接受与使用。通过对大量语料的观察，我们发现，可进入到“XX系”结构的词语愈来愈多，所指范围也愈来愈广。如：“禁欲系”多指“话少面瘫表情傲，眉目犀利刻骨刀”，给人以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觉。后来出现的“佛系”也风靡一时，“禁欲系”“佛系”等“XX系”的使用与人们的自我认知和个人主观性密不可分。
　　董秀芳（2009）认为，由于句法系统的演变，一些句法形式可能会变为词汇形式，进而进入词库，这一过程叫作“词汇化”。将“XX系”置于网络语发展的大背景下，我们发现其中附着的修饰功能正是词汇化和主观化的结合。随着词汇化程度的加深，从语音上看，“XX系”内部缺少停顿;从语法上看，其整体结合越加紧密，几乎不能插入其他词语。也就是说，该结构已有发生词汇化的趋向。不过，这一结构从最初产生到现在，几乎都是作修饰语，并未发现其他用法。“XX系”所呈现的语用功能也多是以修饰之形表调侃之意，“视角”主观性经常以隐晦的方式出现，也就是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的立场、认识、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例如：
　　（8）饭圈有句常用语叫“粉丝行为，偶像买单”，现在的佛系粉丝都是反过来的——偶像行为，粉丝不买单。（新浪微博，2017-11-23）
　　（9）沙僧系追星：任劳任怨，要掏钱掏钱，要出力出力，觉得公司和粉丝都不容易。（橘子娱乐，2017-11-13）
　　虽然语言的使用是社会约定俗成的，但句子的建筑材料却是我们遵循一定的语言使用规则而选用的。当“XX系”进入到言语交际时，说话者必然会结合一定的语言环境而赋予其强烈的主观色彩。言者在陈述上述客观事例时所选用的修饰词恰恰是从自身出发，其言语视角带有明显的主观性，产生一种以幽默调侃方式表达自身境遇的表达效果。
　　三、“XX系”生成动因与机制
　　“XX系”结构的产生和发展是內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因此，要了解这一结构为何如此能产、使用如此灵活，就应既着眼于语言系统内部的原因，又着眼于语言系统外部的原因。
　　（一）外部原因
　　1.社会发展
　　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它的发展变化必然会受到社会、时代的影响。语言随人类社会的产生而产生，社会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由落后到先进的演进，必然会带来语言的变化。“XX系”的产生、发展也不例外。在自媒体时代，人人都是言论的主体，人们使用语言描写和记录世界，而社会的发展变化在词语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可以说，新媒体加速了“XX系”这一词语模的流行扩散，微博、微信也助推了其传播再造的效应。“双微”的每次转发都会推动流行语构式的复制能力产生裂变及关注度的量级式增长，强化了普通大众的适应性，进而形成强势的流行语模因。“XX系”正是在这种机制下快速地“复制粘贴”，形成诸多以“XX系”为模型框架的网络流行语。由此可见，社会发展是语言发生变化的原动力。
　　2.大众心理
　　从言语交际心理来看，“XX系”之所以能够产生并快速发展，主要是得益于网民在语言使用上的求新求异心理。人们以“XX系”为模型，追求言语的创新性与“陌生化”，达到一种新奇的表达效果，以引起他人的注意，从而满足了交际时的“不从众”心态。同时，这种类似于“XX系”的新式网络语言，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现代汉语中的词语表达与言语表达。
　　（二）内部原因
　　语言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但语言发展的模式是由语言系统内部各种因素的相互关系所决定的。
　　1.语言经济原则
　　语言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是社会成员之间相互联系的纽带和桥梁。因此，必须对层出不穷的新事物、新概念进行反映以适应新的交际的需要。语言经济原则的要求，使得人与人在交流时多采用创新、省力的说法。Chomsky（1957）认为语言习得是沿着最简单、最经济的途径进行的，Grice（1967）提出了合作原则中的量准原则，Leech（1980）倡导语言的经济原则等，这些学者都论证了在人类言语的运用中，存在着经济学中的效用最大化的驱动原理。网络流行语在虚拟空间广泛传播，随即进入到日常生活中，进而影响到现实生活中的语言模式，这也体现了语言经济省力的要求。 　　2.类推
　　类推指的是语言中已经存在的结构对现存的形式的同化，使一些不规则的形式规则化。我们可以将以“XX系”为模型所形成的一系列词语模，看作是结构规则类推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言语者有意识地、人为主观地将这一结构应用到更多语言实例中，将新的规则类推到更多的词语或句子中。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先有“治愈系”后有“佛系”等一系列结构相似的新词新语的产生。
　　3.隐喻
　　陆俭明（2004）指出，创造新的词语是一种艺术。新词语必须符合母语构词的规律，同时也必须反映事物的特征，涵盖事物特有的现象，蕴含一定感情色彩，而且必须满足当时社会的审美需求。早在1956年，雅各布逊就提出了隐喻和转喻是人们最基本的能力。隐喻促成了语言发展过程中的新颖性，“XX系”框架下的网络新词所表明的含义，绝大多数并不是各个组成词汇意义的简单相加，其内涵已脱离了词汇原有的字面意义。换言之，对“XX系”真正含义的理解和领悟需要复杂的认知过程，这一认知过程便是隐喻，即两现象之间存在相似的关系。
　　从“XX系”的语义映射来看，人类通常会自觉地找寻旧事物和新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关联，并基于对旧事物的认识来表述新事物。“XX系”在语义范畴上的抽象意义，就是从一个具有一定清晰结构的旧有事物映射到另一个模糊的新兴事物的过程。如“佛”本指“浮屠”，在进入到“XX系”结构中后，则是对具有某一共同特点的事物的归类，表示一种看淡一切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方式。
　　在网络交际中，语言运用领域通过语素义的重新整合，把一種语言规则延伸运用到其他范围的类推现象比比皆是。这既丰富了语言的表现形式，又可以通过富有表现力的语言形式来表达言者的内心情感。人们总是试图去选择一些超乎常规的语言形式，在这一过程中，语言使用者自觉地遵循自我认知、语言的经济原则及类推机制。网络新兴词语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它的产生与语言系统内部和大众求新求异、追求自我的心理互为因果。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认知能力的提高，将会有越来越多“XX系”类新兴语言形式进入到我们的语言生活，我们的语言生活必将会越来越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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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Brief Analysis of Network Catchword “XX Xi（系）”
　　Wang Jia
　　（Faculty of Linguistic Sciences， 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a large number of emerging network words have entered our language life unconsciously. A series of “XX Xi（系）” such as “Fo Xi（佛系）” and “Zhiyu Xi（治愈系）” have appeared on the Internet in large Numbers and even entered the mainstream media， which also proves that the network context can promote the emergence of new expression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word formation and grammatical features of “XX” by investigating the use of“XX”， and explains the words that can enter the position of “XX”in this format from two perspectives of grammar and semantics.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semantic features and pragmatic functions of “XX Xi（系）” with examples in language life， and analyzes the motivation and mechanism of the formation of this structure.
　　Key words：internet catchphrase;“XX Xi（系）”;generate motiv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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