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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的叙事学之维:“隐含作者”与不可靠叙事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刘泽

  摘要:由导演庄文强拍摄的影片《无双》成为2018年国庆档的“黑馬”,获得了口碑、票房双丰收,这部庄文强“十年磨一剑”的作品对如今“港片已死”的呼声作出了有力的回应,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优秀商业电影。本文拟从电影叙事学的维度出发,从叙事时空、叙事视点以及“隐含作者”的维度对影片文本进行细读,解读电影文本中编排技巧、叙事策略以及主题表达上的范式意义。
  关键词:叙事视点;叙事时空;隐含作者;不可靠叙事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0)21-00-02
  0 引言
  2018年的影片《无双》在上映后获得了口碑、票房双丰收,成为国庆档的“黑马”,导演庄文强为这部自编自导的影片付出了十年的心血,它不仅让香港电影风评回暖,在叙事技法上的独具匠心也成为当下电影创作的指导范本。本文拟从电影叙事学角度出发,关注《无双》在叙事上的尝试与技法,从叙事时空、叙事视点以及“隐含作者”的维度细读文本,试图解读电影编排技巧、叙事策略以及主题表达上的范式意义。
  1 叙事学解读
  1.1 叙事时空
  电影是一种时间与空间的艺术。法国文学理论家杰拉尔·热奈特曾提出了时序、时长和频率等几个概念,构成了电影叙事时间的基本要素。时序即叙事的顺序安排,《无双》中现实时空与回忆时空在一条顺序线索与一条插叙线索交替进行,前者讲述了李问从监狱中被香港警方带出盘问画家身份,警方在调查中识破李问的骗局,最后出警抓捕李问的一系列过程,后者围绕李问和何警官的回忆建构而成。时长指的是叙事速度,即电影的放映时间与影片故事发生时间的关系。《无双》中,李问回忆内容的叙述时间超过现实时空中的叙述时间,表明了导演的叙述倾向。在李问的叙述中,关于假钞制作、原材料获取的过程被快速剪辑的镜头带过,将更多叙述时间留给周润发饰演的“画家”这一人物刻画上,使观众心中的人物形象生动丰满,为李问的证词提供了十足的可信度。
  时频指某一事件在叙事链上被提及的次数与它在虚构世界里所发生次数之间建立的关系[1],即介入的次数。《无双》的时频把握十分切题,在最后的谜底揭晓环节,何警官在抓错人后意识到李问的骗局,在脑海中推理出了李问的真实身份。在这一段推理视点中,李问的回忆镜头再次出现,而周润发饰演的“画家”在此全都被替换成了李问,可以视为对同一镜头的二次创作,也作为影片中最集中出现的原有镜头的二次介入,推翻了之前观众对李问的全部认知,使真相被重新定义,暗合了“无双”一词的内涵,即“没有第二个,唯一的”。
  空间同样是电影叙事中的重要因素。“影片能指的图像特点甚至可以赋予空间某种优先于时间的形式。”[2]电影叙事的时间性建立于影片的空间,进而参与到影片叙事中去。《无双》使影像空间的建构超越了单纯的叙事承载功能,而是通过将空间叙事修辞化,完成对电影内涵的深化。在李问叙述时,空间场景是警局的审讯室,房间内的构图主要由方形构成,李问作为主要人物被框在其中,房间前后各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李问与秀清背镜而坐,双重镜面的对照使李问背影被不断复制,镜中的虚像成了他多重身份的隐喻;坐在镜边的秀清则只有一个小小的镜像背影,也暗示了秀清/阮文的双重身份。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空间中,警方人员都处在镜子的另一端,透过方形的双向镜观察李问,一定程度上模仿了观众透过银幕镜面对影片的观看,影片中的空间与现实的观影空间进而达成统一。
  1.2 叙事视角
  《无双》在叙事视角上采用了内聚焦和外聚焦频繁交叉的方式。内聚焦叙事也被称作“限制叙事”,叙述者与观众的认知内容相等,观众与人物同时获取信息,容易对人物产生心理认同,甚至成为叙述者的同谋,即“叙述者=人物”。《无双》中,最主要的叙述动力就是对“画家”身份的探寻,内聚焦于李问这个角色。他的身份在一开始就被警方认定为“画家”现存的唯一共谋,而“画家”的形象是从4个不同的时空维度建构的:公路抢劫、丛林枪战、染厂杀害鑫叔与酒店房间混战,这4段描述在结构上暗合了影片伊始警方对“画家”罪行的描述,使李问的证词具备了一定的可信度。另一位内聚焦叙述者何警官在李问证词的讲述中“触景生情”,追溯了自己与骆警官的往事,既担任了影片叙事节奏上的情感补足,又因其受述者身份转化为叙述者身份,使两人都有了作为文本内“讲述者”的身份。代表正义的警察——何警官的叙述,本身就带着一种先在的可信度,观众对何警官的信任也叠加到李问身上。由此,文本内的受述者——何警官,文本外的受述者——电影观众在此形成一种认知共同体,也使影片在最后产生一种“当局者迷,旁观者迷”的戏剧式效果。
  《无双》中的内聚焦叙事不仅限于李问一人,而是通过多个叙述者的不定式内聚焦加深了影片结构的复杂性。不同人物的聚焦转换使观众注意力更加集中于事件本身,也让导演得以在限制的视角下设置悬念、混淆视听,增强影片的戏剧性效果。
  外聚焦叙事也称作纯客观叙事,叙述者所掌握的信息量少于所有人,观众也无法确切把握角色人物的内心。在电影《无双》中,外聚焦叙事主要集中于展示警方的搜证抓捕行动,作为现实时空安插于李问讲述的间隙中,成为叙事节奏的调和剂,同时也对李问的叙述段落进行了结构性中断。外聚焦叙述常被用在侦探电影中的“解谜时刻”,《无双》亦是如此。在李问的内聚焦叙述之后,警方展开对吴复生的抓捕,镜头转到李问与阮文(实则是秀清)的缠绵,回到警局的何警官偶然瞥到了与“画家”面容一样的警察并展开追捕,最后发现此人的真实身份仅是警队的车长,接下来在何警官的推理视点中,真相终于大白。
  在内聚焦与外聚焦叙事的交替中,影片不断强化观众对既有认知的确认,为最后的情节反转埋下伏笔,同时在形式上也加强了影片的结构复杂性。
  1.3 叙事结构
  “非线性电影叙事以多元认知聚焦者交替转换、不同叙事线环环相扣制造出悬疑感和代入感,能够释放出巨大的故事吸引力。”[3]《无双》采用了一种环扣式的非线性叙事结构,李问作为故事文本中最主要的内聚焦叙述者,在叙述与现实时空的轮转中强化“画家”在作为文本内外的受述者——何警官/警方和观众的心理形象,在叙述结构上形成了“过去—现在”的规律性安排。最后真相按李问的证词的讲述顺序逐一揭示,并通过秀清的闪回补全了警方/观众的认知盲区:自己被整容换脸以及在酒店房间内拯救只想保护阮文的李问,在自己对李问的追问中,李问回答了她一句“假的有时候比真的好”。至此,李问的人物形象伴随着这一话语与“画家”重合,完成了叙事上的情感交代,成为秀清最后与李问同归于尽的铺垫。   人物回忆作为影片中最主要的叙述方式,在编排上考虑到了影片结构的层次感与节奏性。李问对“画家”的叙述序列可以分为公路抢劫、丛林枪战、染厂杀害鑫叔与酒店房间混战4段,每一段叙事序列完成之后,镜头总会切回现实时空的场景,从而形成叙事节奏的间歇,调整影片节奏。李问讲述完染厂杀害鑫叔之后,镜头并没有切回现实的叙述段落,而是插入何警官对骆警官的回忆,内容为骆警官装上跟踪装置,接下来便进入了酒店房间混战的李问的内聚焦叙述。可以发现,在染厂时,李问与“画家”的矛盾冲突已到达峰值,何警官这段充满爱意的回忆段落的插入也为接下来的叙述做好了情节上的铺垫,进而使前后的剧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从侧面深化了“画家”的残暴形象。
  2 “隐含作者”——人物身份的双向建构
  2.1 电影中的“隐含作者”
  韦恩·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出“隐含作者”一词,其目的是探寻与理清某一叙事文本中作者身份的双重性,这一概念也被广泛应用于叙事学的研究中。布思认为,“隐含作者”可以被看作是一种被作者创造出来的“叙述者”,观众所听所见所闻都来自这位“叙述者”的讲述,而非署名的作者本人。“就解码而言,‘隐含作者’则是文本‘隐含’的供读者推导的写作者的形象。”[4]
  以韦恩·布思为代表的一批叙事学研究者一直尝试将他们的理论纳入电影学的研究范畴中去,布思与西摩·查特曼撰写了《故事与话语: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结构》与《妥协: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学》,以专门探讨“隐含作者”这一概念在电影叙事研究中的可能性与方法,在《故事与神话》中,作者建构了如下所示的一套叙述流程图,为“隐含作者”的解释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叙事文本
  真实作者→“隐含作者”→(叙述者)→(受述者)→隐含读者→真实读者
  布斯在2002年发表论文《是否每一部电影中都有一个“隐含作者”》,试图阐释“隐含作者”是否存在于电影这一集体作业中。在这里,他用“隐含中心”(Im-plied center)一词代替了“隐含作者”。可见,叙事学中的“隐含作者”概念在电影的文本解读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
  2.2 “隐含作者”与不可靠叙述
  “不可靠叙述”是叙事学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理论观念,同样由韦恩·布思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及,并与“可靠叙述”相对。布斯将不可靠的叙述者与“隐含作者”进行类比,两者在思想情感、价值观念等方面都呈现出相斥的状态。对不可靠叙述者的身份建构是《无双》制造谜题的重要方式,观众也会在对谜题进行“编码/解码”的过程中陷入导演设置的叙事陷阱。“高智商谜题电影的不可靠叙述主要建立在事实信息的局部性不可靠上”[5],在《无双》中,李问作为高智商的形象承载,在讲述过程中对“画家”形象的建构都来自他精心编织的谎言。“撒谎这一行为本身并非使叙述者成为不可靠叙述者的关键,可靠与否的唯一决定标准是叙述者与‘隐含作者’的关系。”[6]
  纵观电影《无双》,李问在自己的叙述段落中显然是以“真实作者”和“叙述者”身份出现的,这种真实作家/叙述者身份上的重叠使李问的讲述有一种自传般的真实性。自述中还存在着李问的某种“第二人格”,即故事讲述的“隐含作者”。通过对李问叙述内容的文本探析,可以发现这几段中的“隐含作者”试图表达“画家”身份的真实性,传达“画家”本人的残暴与罪行。“隐含作者”的这种意图或者说价值倾向与李问作为真实作家/叙述者的身份相一致,警方也在其叙述之后立刻展开了对李问口中所谓吴复生的抓捕过程。实际上,“隐含作者”的建构同样来自观众的解码行为。在李问的叙述中,真正的主谋“画家”成为极为残暴的犯罪分子,人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杀人不需要任何动机,法律与道德的约束也无法限制他的犯罪行为,在这种人物观念的熏陶之下,觀众可以感受到“隐含作者”的冷血无情、缺乏人文关怀以及暴虐的心理。李问却在此基础上将自己塑造成道德水准极高的人物:为了阻止“画家”杀人,便自己处理原料问题;在丛林枪战中出于“正义”立场救出柔弱的秀清;在酒店房间内也试图保护阮文等等。在这个层面上,李问便成了不可靠叙述者。
  3 结语
  导演庄文强在《无双》中不仅让年过花甲的“发哥”成功复刻了自己当年的经典形象,也让观众重新感受到了香港电影的情怀。凭借过硬的口碑,《无双》在前期不被太多人看好的情况下杀出重围,获得了2018年国庆档电影票房兼口碑第一的成绩,也成为对“港片已死”的强有力的回击。用心浇灌的作品才能经受住市场的检验,庄文强导演打磨了十年的剧本运用“隐含作者”与不可靠叙事建构出谜题般影像肌理,不仅在剧作上对当下的电影创作有范式意义,其匠人精神更值得所有人敬佩。
  参考文献:
  [1] 陈晓云.电影理论基础[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103-112.
  [2] [加]安德烈·戈德洛,[法]弗朗索瓦·若斯特.什么是电影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04.
  [3] 张默然.非线性电影叙事中象征意味的生成机制探析——以电影《心迷宫》为例[J].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7,36(4):108-111+121.
  [4] 申丹.何为“隐含作者”?[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45(2):136-145.
  [5] 林咏.华语谜题电影中的不可靠叙述者[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4(4):141-145.
  [6] 朱孔阳,王辉.小说《莽从中》和电影《罗生门》叙事策略的比较[J].学理论,2010(10):166-167.
  作者简介:刘泽(1995—),男,湖北黄石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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