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尚未被重视的新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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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思想理论动态参阅课题组
在中国,正逐渐形成一个新的社会群体,而这个重要的群体还没有引起人们广泛的关注和认识,只有个别社会学者和少数新闻工作者开始研究和注意这个群体。
2007年,中国政法大学学生盖森和他的同学们,开始关注蜗居在北京市昌平区沙河镇的大学毕业生群体。他们在一份调研报告中这样认识这个群体:这些人有学识、有文化、有独立的价值判断,如果没有人去关注他们的生存状况,不去倾听他们的诉求,近者不利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远者影响中国社会的稳定。“他们的诉求若是变为剧烈的反抗,相信我们的社会是无法抵御的。”经济学家吴敬琏也表达了同样的焦虑。而各个大城市的角落里,渐次出现的大学毕业生廉价聚居地,似乎正在印证这种忧虑。
群落正在形成
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部长田成平表示,2006年高校毕业生比上一年增加了75万人,总量达到413万。按照70%的初次就业率计算,仅2006年,高校毕业生就有124万人无法实现当期就业。他们当中希望留在城市的人,第一站都流落在郊区的农民房和城里的城中村,苦等机会的垂青。既然读书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么总要想办法收回成本,而且对一些低收入甚至为读大学欠下外债的家庭来说,也只有寄希望于“收回成本”,才能使生活回归正常轨道。这正是许多大学毕业生流连于大城市的原因之一,毕竟在大城市获取高收入的机会多一些。
据记者了解,在海淀区西北旺唐家岭有四五万外来人口,而本村村民,才三千多人。而大学生,成为了这个群体里面比重越来越大的一部分人。
随着大学毕业生的增加,越来越多还在北京寻梦的年轻人,一拨一拨地开始往北京周边的郊区寻找更为合适的居住地。丰台岳各庄的大井、小井;朝阳区的酒仙桥、太阳宫、龙王堂;海淀的清河、东北旺、小营……甚至远在昌平的沙河与阳坊一带,都有失业半失业的大学生聚居地。还有上海的松江地区,几乎所有大中城市的角落,都有这样的部落。区别于老国有企业大批的下岗工人,社会学家把这个群体命名为“新失业群体”。
这个群落的人,绝大部分都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对于这样的人群来说,最难过的倒并不在于生活的艰难。他们说“每个月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倒不是很难,吃的差些穿的差些也无所谓,周围污水遍地也能忍受,唯独面对前途,让人很难受”。
一个值得研究和需要引导的群体
开始的时候,没有工作,他们觉得是自己的机会没把握好,毕竟,同学中间也还是有人找到工作的,甚至也有很不错的。但是,当他们发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自己一样时,心底里的疑惑便与日俱增。学者孙立平的一篇谈“新失业群体”的文章,使一些人的想法有了很大的改变。孙立平分析说:越来越大的城乡差距是大学毕业生挤在大城市、造成就业结构畸形的主要原因。他们很快就对号入座,“我们也是弱势群体,没有话语权。”
专家们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群落。这样一群人,与上个世纪80年代在中关村一带创业的年轻人不一样。这些大学生见到了更多的繁华与破败的对比,体验了更多骄傲与低鄙的落差。他们聚居于一起,更容易对自身的命运与境遇进行反思,更容易也更渴望在这个社会中发出自己的声音。那种压抑的力量,有时候就会外化为破坏力量。
他们对社会的关注也较一般人高。电脑与网络成了他们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形成了他们对社会更为主动的看法,对社会种种弊端的认识也更为清晰。种种新闻与传闻,在他们这里都得到有效的整合,成为分析社会极具说服力的证据。和在平均社会生活线下的群体相比,他们内心的冲突和煎熬或许更激烈痛苦。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通过网络上的谩骂呈现。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注意到,这些年轻人正是“网络暴民”的主要构成者:“今天在网络中活跃的‘草根’,其实也并不是我们过去想象的工农群众,而是30岁以下面临着发展的瓶颈和成长不足的现实压力的年轻人,觉得自己在激烈的全球性的竞争中,没有多少优势,形成了一种焦虑不安的情绪和愤懑的心态。虽然网络上表达自己的人形形色色,但真正形成了舆论氛围的人其实还是这些年轻人。”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蔡定剑说,这是一个需要引导的群体。但是,这种引导现在还没有完全摆上台面。一个系统的引导体系显然还没有,甚至连相关的系统研究都还没有。
狭窄的上升渠道让他们看不到未来
对刚进入社会的大学生来说,既无社会人脉,也没有权力授予的社会位置,他们的机会只能依仗市场型进入这一条通道。
学者秋风主张,要让大学毕业生看到希望。大学生毕业之后从事普通职业,甚至从事某些低收入职业,原是正常的,大学生们自己大约也不再以“天之骄子”自居了。不过,这些大学毕业生毕竟还有一些希望,他们与一般的贫民不同,接受过一定教育,最希望有一天能够向上流动。对于已经投入了大量精力、资金的大学毕业生来说,这原是正常的希望。而只要有这样的前景,那大学刚毕业时期从事低收入职业,就不会成为问题,反而可能成为一笔宝贵的人生经历。
真正令人担心的是,目前从事低收入职业的大学毕业生,在现实中通过自己的努力,向上流动的机会不多,他们中越来越多的人似乎正在认识到这一点。而此类大学毕业生聚居一处,很容易导致这种认识的扩散。这将会在他们中间制造出消沉、无奈的情绪。如此发展,则这些高知未就业群体就将成为一个重大社会问题。
这不是危言耸听。现代以来,德国、日本、拉美诸国,都曾经形成过这样一个大学毕业的贫民群体,种种反体制、反权威甚至反社会的极端情绪,以及反对市场体制、反对法治、反对民主的极端意识形态,均发源于这个群体,或者经由这个群体向社会其他群体扩散。在国内,仇富心理、仇官心理、极端民族主义等极端观念近几年抬头,就与大学毕业生贫困群体的形成、扩大,有一定关系。
一个不容回避的严峻课题
有媒体用“向下的青春”来形容这个群体。评论者认为,“向下的青春”几个字眼,相当传神地勾勒出了这一群体的难堪:“青春”本来应当与希望相连,保持蓬勃向上的势头才是“青春”的当然蕴意,然而他们却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难以找到,更遑论向上流动的机会。这样的青春,只能体味更多的苦涩和无奈,所谓希望,也便在这样的过程中暗自消磨。无论如何,如果随处皆是“向下的青春”,也就无从托起一个“向上的社会”。因而,当前这种局面究竟是社会转型必然要有的阵痛,还是社会发展的方向出现了偏差,已经是一个不容推诿、回避的严峻课题,应该尽快给那些“向下的青春”一个答案、一份期待。可以说,尽快给他们一个答案,也便是给社会一个答案,因为现在的青春维系着社会的未来,青春的希望维系着整个社会的希望。
北大教授钱理群用游民队伍来形容这个群体。他说,我注意到两个无情的事实:一是教育的成本越来越高,教育资源的分配越来越不公平,农村孩子通过高考向上流动的渠道缩窄。另一个事实是:出身农村家庭的大学生就业更加困难。北大的一个调查显示,“父亲为公务员的工作落实率要比农民子弟高出14个百分点”。这意味着,农民倾其全力支持了教育的发展,而现在一旦出现了学生就业危机,仍然主要转嫁到农民身上。于是,在当下中国就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教育和社会现象:大批的辍学生和失业的大、中学校毕业生,游荡于城市和乡镇,成了新的游民阶层的重要来源。这就是说,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公堵塞了农民子弟向上流动的渠道,而城市取向的教育又使得他们远离土地,即使被城市抛出,也回不去了:他们只能成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游民,并迅速为流氓意识所支配。这些遍布中国城乡的年轻的新游民,他们身上正在发生道德底线的大失守。
钱教授说,遍布中国城镇的游民,至今还未进入我们的视野,这样的忽视是迟早要受到惩罚的。
(摘自《思想理论动态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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