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的反思性与自反性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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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庆霞
摘 要:反思性是人类活动的特征,现代社会的反思性与传统社会有着显著的区别。现代社会的反思性主要是指知识对社会生活形式的塑造。现代性的反思性是自反性现代化的前提。自反性现代化是现代社会的自我否定,是现代性向全球性生成的过程。作为工业社会发展的结果,全球性是继现代性之后的一种新的生存方式。
关键词:反思性;自反性;全球化
作者简介:李庆霞,女,哲学博士,哈尔滨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文化哲学研究。
基金项目:教育部2008年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项目,项目编号:NCET-08-0669
中图分类号:B5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1)06-0023-06 收稿日期:2011-06-27
西方现代性理论中的reflexivity具有三层含义:(1)行动中的反思性,是指对于现代化过程及现代化理论的批评性审视,如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后现代理论。(2)双向互动,是指思想和行动总是处在连续不断地彼此相互反映和作用的过程之中,社会实践总是不断地受到关于这些实践本身的新认识的检验和改造,从而在结构上改变着自己的特征,吉登斯称之为制度性反思。(3)自反性,自反性是指自我对抗(self-confrontation),是指由工业社会的发展导致了向全球化时代的转化,贝克称之为自反性现代化。本文旨在揭示现代社会由于现代性的自我审视和制度性反思而走向自反性现代化的过程,从中分析出现代社会不同于传统社会的特征,研究现代性走向全球性的逻辑。
一、反思性:现代社会的突出特征
反思性,是对人类活动特征的界定,从根本上说,所有的人类活动都包含着反思性。不论人们具体做的是什么,人作为主体行动者本身就构成了他们所做事情的内在因素,人们总是对自身的行为及其情境进行监测。作为一种怀疑和批判精神的启蒙理性就是一个反思监控的体系。这种反思并不是现代性的反思,但它是现代性反思的基础。“随着现代性的出现,反思性具有了不同的特征。它被引入系统的再生产的每一基础之内,致使思想和行动总是处在连续不断地彼此相互反映的过程之中。”[1](P33)现代性是一个反思性的过程,这种反思性社会不断依据新的知识和信息对人的活动及其与自然、社会的关系作出阶段性的修正。
现代社会的制度性反思性特征表明它与传统社会有着显著的区别:传统社会中人们把君主制看做符合某种宇宙形式的、天经地义的,这种看法是非反思性的。现代社会不再将传统文化与政治秩序的合法性前提看做天经地义的事情,现代人明确意识到政治形式具有人为构成的性质,政治形式是人们发明的、创造的、可变化的,换言之,传统社会可以直接依靠人们的经验或者过去的传统就可以从事经济、政治以及各种活动,它不需要理论及知识就可以得到解释,这是因为传统社会主要是依靠传统、习惯、经验生活的社会,社会体系不是很复杂,因此不需要反思性或很低的反思性即可。反思性是人类活动的内在规定性,但是由于前现代社会具有以过去为定向的特征,因此,在前现代文明中,反思性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局限于重新解释和阐明传统。而随着现代性的出现,反思性具有了不同的特征。
现代性的反思性是指知识对社会生活形式的塑造。在现代社会,社会实践总是不断地受到关于这些实践本身的认识和知识的改造,并在结构上不断改变着自己的特征,大部分社会生活形式都是由行为者对社会生活的知识构成的。科学知识特别是社会科学实际上比自然科学更深地蕴涵在现代性之中,成为对社会实践的不断修正的依据。虽然自然界不受自然科学的影响,它不会因为自然知识的积累而改变自身,也不会由于新的自然科学发现在结构上或状态上发生变化,但是自然界与社会一样同样受到新知识和新理论的影响,“在现代性条件下,新知识不断被嵌入到社会中去,就其性质和作用而言,社会领域从来就不是一个稳定的环境。新知识(概念、理论、发现)不仅更清楚地描绘了社会世界,而且也改变了它的性质,使其转向新的方向。这种现象的影响,对那犹如猛兽的现代性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它既影响到社会化自然,同样也影响到社会制度本身。虽然关于自然界的知识并不以直接的方式影响自然界,但社会知识的循环却能通过抽象体系中的技术构成而与自然要素发生碰撞”[1](P134-135)。总之,现代社会受到社会知识的巨大影响,可以说,现代社会是在现代社会理论的构建中生成的。社会科学作为专业知识的一个特殊类型,对现代性建构有深刻的作用。
知识、理论不仅塑造着现代社会生活,而且直接为人们的行为提供依据。现代社会的经济生活、政治生活、婚姻生活、教育以及日常生活无不是在各种相关理论的介入和参与下展开的。吉登斯论述道:“社会学知识忽隐忽现地作用于社会生活的范围之中,在此过程中,它既重构社会学知识自身,也重构着作为该过程整体的一个部分的社会生活领域。”[1](P13)没有亚当・斯密的经济学理论的现代经济是不可思议的,经济环境由于这些概念的参与而不断地变化着。人们的婚姻状况无不受着关于家庭、婚姻等相关知识和众多信息的影响,甚至可以说家庭、婚姻就是在婚姻理论和政府公布的关于离婚率、复婚率、婚姻与经济的关系等信息的塑造下形成的。在现代社会,人们认为可以获得关于社会的确定知识,人们依赖这些知识,相信这些知识可以控制社会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现代社会离不开专家系统及象征标志,现代日常生活一刻离不开对抽象标志和专家的信任,或者说,失去了对象征标志和专家的信任,人们的生活将不可思议。在现代社会中,多重抽象系统的信任是今天日常生活的必要组成部分。例如作为相互交流媒介的货币就是一种象征标志,生活中任何一个使用货币这种象征标志的人无不相信货币的价值。专家系统和象征标志的存在表明现代性具有突出的反思性。正如霍克海默在《批判理论》中所说的,“在18世纪,新社会已经在旧的社会结构内发展起来了。那时的任务是把既存的资产阶级经济从封建束缚中解放出来,让它自由运行。资产阶级的科学思想为了沿着它制订的路线前进,从根本上说,也只需要砸碎旧的教条主义锁链就行了。相反,今天,在既存社会形式向未来社会形式转变过程中,人类将第一次成为有意识的主体,并将主动地规定自己的生活方式”[2](P220-221)。吉登斯则进一步论述道:“一个反思性强化的世界是一个聪明人的世界。我不是说,人们比过去更有智力。在后传统秩序中,如果个人要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去的话,就或多或少必须参与更广阔的世界。专家(包括科学知识)制造的信息不再能完全局限在特定的团体中,相反,普通人在自己的日常活动中习惯性地对它加以诠释并作为行动的依据。”[3](P7)
现代性的反思性不是指通常那种对于外在行动的内在反思监控过程,而是一种社会制度化了的社会生活本身的内在机制和动力。这种机制通过社会理论与社会实践的循环作用来实现。人们把关于社会实践的新知识和新信息反过来应用于基于这些知识和信息而衍生的实践,从而在结构上不断改变社会实践的特征,现代社会就是在理论的选择与建构中生成的。这在吉登斯的现代性分析中得到了很好的说明。吉登斯认为现代性有四个维度,它们分别是资本主义、工业主义、监督和军事力量,而这四个维度的发展或者说现代性的扩张可以导致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与上面四个维度相对应,一方面会出现超越匮乏体系、技术的人道化、多层次的民主参与和非军事化,另一方面则有可能出现经济增长机制的崩溃、生态破坏和灾难、极权的增长和核冲突及大规模战争。吉登斯的理论分析不仅是对现代性实践的反思,同时对现代性实践也具有进一步的引导和预设作用。人类为了避免第二种可能性结果的出现,一定要在各种分歧和矛盾中达成一致,在劳工运动、生态运动、民主运动与和平运动中促成现代性第一种结果的实现。现代性的反思性就是指现代性的实践总是在理论的分析与引导中进行的。
二、自反性:现代性发展的必然结果
自反性现代化这一概念首先是由贝克提出来的。它主要指工业现代化正处于全面的自我颠覆之中。当今世界所面临的自反性现代化是一种与工业现代化迥然不同的现代化。作为第一次现代化标志性成果的民族国家、大型组织、阶级、阶层、核心家庭等都趋于衰落,工业社会的制度体系出现全面崩解的趋势。自反性现代化一方面是由工业现代化的胜利推进导致的,另一方面则是由工业现代化的后果产生的,也就是说,它既是由现代性的成就带来的,又是由现代性的破坏性导致的,这就是所谓“自反性”一词的由来。对此,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在《启蒙辩证法》中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在机器发展已经转变为机器控制的地方,技术和社会的发展趋势总是相互交织在一起,最后导致的是对人的总体把握,这种落后的状态也并非是不真实的。与此相反,对进步权力的适应既引起了权力的进步,又每每带来退化的结果,这种退化所展现的并不是进步的失败,而恰恰正是进步的成功。势不可挡的进步的厄运就是势不可挡的退步。”[4](P32-33)自反性是人类社会继现代性之后开始的又一发展过程,这一过程是人们反思现代性的结果,更是现代性自身发展的结果。关于现代性的成就与自反性现代化的关系我将在下文中分析,现在我要探索现代性的危机如何导致了自反性现代化的发生。
随着现代社会鼎盛时期的到来,其出现的问题也越来越多。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生物多样性正在消失;资本在全球肆意横行,金融风险不断威胁着这个世界,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不可避免。风险的这种全球性和紧迫性促使各国之间的沟通不断扩大,全球意识和共同行动初见端倪,这些现象揭示了启蒙时代以来由西方创造并且在世界范围普及的基本价值和制度正在遭遇着一场空前的危机,换言之,现代化和现代性正经受着来自各方面力量的质疑和挑战。
众所周知,现代性是一个矛盾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理性与非理性、安全与风险、自由与孤独贯穿着生活的各个方面。
无可否认,现代性是一个理性化的过程,理性化原则和理性化精神不仅带来了生产率的提高和高效率的管理,也极大地改善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但是随着理性化的日益发展,它对人们的束缚也越来越牢固,致使人们像囚徒一样被囚禁在牢笼中,直至出现了科层化、极权主义,甚至大屠杀。现代性的主要标志之一就是官僚体制组成部分的分工化、专业化,在这种官僚体制面前,人的个性、独立思维能力、反抗的意识成功地被压制了,结果是各种极权主义盛行,对此马尔库塞分析道:“当代工业社会,由于其组织技术基础的方式,势必成为极权主义。因为,‘极权主义’不仅是社会的一种恐怖的政治协作,而且也是一种非恐怖的经济技术协作,后者是通过既得利益者对各种需要的操纵作用发生的。当代工业社会由此而阻止了有效地反对社会整体的局面出现。不仅某种形式的政府或党派统治会造成极权主义,就是某些特定的生产与分配制度也会造成极权主义。”[5](P4-5)而关于理性与极权主义、大屠杀的关系,鲍曼则一针见血地指出:“在大屠杀漫长而曲折的实施过程中没有任何时候与理性的原则发生过冲突。无论在哪个阶段‘最终解决’都不与理性地追求高效和最佳目标的实现相冲突。相反,它肇始于一种真正的理性关怀,并由一个忠实于它的形式和目的的官僚体系造就而成……大屠杀不是人类前现代的野蛮未被完全根除之残留的一次非理性的外溢。它是现代性大厦里的一位合法居民;更准确些,它是其他任何一座大厦里都不可能有的居民。”[6](P24)是的,理性是现代文明的主要精神,而大屠杀无疑是暴力运用与理性计算相结合的产物。没有现代文明的支撑,大屠杀在技术上就无法实现,官僚系统的冷酷与精确,又把这种技术变为现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大屠杀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假如没有现代文明,没有工业文明的技术成就,没有理性世界的官僚制度,纳粹分子集体屠杀欧洲犹太人的行径就是不可想象的。与传统社会相比,现代社会无疑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安全,无论是自然灾害对人的威胁还是疾病对健康的影响都极大地降低了,但是与这种安全相伴随的是更多的风险。吉登斯就曾指出:“在现代社会中,可能性低但后果严重的风险决不会消失,尽管乐观地说,它们可以被降到最低程度。即使所有现存的核武器都被销毁了,具有类似毁灭力的武器再也没有被发明出来,再没有相似的社会化自然的大灾难的出现,全球性危险的景象将仍然存在。因为,如果我们接受了人们不可能根除已有的技术知识这个限度,那么核武器就完全可能在任何时候被重新制造出来。此外,任何主要的技术创新都可能彻底扰乱全球发展的方向。难以驾驭的影响存在于现代性的内部。”[1](P117)是的,生活不可避免地会与危险相伴,这些危险不仅远离个人的能力,而且也远离更大的团体甚至国家的控制。更可怕的是,假如核战争一旦爆发,就再也没有什么旁观者,参战者和那些没有卷入战争的人都会深受其害。风险是如此的无处不在,致使现代性的风险没有一个人能够置身事外。核战争的可能性、生态灾难、不可遏制的人口爆炸、全球经济交流的崩溃,以及其他潜在的全球性灾难,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勾画出了一幅令人不安的危险前景。贝克指出,当今社会的风险具有全球性,它对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构成了威胁,至于风险产生的原因与原来的社会也有所不同,它本身就与科学技术的使用有关,是现代化自身发展的结果。“在现代化进程中,生产力的指数式增长,使危险和潜在的威胁的释放达到了一个我们前所未知的程度。”[7](P15)于是我们看到,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在获得了本体性安全的同时陷入了深深的本体性焦虑。
现代性本身就是一个以主体的自由为最重要特征的方案,或者可以说,自由构成了现代性的根本价值。因此,在现代社会,人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但是随着这种自由价值的实现,人们也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孤独状态。弗罗姆在《逃避自由》中批判了资本主义文化,指出了工业社会带给了人较大程度的自由,与自由相伴随的却是巨大的孤独。人摆脱了上帝的统治,却又进入了理性统治的王国,在这个王国里,资本控制了人们的生活,甚至控制着人们的命运,总体上来说,人陷入这样一种状态,“他自由了――也就是说:他孤立无助,备受各方威胁。由于没有文艺复兴时期资本家的财富和权力,又失掉了与人和宇宙的一体感,于是他被个人微不足道和无助感所淹没。天堂永远地失去了,个人茕茕孑立,直面世界,仿佛一个陌生者置身于无边无际而又危险重重的世界里。新自由注定要产生一种深深的不安全、无能为力、怀疑、孤单与焦虑感”[8](P44-45)。在传统生活中,人在物理意义上是分离的而在社会意义上却很接近,而在现代社会的城市生活中,人在物理意义上接近却在社会意义上分离。现代人之所以感到深深的孤独,主要在于现代社会成功地压抑了人的精神,使人的获得他人认可的欲望不能得到充分的满足,这就不能不导致人陷入莫名的孤寂中。大工业在生产出成批的产品时,也生产了成批的毫无个性的单向度的人,随着现代性成功地对人的个性的剥夺,个体不可能不成为孤独的人。
现代社会本身充满了诸多的矛盾,理性与非理性、安全与风险、自由与孤独等只是这诸多矛盾的具体体现。除此之外,它还包含着其他自相矛盾的因素或成分,这些成分的存在表明现代性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现代性的核心是理性精神和人本精神,它创造了巨大的成就,同时也导致了自反性现代化的发生,韦伯和泰勒对其原因作了深刻的分析。韦伯指出,当人们从实证主义的角度理解科学,试图使得一切――企业、国家、管理方式、科学、艺术,甚至人格都服从形式化和可计算化的原则时,一个被禁锢在官僚支配的“铁笼”中的噩梦般的世界也就诞生了。关于现代性的自反性,泰勒在《现代性之隐忧》中也作了类似的阐述。他指出个人主义的极端发展导致了道德视野褪色和生活的狭隘化与平庸化,理性主义的猖獗导致了温和的专制与自由的丧失。“我们的技术统治、官僚统治社会赋予工具主义理性越来越大的重要性。这必然助长了个人利益至上主义,因为它诱导我们像看待其他许多事物一样,用工具主义的眼光看待我们的共同体。但是,在使得我们对生活和环境的所有方面――过去、自然以及我们的社会安排――采取工具主义立场的过程中,它也滋生了人类中心论。”[9](P67)
三、全球性:自反性现代化的必然趋势
现代性的反思性与自反性的现代化存在着错综复杂的联系。现代性的反思性是指主体能够意识到并可以改变的社会状况,而自反性的现代化则是在反思之外发生的,是工业现代化的自我消解和自我危害,用贝克的话说,“现代化利用自主的现代化的力量挖了现代化的墙角,这是意料之外的,也是看不见的,因此没有反思”[10](P224)。
反思性是现代性的突出特征,自反性是继现代性之后的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反思性主要指知识对世界的重塑,自反性则指世界本身的进程。这便是二者的区别所在。
现代性的反思性与自反性的现代化既有区别又存在着联系,现代性的反思性越强,则自反性现代化的到来越早。反思性是现代性的突出特点和动力,正是由于反思性,现代性才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时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风险,可以说现代性的成就与灾难导致了现代性的终结、自反性现代化阶段的出现。现代性中的很多不确定性甚至危险就是由知识的增长及使用产生出来的。“现代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的确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和高质量的物质生活条件,但并没有像人们期待的那样,同时带来人的全面自由和人的解放,相反,在现代技术世界中,人由于受制于自己的造物和丧失了超越的维度而陷于深刻的异化之中。”[11](P166)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本来相信随着知识的增加与之相应得到增强的是控制自然和社会的能力,未曾料到的是不但这种控制没有加强,人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对社会和自然的主宰能力,即现代性走向了自反性的道路。按照吉登斯的“社会知识的循环性”、“社会知识的反思性”,必然会出现个体活动和社会运行的“未预期的后果”,出现启蒙理性走向“自我毁灭”的情形,出现贝克所说的自反性的现代化。
自反性现代化是现代社会进入一个新阶段之前的过渡,这个新阶段就是全球化时代。全球化时代的来临不是通过革命的方式产生的,它没有经过运动,也没有政治对抗,甚至没有明显的标志,它没有造成社会的分崩离析,也没有诞生于痛苦之中。它是由于现代化的成功导致的,它的出现是悄无声息的,也是未经计划的。贝克说:“自反性现代化应该指这样的情形:工业社会变化悄无声息地在未经计划的情况下紧随着正常的、自主的现代化过程而来,社会秩序和经济秩序完好无损,这种社会变化意味着现代性的激进化(a radicalization of modernity),这种激进化打破了工业社会的前提并开辟了通向另一种现代性的道路。”[11](P6)
工业文明的困境是全球化时代到来的一个前提。在工业社会中,人们为了追求财富更积极地发展科学技术,不断地向自然和其他社会扩张,而这导致了风险的无所不在,为了避免各种风险,有些人甚至开始对科学技术采取了敌视的态度。但是,风险是工业社会中现代化的意料不到的后果和产物。在风险面前,人人平等,不管富有还是贫穷。全球时代的风险虽然可以通过计算加以体认,却不能通过什么办法消除。“作为全球工业发展的结果,我们可能改变了世界的气候,还大大改变了地球的生存环境。我们不知道进一步的改变将带来什么结果,我们也不知道它们将带来什么危险。”[12](P17)实际上,人们真正要做的不应是取消科学和技术,而是要改变科学技术与人的关系,改变人与自然的对抗关系,改变人们之间的相互对抗,从而走向相互依赖和相互合作,而依赖与合作正是全球化时代的一个重要特征。
全球性既产生于现代性的危机,也产生于促使全球化到来的各种力量中,这种力量主要是指技术和经济全球化。交通技术和通信技术加强了世界各地的相互往来和相互理解,也改变了原来的生活习惯和生存方式。在经济上,随着大型跨国企业的建立以及金融市场的形成、贸易的相互依赖及金融风险的存在、发生在遥远的事件对自身的影响等,无不让人们深刻感受到、认识到世界作为一个整体而存在。如果对促成全球性到来的各种因素作一个总结的话,阿尔布劳的概括非常精辟,他指出:“全球性至少在五个方面使我们超越了现代性的种种假设。这五个方面是:由全部人类活动造成的全球性的环境后果;由具有全球破坏性的武器导致的安全感的丧失;通讯系统的全球性;全球性经济现象的涌现,以及全球主义的反省性……所有这些汇聚在一起,就对那种认为‘现代性会不断扩张’的观点,并因而也对民族国家构成了极大的挑战。”[13](P9)
现代性是工业现代化追求的目标,全球性是自反性现代化追求的目标。现代性发展到鼎盛时期时,迎来了它的自反阶段。经过自反性现代化的断裂之后,一种新的社会和新的文化在这种对现代性的否定中生成了,这就是全球性,它是与现代性不同的另一种生存方式。全球性是工业社会发展的结果,正是由于工业社会的发展和现代化的推进才形成了同工业社会不相同的一种生存方式,对此,人们给予了不同的说法。吉登斯的后现代性、贝克的风险社会、阿尔布劳的全球时代、贝尔的后工业社会等,都是对这种即将终结现代性的新社会形态的描述。说到全球性的生成,需要指出的是,它并不意味着世界各国都经过自反性现代化阶段进入了这种生存方式。毋庸置疑,还有很多国家没有充分实现现代化,但是它们的现代化进程与自反性现代化变成了同一个过程,现代性与全球性同时成为其追求的目标。
全球性是一种新的生存方式。这种生存方式有以下特征:从生产方式看,它既不是以土地为主的农业生产,也不是以机器为主的大工业生产,而是以科技为主的知识生产;从交往方式看,全球各个地区之间的相互联系成为经常性事务,这种交往日益脱离了时空的限制,并且往往采取不在场的状态,与此同时,西方的中心地位逐渐削弱,传统的左与右的划分不再具有实质的意义。自反性现代化意味民族国家的政治为以公民团体为主体的“亚政治”所取代。在全球化进程中,文化越来越同质化,同时也越来越异质化,出现了文化同质化与异质化并存的局面。从生活方式来看,不再以物质消费和紧张的生活为主,而是更加注重生活的质量,提倡后物质主义生活,生活的意义和价值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总的来说,全球化是一个范围广阔的进程,它受到政治与经济两种影响的合力推动。全球化,特别是在发达国家中,在建立国际间新秩序和力量对比的同时,也在改变着人们的日常生活。”[14] (P36)
综上所述,现代性的反思性是现代社会迥别于传统社会的最显著特征,它是自反性现代化的前提。自反性现代化是现代社会的自我否定,是现代社会走向全球化时代的过程。全球性是继现代性之后的一种新的生存方式,这种生存方式凸显了地球作为一个整体的重要意义,它不仅旨在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也以实现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赖和合作为目标。在全球化时代,人们更加注重生活的质量,更加重视精神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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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李小娟 付洪泉]
Epistemic Reflectivity of Modernity and
Self-reflective Modernization
LI Qing-xia
(School of Marxism, Harbin Normal University, Harbin, Heilongjiang 150025, China)
Abstract: Epistemic reflectivity is the feature of the activity of man, but there are obvious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epistemic reflectivity in modern society and that of the traditional one. The former refers to the moldering of knowledge on the form of social life. The epistemic reflectivity of modernity is the premise of self-reflective modernization. Self-reflective modernization is the self negation of modern society and the process of generation of modernity to globalization. As the result of the development of industrial society, globalization is a new way of being after modernity.
Key words: reflectivity;self-reflectivity;global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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