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组诗）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杨拓夫

　　阳光、雪和泪
　　
　　去年冬天 故乡的阳光
　　雪和泪一起溶化
　　多少事物流进土地
　　流进父母的身体
　　阳光是父亲最后的微笑
　　雪是母亲最后的吻
　　悄然中 让我走进春天
　　我在春天懂得劳动与站立
　　辽阔的大地
　　我开始延续父母的耕耘
　　
　　无法唤醒一场永恒的梦
　　无法从漏斗取回溜走的事物
　　那些熟悉又消失了的
　　这个世界上 有一种光芒
　　没有人能够挽留得住
　　也没有人割舍得起
　　
　　快乐的人们
　　
　　昨夜 已故的人们
　　像候鸟在一个巨大的梦里飞
　　有的快乐地飞去
　　有的快乐地飞回
　　有的快乐地栖息
　　梦见这些快乐的人
　　把人间的苦难打扫干净
　　雪花在远方纷飞
　　天空在缩小 时光在变薄
　　我梦见的人不见了
　　有的远走星空
　　有的沉落海水
　　他们遗弃了一场梦
　　遗弃了我 站在梦的边缘
　　连绵的春雨洗去悲伤
　　
　　母亲之一
　　
　　你佝偻的身躯 压低了
　　失神的目光 压低了
　　凤凰村 牵动儿的心境
　　怎么忍心 你就这样
　　一步一趋向暮年走去
　　
　　你背着一身外婆的病
　　总是不停地咳嗽 像秋冬的
　　风声 闹得小城日夜不宁
　　前年春节 你知趣地
　　回到山里 从此叫儿担心
　　
　　从此 儿没有做一个
　　完美的梦 多少次
　　你跌倒的姿势 把儿惊醒
　　冷汗浇湿了满天星星
　　
　　母亲之二
　　
　　山里风 将你弯成
　　一个古老的象形文字
　　天天在大山深处走动
　　
　　只有旧屋门前方形的池塘
　　映照你 为你洗去岁月的风尘
　　只有山中那条崎岖的山径
　　抚摸你 与你凋谢的人生同行
　　
　　大儿是你生下的云
　　从小离开你 东飞西飞
　　总是飞不回 飞不回
　　你那青苔抹面的旧屋里
　　
　　呼 唤 母 亲
　　
　　像一个无援的孤儿
　　在透明的风中 声嘶力竭地呼唤你
　　可是 永远听不见了
　　你那降伏一切浮躁的声音
　　你静静地躺在地上 拥有了
　　今生与来世的平静 微闭的双眼
　　无视儿的泪滴 无视这早临的梅雨
　　你垂落的双手不再把儿轻轻地抚慰
　　不再为儿缝补衣衫 也不再拾掇
　　儿的行李 哦 母亲
　　你再不会劝阻燕子远行
　　也不会牵挂断线的风筝
　　
　　怎么也想不到
　　一夜的病就领走了你的命
　　儿多想再摸摸你的白发
　　多想让你住一次院 像个城里的病人
　　这些都来不及 一包感冒药
　　还在半途走 已被噩耗打落在地
　　妈妈 你的大儿多么痛苦
　　去年春节没能回家团聚 没能
　　把你接进小城 这个罪过
　　让儿疼痛一生 转眼
　　又是春暖花开
　　而我的旧屋升起的是别人的炊烟
　　杂草侵占了肥沃的菜园
　　那片茂密的杂木林瘦弱不堪
　　旧屋的木门在我梦中摇摆不定
　　你的身影落入了池塘的
　　深水 我背着一颗空荡的心
　　不知向何而去
　　
　　春天开始下雨
　　
　　母亲走了 丢弃了故乡的旧屋
　　与满山的青翠 她把一生的悲苦
　　背进了黄土 她的新坟
　　是一位沉思的老者
　　童话的野花 清香阵阵
　　世界悄悄改变肤色
　　燕子走进雷声
　　六十九个春秋意义深远
　　一半时间牵挂飞走的白云
　　一半时间侍候故乡的田畦
　　春天开始下雨
　　湿透的背影感动山村
　　她的青春抑或年迈
　　背上背着青山 手里拉着草场
　　一成不变地走进走出
　　山越来越高 羊儿越来越肥
　　大山的主人却丢失了红颜
　　一轮明月越过凤凰尖
　　就成了一只萤火
　　从奄奄一息到无声无息
　　万物复苏的枝节上
　　一万种声音
　　也没有唤醒母亲
　　
　　往日葵花
　　
　　我从小钟爱的莫过于葵花
　　在那个接近太阳的村庄
　　她无数次把村庄照亮
　　把我照亮 我心里储满了黄金的光
　　
　　春天的日子 葵花在我家的池塘边
　　飞快地生长 忽然有一天
　　就高挑得像姑妈家的姑娘
　　我喜欢和她的影子躺在碧波上
　　
　　夏日刚过 葵花举起了葵花
　　开始像月亮 后来像太阳
　　每天举着一盘满满的香瓜子微笑
　　像谁家的新娘就要发放喜糖
　　
　　我从小钟爱葵花 往日的葵花
　　像葵花钟爱天上的太阳
　　太阳之剑射落了葵花
　　多少年 让我的心一起殉葬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5/view-133518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