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的本质与美学内涵:以《奇遇人生》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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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国内真人秀节目在数量继续增长、形式丰富多样的同时逐渐走上了“垂直深耕”的精品化之路。部分生活体验类真人秀专注“小而美”,寻求“真善美”,在“小领域”出“精品”。腾讯自制真人秀节目《奇遇人生》以“真实纪录”的特点收获了良好口碑为行业开创了“纪录片式真人秀”的风潮。文章以节目《奇遇人生》为例,探析真人秀的虚构与真实处理及其蕴含的美学内涵,以求对国内的真人秀节目提供创作思路。
关键词:真人秀 纪录 虚构与真实《奇遇人生》
2018年国内真人秀节目数量继续增长,全网共上线真人秀类网络综艺节目116档,涉及游戏生存、亲子互动、生活体验、互动交流等多种类型,题材多样、受关注度高。①其中以生活体验类居多,达 46档。这类节目沿袭了自2017年以来的“垂直深耕”趋势,专注“小而美”,围绕“旅行”“婚恋” “职业体验”等角度创作,有延续亦有创新,在“小领域”亦出“精品”。于2018年9月上线的腾讯自制综艺《奇遇人生》一经上线就受到了关注与好评,豆瓣评分高达9.3。该节目以其“纪录+解说”“真挚温暖”“文艺朴实”的特点为行业开创了一股“纪录片式真人秀”的新风潮。本文以《奇遇人生》为例,探析真人秀的本质与美学内涵。
真人秀的本质:虚构与真实
真人秀是电视史上唯一可以精确追溯起源年份和发明者的节目类型,目前被考证认可的第一档真人秀是MTV于1992年播出的《真实世界》(Real World)。从定义可见,真人秀包含了如下要素:真实(人物)、虚拟(情境、规则)、电视(话语)。然而在当下许多节目的制作与传播中,“真”“人”“秀”这三个字的比重完全被不恰当地强调了,制作方过度追求“人”——明星嘉宾的“流量”效应,过度追求“秀”——节目的酷炫置景与矛盾冲突,反而弱化了真人秀节目应该具备的最高价值——“真”。《奇遇人生》的导演赵琦是国内知名的纪录片制作人、导演,代表作品有纪录电影《归途列车》、纪录长片《殇城》等,曾获全球纪录片最高奖项——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伊文思奖。让这样一位擅长记录、个人色彩浓厚的纪录片导演来指导这档真人秀节目,可以说从根本上就为节目刻下了“纪实”的烙印。然而作为一档真人秀节目,纵使内容风格再“纪实”,也必须要有虚拟的情境与规则。下文就以具体内容为例,对《奇遇人生》的“虚构”与“真实”作一简要阐述。
虚构:拟剧理论“台前”与“幕后”。 所有的真人秀都要有“秀”的部分,即戏剧化修辞。加拿大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表现》一书中提出“拟剧理论”:“社会和人生是一个大舞台, 舞台上的社会成员作为表演者都非常关心自己如何在众多的观众面前塑造被人接受的形象”。②由此可知,当社会和人生成为一个“舞台”,处于其中的主体希望获得“观众”的认可,其行为动作可被视作是一种表演,并且可被分为“前台行为”和“幕后行为”。应用于真人秀,可将节目设定的时空、角色、规则等各种机制视作“幕布”。从“幕后”走到“幕前”就是参与者切换角色的开始:真实生活在门外,个人历史和生活经验在门外,以新身份进入叙事。“幕后”的真实生活和“幕前”的被构建的时空里有不同的社会标准和生活方式,因此在其中的参与者为了达成目标或者说是为了根本目的——生存,都需要适应规则改变自己。
导演一直强调的“无台本”让该节目看起来似乎没有虚构成分,然而每一期节目人物的行动目的正是节目赖以运行的机制与规则,也就是“幕布”。比如第一期节目中阿雅和嘉宾小S(徐熙娣)的行动目的是去非洲探访大象孤儿院,那么节目的时空就是日升日落的非洲;规则就是人物要克服重重精神与肉体上的困难去完成探访大象孤儿院的目标;当客体为大象孤儿院,节目叙事特别增加了小S谈论孩子的支线时,参与者就被赋予了新的角色——母亲。因此,无论是嘉宾在节目中的本真流露或是“颠覆表现”,其实质都是嘉宾在“台前”与“幕后”角色切换的体现。这正是真人秀必不可缺的“虚构”——戏剧化修辞。
真实:“纪录+现场”的社会实验。 除去戏剧化修辞,真人秀必然有“真”的部分。恰恰是真人秀特有的电视话语方式使得其试图除去从古至今影视话语惯有的虚假修辞,压榨出最大限度的真实,让人物回到本原。这一特定的电视话语方式即“纪录+现场”的纪实表达,也正是真人秀“真”的来源。传统的电视纪实手段包括“纪录”和“现场”,前者借鉴电影:时空自由、客观拍摄、后期剪辑补充,后者借鑒早期电视直播节目,多机位现场切换、现场拾音、后期编辑剪切。《奇遇人生》正是结合了以上两种纪实手段,设定规则不设脚本的节目制作理念使得真人秀更像是一项被客观记录的“社会实验”。
节目的导演和摄影师都拥有丰富的纪录电影拍摄经验。无论是第二期的“追逐龙卷风”还是第三期的“攀登查亚峰”,镜头忠实地客观记录人物真实的生理反应,日升日落、潮落潮涨的自然时空,都彰显着“纪录”的纯粹。在第二期节目中,嘉宾春夏和主持人阿雅一起去追逐龙卷风。不同于以往明星真人秀的拍摄,镜头真实展现了春夏的头发在狂风中凌乱的样子,却让观众深刻地感受到了春夏青春文艺的个人魅力。原汁原味的“纪录”,没有太多精心剪辑的痕迹,让这档真人秀看起来更像是一部公路电影。
在“现场”的表达上,《奇遇人生》在做“减法”。没有灯光眩目的演播厅、没有复杂的调度,人物只是在质朴单调的背景中,面对镜头诉说。嘉宾们面对直白而辛辣的问题,卸下平时的人设与伪装,真实地面对镜头,面对自己。镜头客观记录了嘉宾们即时的反应和细微的表情,也刻意保留了那些尴尬沉默的时刻。最简单质朴的表达手段,压榨出了人物最大限度的真实,使得节目更像是一场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的“社会实验”。
叔本华在谈到戏剧时曾说:“虽然人物行动(情节)是首要的事情,但这还不至于让我们忘记: 我们最终关注的是剧中所表现的人的本质和人的存在。”③因此,真人秀高强度的规则设定,“纪录+现场”的纪实手段,压榨参与者呈现出比一般生活更强烈、集中的真实感。这不仅强调了观众对于社会议题参与的能力,更是对可能来临的更加真实的社会冲突的一种预防解决。真人秀体现的个体、群体与社会的关系,恰恰是其“真实”的体现。 真人秀的美学内涵:复古与现代性
一档成功的真人秀节目是蕴含着美学内涵与社会意义的。它们的出现丰富、提升了电视节目的艺术品质,更关注到了真实社会和“人”本身。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当下许多节目的编导团队在研发创作时,并没有深刻理解真人秀节目的美学内涵与社会意义,一再强调节目的“奇观”效果,忽视了节目内核的“真”“善”“美”。《奇遇人生》以其独特的“复古”与“现代性”的美学内涵,打动观众获得高口碑,让人“一边截图,一边落泪”。
复古:浪漫主义与在地美学的表达。夏尔·波德莱尔给“浪漫主义”的定义是:“浪漫主义既不是随兴的取材,也不是强调完全的精确,而是位于两者的中间点,随着感觉而走。”《奇遇人生》中人物“有目标却不囿于目标”“随心随性”的态度或许是对“浪漫主义”的最好贯彻。第二期节目中春夏与阿雅一路追逐龙卷风,虽然最后没能成功,却仍旧发出了“我们真的太着急了,我们多么想要一个结果,但是我们追求的目的根本就不纯粹”这样令人深思的人生感慨。第五期节目中“都市行吟诗人”朴树直言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镜头,“对我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我一个人呆着”,这种勇敢展现真我的愿望流露在朴树质朴低调的《平凡之路》的歌声中,流露在慵懒闲散的古巴街头,是一种真正的浪漫。当代社会高压的竞争环境,不禁令人联想到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而《奇遇人生》用如画的光影与构图、诗意的旁白与解说、真实纯粹的环境拾音,消解了冲突与压力,还原“真”“善”“美”,是真正的复古与浪漫。
面对难以阻挡的“全球化”趋势,坚守“在地性”的美学创作原则似乎变得越来越难。然而《奇遇人生》做到了,其每期节目深植于当地文化背景的创作理念,使其具有坚实的“在地性”基础,这也正是其优于同类型节目的原因。
《奇遇人生》的十期节目共走访了十个国家与地区。赞比亚的野性、古巴的浪漫、日本的温雅、云南的自由……每一期节目的风格、配乐、影调都与该地的文化风情互为烘托。这种“在地性”的创作原则不仅表现在视听语言上,更融汇在节目情感内核中。比如第九期节目中嘉宾赵立新、白举纲与阿雅一起去冰岛看极光,一路经过了森林、沙漠、荒原、雪域,令嘉宾感叹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在当地一个历经几代的大家族的围炉谈话时,引发了嘉宾的感慨和对父亲的思念。这种入境——交友——生情的过程,正是由冰岛独特的文化风情促成的。
小国寡民、地域边远使得冰岛是“弱文化”国家,本国人民不会受太多制度、传统理念的限制。宪法规定的“不设军队”、福利制度又使得人们安全感高,幸福感全球排名第四。此外,丰富多样的地貌、冰与火交融的奇观又使得冰岛人民饱览自然美景,情感外放。不同于中国人含蓄内敛的情感表达方式,冰岛人民重视家庭聚会,善于表达心中情感。因此,当嘉宾融入当地生活,领略了自然美景,体会了当地人的聚会后,这种亲情流露是非常自然动人的。
以上“浪漫主义”与“在地性”的创作理念,恰是节目“复古”美学的最佳表达。
脱域:流程再造,生产主体多元化。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在其著作《现代性的后果》中,针对现代社会的系统特征,提出了“脱域”问题,主要意指 “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④吉登斯把“脱域”视作一种生产机制,并且认为可以通过时空要素转换组合实现社会关系的重构。应用于真人秀节目而言,观众可以不仅仅是观众,同时可以是节目的参与者甚至创作者,他们的行动和选择将会影响节目进程。这种由“消费者”向“生产者”转变的过程,可被视作是一种“流程再造”。互联网的特性使得时空距离改变,“生产”与“消费”被构成了一个有机循环,社会关系也随之重构,这正是“脱域”概念的本质体现。
顺应视频网站“独播付费”的趋势,《奇遇人生》作为腾讯出品的自制综艺,也需要付费观看,并且还特别设置了“悠享版”供会员观看。除此之外,《奇遇人生》的播放界面首创了“台词分享”功能,可供观众截屏并配上节目台词分享到第三端。这一创举,使得观众的身份功能发生了轉变:由消费者向二度创作者和传播者转变。这种制作方和观众的有机互动,不仅是一种创新营销,有利于节目的推广和传播,更是一种让观众参与其中,沉浸其中的良好手段。互联网综艺独特的时空特性,让生产环节有机循环,让社会关系重构。这种脱域机制,恰是现代性的内涵。
结语
2018年,国内网综在“综N代”继续引领、“竞秀养成类”节目群起的环境中,逐渐走上了垂直深耕、百花齐放、重视原创、注重价值引领的良性发展之路。以《奇遇人生》为代表的一批“小而美”的生活体验类真人秀,在完善“慢综艺”的基础上,成为了“精品”与“爆款”。总体而言,越来越多的节目创作团队细心观察、体悟生活,挖掘人物情感,减轻社会焦虑,使得不少真人秀节目具有了美学内涵与社会价值。然而,仍有许多节目为了收视效益,沉迷“媒介奇观”。如何生产“美”的同时,当好一个“社会学家”,应是每一个艺术创作者应该思考并学习的问题。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
注释:①《2018网络原创节目发展分析报告(网络综艺篇)》, 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监管中心,2018年,第9页。
② [美]欧文·戈夫曼,冯 钢译:《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79、45页
③[德国]亚瑟·叔本华,韦启昌译:《叔本华美学随笔》,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57 页。
④ [英]安东尼·吉登斯,田 禾译:《现代性的后果》,南京,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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