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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松糕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施立松

  我的老家海岛洞头,过年有炊松糕的习俗。
  炊松糕是很需要技巧的,特别是“绣”粉,最见功力,“绣”得太干会蒸不熟,“绣”得太湿又成了粉团,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松软爽口。一个“绣”字,把炊松糕这种烟火俗事,一下子变得精致风雅起来。海岛人家都把巧媳妇的标准,定在炊松糕这宗看似平常的小事上。在我们村炊松糕手艺最好的要数我的三婶娘。每次炊松糕,我都喜欢待在她身边,每每看她“摩掌擦拳”,心里就痒痒的,跃跃欲试。
  三婶娘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在我看来,粉磨得极细了,三婶娘却还要用纱网一一筛过;糖化在水里都能闻到甜香了,她还得搅拌了再搅拌。她忙里偷闲看我在一旁咽口水,便笑着用手指捏起一块红糖,抹到我嘴里。糖化在嘴里,舌尖甜蜜得几乎化掉,脑子里紧跟着一片空白。她看着我的傻样,哈哈一笑,挽起袖口开始“绣”粉:红糖水并不一次性倒到粉里,而是倒一点,搓一下粉,再倒一点,再搓一下粉,直到糖水都化在粉里,粉变成淡淡的咖啡色,却还是一粒粒,像细小的鱼卵。她又拿来篾箩,把粉重新筛一遍。筛过的粉均匀地装到一个木制的六角形模子桶里,装到八分满,一寸半厚左右,就可把粉抹平,上面摆两颗红枣当花朵。她又叫我用芹菜叶子,摆成花的枝和叶,然后上锅蒸了。闻到一阵阵米香,松糕就蒸好了。她说,这松糕有名儿呢,叫“矮人松糕”,是一个小矮人发明的。我以为她哄我,这么香的松糕,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才对。闻着香气,我恋恋不舍地走开了,因松糕是要等祭祀后才会切开来吃的。到那时,松糕变得很硬了,切开来,细碎的糕屑掉得到处都是。母亲有时会把糕屑放到煮红薯的锅里蒸一蒸,但可能是水分太多,松糕屑变得软塌塌的,吃起来总爱粘牙齿,跟甜糕没什么两样。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温州念书,周末常到大街上闲逛。有一次在五马街口,我偶然遇见了松糕,小小的六角形,只比手掌大一点点,白色的热气蒸腾着,一阵阵浓郁的米香,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散发出来,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买下一块,送到嘴边,既松又软,跟记忆中的松糕完全不一样,那松软绵糯的感受弥漫在舌尖,一股香甜在嘴里久久回荡。细细品尝,甘甜中又夹杂着几分咸味,还有一种丰润的油香。仔细一看,原来松糕里还有盐水腌过的猪肥肉丁,怪不得有一丝丝的咸味呢。甜中有咸,才甜而不腻。家住温州的同学告诉我,这就是温州有名的矮人松糕,它可是瓯菜名点,大有来头。抗战后期,一位叫谷进芳的温州人,在八字桥摆摊卖糕,他做的松糕特好吃,口感极佳,让人百吃不厌,他的小摊前,常排起长队。谷进芳长得矮小,不到1米5,温州人亲昵地称他做的松糕为“矮人松糕”。
  原来三婶娘当年并没有哄骗我。矮人松糕的做法跟三婶娘做的一模一样,只是它选用的是全新的纯糯米,过水磨成细粉,拌以猪臀尖肥肉丁、桂花和白糖。在当时,这些都是奢侈品,海岛人家哪里买得起,三婶娘也就只好就地取材将就着做了。
  现做现卖的矮人松糕,吃起来松爽可口,甜中微咸,点缀于上面的桂花更让它清香无比。趁热吃时甜蜜糯软,待稍凉时再吃,则更有韧劲。第一次吃矮人松糕时,我敞开肚皮,一口气吃了五个,又买了五个带回去,为此在同学间得了个“松糕大王”的绰号。家住信河街的室友,每周日晚上返校,总会绕道八字桥,带一块正宗的“矮人松糕”给我。毕业实习时,我舍近求远,执意要求去温州市第三人民医院实习,因为从学校到医院的路上,路过五马街口,那里有一家卖“矮人松糕”的小店,松糕很好吃。每天上下班我都会买上一块松软的矮人松糕,边走边细嚼慢咽。那些日子,每天奔走在那条路上,有时上夜班,很辛苦,但留在记忆里,全是松糕甜蜜的味道。
  再后来,温州到处都是挂着“矮人松糕”名头的松糕摊点,但温州人还是会对八字桥的矮人松糕情有独钟,老一辈的松糕“粉丝”,都会不辞辛劳赶到八字桥,买上一块味道纯正的“矮人松糕”,饱一饱口福。在小吃里,你能感受的不仅是美味,更是一种朴实无华的感动。
  现在八字桥的“矮人松糕”仍是全温州最地道的,品种也很齐全,除了那种用白糯米制成的“矮人松糕”之外,还有用血糯米作料的。加的佐料也多了,依各人口味,有加葡萄干的,有肉没肉的都有。我吃着香甜的“矮人松糕”,那青葱的岁月,仿佛一一闪回。岁月无声流逝,这“矮人松糕”却依然香甜,依然把岁月装点得松软甜糯,让人久久回味。
  责任编辑/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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