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去雕饰,本色见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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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亮程等
随便走进一家书店,往“畅销书”区域一站,眼光所能触及之处,几乎都是包装精致、设计华美、文采飞动的书籍。它们紧跟着时代的步伐,把当下最热门的话题揽过来,烹煮炸烩,加入五色香料,快火猛攻,眨眼间便有“大作”新鲜出炉。更有各个流派的名人会在封面上给我们“鼎力推荐”,仿佛进入了一个吆喝喧天的集市,名人们全打扮成了肩搭白毛巾的店小二,“客官里边请!”
而我们呢,往往耳鸣目眩,踌躇不已,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因为连我们中学生都知道,中国的文字,和如今许多中国的古镇一样,已经商业化了。
我们对自己的阅读是该有要求的,是该有挑选的,是该遵循自己的内心喜好而不是应该去跟风的。
浮躁的心,该慢慢收敛和沉静下来。生活的真理,从来就不需要那么多夸张的纹饰。
[例文一]
剩下的事情 文/刘亮程
他们都回去了,我一个人留在野地上,看守麦垛。得有一个月时间,他们才能忙完村里的活儿,腾出手回来打麦子。野地离村子有大半天的路,也就是说,一个人不能在一天内往返一次野地。这是大概两天的路程,你硬要一天走完,说不定你走到什么地方,天突然黑了,剩下的路可就不好走了。谁都不想走到最后,剩下一截子黑路,是不是。
紧张的麦收结束了。同样的劳动,又在其他什么地方重新开始,这我能想得出。我知道村庄周围有几块地。他们给我留下够吃一个月的面和米,留下不够炒两顿菜的小半瓶清油。给我安排活儿的人,临走时又追加了一句:别老闲着望天,看有没有剩下的活儿,主动干干。
第二天,我在麦茬地走了一圈,发现好多活儿没有干完,麦子没割完,麦捆没有拉完。可是麦收结束了,人都回去了。
在麦地南边,扔着一大捆麦子。显然是拉麦捆的人故意漏装的。地西头则整齐地长着半垄麦子。即使割完的麦垄,也在最后剩下那么一两镰。不好看地长在那里。似乎人干到最后已没有一丝耐心和力气。
我能想到这个剩下半垄麦子的人。肯定是最后一个离开地头。在那个下午的斜阳里,没割倒的半垄麦子,一直望着扔下它们的那个人。走到麦地另一头,走进或蹲或站的一堆人里,再也认不出来。
麦地太大。从一头几乎望不到另一头。割麦的人一人把一垄,不抬头地往前赶,一直割到天色渐晚,割到四周没有了镰声,抬起头,发现其他人早割完回去了,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垄。他有点急了,弯下腰猛割几镰,又茫然地停住。地里没一个人。干没干完都没人管了。没人知道他没干完,也没人知道他干完了。验收这件事的人回去了。他一下泄了气,瘫坐在麦茬上,愣了会儿神:球,不干了。
我或许能查出这个活儿没干完的人。
我已经知道他是谁。
但我不能把他喊回来,把剩下的麦子割完。这件事已经结束,更紧迫的劳动在别处开始。剩下的事情不再重要。
以后几天。我干着许多人干剩下的事情,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麦地里转来转去。我想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之后,都会有一个收尾的人,他远远地跟在人们后头,干着他们自以为干完的事情。许多事情都一样,开始干的人很多,到了最后,便成了某一个人的。
越是年轻,越会把狂热和兴奋投入到事情的前半段中。甚至,在事情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在积极地计划着,表决心,仿佛真的万般困难都阻挡不了你此刻的意志。可是真正考验人的,不是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始,也不是那成王败寇的结局,而是那漫长无际的履行过程。人生最难的事,似乎一直都是:坚持。
[例文二]
李安的自由 文/孟静
看金马奖颁奖礼上说起李安的新片是《少年Pi的奇幻漂流》,突然有一种感动的感觉。几年前我看过这本书,非常奇妙的作品。一个少年和一只孟加拉虎,在海上共同漂流了227天,他没有被它吃掉,它也没有饿死,这本书包含的生存智慧是钢铁丛林中的人们闻所未闻的。
作为小说它有无限遐思的空间,拍成电影一定是个艰难的工程,动物、孩子、海,都是最不可控制的元素。没有明星,拍摄困难,注定这是块难啃的骨头。我所感动的是李安这些年来一直在拍自己感兴趣的题材,而不是为了别的目的。
不可否认,他是华人导演中拥有最大自由度的,其他导演不可能不考虑投资方,不考虑前途。张艺谋要挣钱,所以有了《三枪》;冯小刚为了拍大片,拍出个《集结号》;陈凯歌想忘记《无极》,转回到《梅兰芳》;陆川八面玲珑,很精明地选择《南京!南京!》。
很多导演的从艺之路不比演员,他们是喜爱光影才进入这个行业的。可走着走着,渐渐地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为了这个为了那个,唯独不是为了电影去拍电影。李安未必比他们高明到哪里去,只是他确实没有那么多私心杂念去讨好别人,他讨好的只是自己,但结果是,观众不傻,更接受这种真诚的讨好。
《卧虎藏龙》之前美国人会看一点功夫片,可功夫片和武侠片是两个门类,谁能想到他们会接受道家那套理论?《色・戒》里大段曲径通幽的麻将戏,注定是要在西方失败的,李安也没有因此把它舍弃。
几年前我见过李安一次。当时为了宣传别人给他写的传记,他被出版社忽键到大陆。拉着转了几个城市,上了一些十三不靠的烂节目,最后那些节目还都没播出。他只带了一个老助理,提着一瓶胖大海泡的茶,没有专车,在北京要自己打车,去外地就坐火车。和我们一样从北京站进出。如果见识过比他无名到不知多少倍的演员的排场,你就会讶异李安的好打发。以他的聪明,已经知道被人利用欺骗了,但还是很无奈地配合,连发飙都不敢。那些节目的编导都可怜他,说他有一双小动物般无辜的眼睛。但边可怜还是边把生病的他按在那里,无休止地折腾。
看到那个场面,我会很信那本传记里的自述,他只有在拍电影时是那个小世界里的国王,他的气场才会吓哭章子怡。而离开了电影,他是个没有生活能力且无害的人,没有一般男人的攻击性,总是别人来侵略他。正因为如此,他比别的导演更纯粹。工作对他来说就是工作,不是孔雀的翎毛,为了求偶,为了炫耀,职业带来的虚名他也享受。但没有享受到那么夸张的程度,工作本身产生的快乐对他尤为重要,所以,有时候自由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审片委员会给予的。
摘自《新民周刊》
一个人的光芒,不在于他显现出的金钱、地位和排场,而在于他是否有一颗懂得谦逊的心。在很多时候,事物恰好是以相对立的形态出现的,高就是低,低就是高。李安的自由,源于他内心有真正敬畏的电影艺术。为了艺术,他不敢有半点造次和妥协,力求做到更纯粹的表达。艺术不是迎合;生活,也不是。做电影不能是投资方和市场要什么,那我就拍什么。那样或许你会拥有短暂的声名,但最终也只能沦为匠人而不是大师。因为在不断的迎合中,人往往会失去自我。
[例文三]
洛克菲勒的四季 文/张宏涛
16岁那年,在离高中毕业只剩下两
周时,因为贫穷,他不得不离开校园。开始在社会上闯荡。43岁时,他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变成美国首富,建成美国历史上第一个托拉斯。他,就是世界石油大亨洛克菲勒。
事业达到高峰时。洛克菲勒的身体垮了。一天,他突然晕倒。医生诊断出他惠有心脑血管疾病和其他多种慢性病,他的身体非常虚弱,气血两虚,濒临油尽灯枯。医生表示无药可救,即使是最乐观的估计,洛克菲勒也活不过48岁。
一夜之间,洛克菲勒就白了很多头发。
面对疾病。他无能为力。
其实,洛克菲勒早有预感。他每天都在极度劳累中度过,工作起来,常常不分白天黑夜连轴转。有时甚至会两天两夜不睡觉。在别人看来,他总是充满激情和力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太累了,该休息了。
尽管如此,洛克菲勒并不悲观。毕竟,他人生理想基本实现。剩下的日子,他开始培养接班人。
一天,洛克菲勒去非洲考察。路上,车陷入泥坑中。他和导游走进附近的一个村庄,去找人帮忙。这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那里的人都在休息。洛克菲勒向众人表示,只要他们能帮忙把车弄出来,就给他们很多钱。没想到,那些人拒绝了。他们说。现在是冬天,他们不要钱。
洛克菲勒不明白冬天和钱有什么关系。导游详细地讲解起来:
这里的人遵循大自然的规律。他们认为,既然庄稼是春种、夏耕、秋收、冬藏,人类也应该这样,春天要种庄稼,做好打猎的准备;夏天要维护庄稼、打猎;秋天开始收割庄稼,最后一次捕捉那些成熟的猎物;到了冬天,就不再出去干活了。他们留够冬天要吃的食物,剩下的全捐给那些年纪大的和因病不能自食其力的人。整个冬天,他们都如动物冬眠一样,待在家里不出去,最多只是和邻居说说话。
洛克菲勒有些鄙夷地说:“难怪他们成不了富人。要做富人,一定要努力。无论是春天还是冬天,都要辛勤工作、”导游将他的话翻译给当地居民听。他们鄙夷地看了洛克菲勒一眼,也为他不值。他们觉得他为钱违背自然规律,放弃了很多体验人生的机会。他们的一生由很多个春夏秋冬组成,洛克菲勒的一生只有一个春夏秋冬。他们警告他,再不改变人生态度,恐怕连体验第二个春天的机会都没了。
洛克菲勒深受震撼。的确,他的童年如同春天,他一直在课余时间做小工,赚小钱,是人生的预备阶段;青年时期是他的夏天,他起早贪黑,白手起家,创立了石油公司;中年就是他的秋天,他硕果累累,成了美国首富;现在,他就要进入冬天了吗?他还有机会看到第二个春天吗?
洛克菲勒想过第二个春天,想过很多很多个春夏秋冬。回国后,他做出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决定:每年至少捐出100万美元用于慈善事业,去世前,他要捐出绝大部分遗产。此前,洛克菲勒可是著名的铁公鸡,从不捐一分钱,连朋友结婚,也只送很廉价的礼物。这次,他先给非洲一些地区捐了款,接着又在世界范围内大量捐款,主要用于消灭文盲、普及教育和消灭疾病、保障医疗两方面。
当年冬天,洛克菲勒捐出100多万美元,赚钱的事情却很少做。不用再煞费苦心地想着如何赚钱,他睡得很香甜,身体奇迹般恢复健康。
第二年春天,洛克菲勒才开始开拓渠道赚钱。
洛克菲勒把自己对于一年四季的感受郑重地传给儿子和孙子。后来,他的儿子和孙子也都成了著名的慈善家。去世前,洛克菲勒已经捐出95%的财产,只给儿子留下两千多万美元。
原本被医生判定只能再活五年,洛克菲勒却活到了98岁。
而遵从了一年四个季节的规律,他的儿子和孙子也分别活了87岁和95岁。
摘自《郑州日报》
简单的四季轮回转换的道理,却常常被人们所忽视。因为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很多人便觉得没有深度,不重要。殊不知,最伟大的道理往往都是最朴素的。人的生命和树木花草的生命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正如帕斯卡尔所说,由于有了思想,人便高于宇宙,成了“会思想的苇草”。但是米兰昆德拉也说过“人类一思索,上帝便发笑”这样的句子。所以更重要的其实是,人们在如何运用自己的宝贵的思想。过度地投入财富的追逐,而忘却作为脆弱生命体的存在,哪怕成为世界首富,在懂得生活的人眼里,他也是愚昧而又可笑的。
编辑/姚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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