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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墨轩志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徐 青

  尺墨轩是我的书房,门口挂着书有“尺墨轩”三个大字的匾额,落款为“徐少华”――康熙年间我们家族的一个大官。字写得很传神,纸有点儿发黄,檀香木的边框泛着古色古香的棕红。
  这块匾额一直是我们家族比较尊贵的物件,爸爸把它挂在我的书房门口。书房里,有一组祖传的桌椅书柜,还有一张过年时添置的床。
  房间在堂屋的后面,而堂屋是一家之中最神圣的地方,供奉着天、地、君、亲、师和族谱。我一般不从堂屋过,只从后门进出。屋子是背靠着山的。每天晚上,伴着屋后幽泉流动,听凉风作响,感觉着黄叶旋飞,竟有一些惬意。有时,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牛奶般流到古旧的书桌上。闪烁的烛光里,孤影舞动,透出一丝莫名的寂寥。
  书桌和书柜还是太爷爷用过的,但他未及第,做了道士;爷爷做了医生,又将它们传给教书的爸爸,爸爸把它们放到了我的书房中。书桌书柜几易其主,没有喧嚣,只有宁静,古朴中带着颓败,矜持里透着沮丧,它们只是静静地躺在书房里,像在守望着什么。
  表哥读书不用功,大伯便把他拖到尺墨轩牌匾后罚跪,大婶一边护着表哥,一边大声地嚷:“读书,读书,你们徐家除了五叔还有几个读书成了气候的?”大伯无言以对。
  五爷是徐家出的唯一的大学生,后来做了不小的官。每当五爷带着全家回老家时,全村人都会来看望。看什么?不知道,大抵是看新鲜。人们大都会讲些阿谀逢迎的话,我感到矫揉造作的时候,只得飞似的逃离出来。
  除了五爷,村里真的再没有一个出名的人物了。
  表哥景况是差,三十多岁了还娶不到老婆。我每次放学回家,看见大伯坐在门槛上抽着烟,入神地望着祖上传下来的书桌椅,烟雾缭绕。大伯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更不知道何时才会从大伯眼里褪去。有时,大伯双手合十,闭目仰天,满心的愧疚、绝望,默祷许愿,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床头,爸爸帮我贴上写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一类话的字条,还有一句《项脊轩志》的摘抄:“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每天睡觉前,我总要看一看这张纸,眼前闪过叔伯们烈日下劳作的身影,全家人期待的眼睛,然后带着一丝苦闷、压抑,还有无奈进入梦乡。梦总是遥远而美好,可睁开眼睛,却发现仍在小屋中。小屋还是静默,捶打墙壁,掉下一些忽隐忽现的灰尘,灰尘落在地上,慢慢地便模糊了。
  后山有一棵老柏树,传说是太爷爷小时候栽下的。它见证着家族的兴盛与衰败。我常独自上山,经过树旁,总要停下来,树的下半截老得树皮向外裂开,覆满青润的苔藓。四处寂静无人,凝注良久,我紧紧抱着树,诉说着心里的苦楚。高高的树上,蝉声阵阵。树下有我的身影,我仿佛读出了生命之重。
  闲来抚摸着那张书桌,抚摸着人事的嬗变,抚摸着家道的兴败,抚摸着岁月的沧桑。
  一只虫子掉进了桌上的书围成的圈中,挣扎了好久,却终究没有出来,我几次想去帮它,但又感觉到它多少有些我的影子。
  
  (指导教师 彭君辉)
  (责任编辑 贾 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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