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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想象力是写作生命的火种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舒晋瑜

  多年来我追随迟子建的笔触,沉浸在她营造的或温暖或忧伤、或优美或从容的世界里,在她洋洋洒洒又让人觉得无比亲近的文字中,我不知不觉地跟着她的故事领略了她的长篇小说《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丰沛和饱满,在她的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之中充分体会了朴素的诗意之美。从她众多的小说集《逝川》《雾月牛栏》《清水洗尘》等等中,又能看得出她创作旺盛的生命力和优秀潜质。
  最近一段时间,迟子建的身上凝聚了更多的关注,自然是缘于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据说,这是26年来东北作家首次获此殊荣。在《收获》杂志上登载、并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额尔古纳河右岸》,自2005年12月出版以来,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热切关注。《额尔古纳河右岸》是我国首部描述东北少数民族鄂温克人生存现状及百年沧桑的长篇小说,以最后一位女酋长的一天讲述了一个民族一百年的历史,展现了这个弱小民族顽强的抗争和优美的爱情。茅盾文学奖的颁奖词赋予迟子建公正的评价:“迟子建怀着素有的真挚澄澈的心,进入鄂温克族人的生活世界,以温情的抒情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
  这不仅仅是对她一部获奖作品的评价。我们可以从她的任何一部作品中,读出从容大气,读出优雅和暖意。她说:“写作不能急,要慢慢来,持之以恒,而坚持是需要勇气的。”她的这种坚持,在今天的时代大概因固守而显得孤独,但是却明明白白地昭示一种光明和值得期待的未来。
  
  高考作文写跑题
  
  新作文:您的高中时代是怎样度过的?读了哪些书?那时功课紧张吗?有没有高考压力?
  迟子建:我是在塔河二中读的高中,因为那时我家住在距离县城有十几里的一个小山村,所以我是住校生。我们住的宿舍只有十几平方米,十多个女生挤在一起,住的是通铺,分上下两层。我住在上铺最靠北的地方,条件比较艰苦。夜半,常常能听见老鼠啃啮东西的声音。不过,因为年轻,也不觉得特别苦。我每个周末回家一趟,没自行车时步行。总是一个人走,穿过寂静的山林和辽阔的庄稼地,几乎遇不见什么人。最让我恐怖的,是走到天黑了,再赶上是月亏的日子,就有恐惧感。那时我读的书并不多,但是爱好写作,所以常常在笔记本上写点诗啊散文啊什么的。那时的高中是两年制,到了高二,分文理班了。对数理化不感兴趣的我,当然进了文科班。高考的压力,在同学那里可以明显感受得到,大家抱着书本不撒手。我相对来说,不是个刻苦的学生,所以我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就连我当时认为最能给自己赚分数的语文,也答得一塌糊涂,因为我把作文写跑题了。我只进了大兴安岭师范专科学校。不过,这个学校,让我的文学梦变为现实。
  
  新作文:您觉得高中时代最值得怀念的事情是什么?
  迟子建:是梦想。有了梦想,你的青春就会美好。哪怕这个梦想最终没有实现。还有,高中时能短暂脱离家长的“监护”,也能培养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不是坏事。
  
  新作文:对当今的高中生。尤其爱好文学的学生,在阅读和写作方面您愿意提出怎样的忠告或建议?
  迟子建:当然功课第一,写作是一生的事,不要急。平时多写日记。记录自己的真情实感,这是最好的文学锻炼。至于阅读,因为课业在身,我不建议在高中时大量阅读中外名著,要有选择地看。
  
  新作文:今年全国发生了3起学生杀老师的事件。是现在的教育出问题了,还是学生心理有问题了,不得而知。您的高中时期,同学们对老师普遍怀有怎样的感情?
  迟子建:我没有做过详细调查,所以不知道是教育出问题了,还是学生的心理出问题了。如果从我掌握的一些事例来看,恐怕双方都有些。问题。盲目追求升学率,可能会害了教育。我们那时,对老师还是很尊敬的,那时的老师也比现在的老师更敬业。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那时的老师很少有在外面“补课”赚钱的,他们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正规的讲堂,相对纯粹一些。而现在,课堂之外的“补课”,已经成为一种潮流,这不正常。
  
  新作文:如果让您再重返高中时代,您最愿意做的事情是什么?
  迟子建:我不愿意做不可能的假设,因为那个时代,对我来说,已经成为记忆了。
  
  写小说也要掌握好“火候”
  
  新作文:您作品中的任何女性,几乎都具备健康、不屈、积极向上的心态。如果有迷茫,肯定也会在某种寻找之后豁然开朗。我想这跟您本身的性格也有关系。您能总结一下作品的女性人物吗?
  迟子建:其实我在写作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笔下的女性人物是什么样的,男性人物又该是什么样的。小说如同一场戏,开场后,谁先登场,准表演的时间长,谁是什么性格,男人女人哪个抢眼,完全取决于他们在戏里角色的分量。我想我写过的女性人物,最典型的特征,应该是一群在“热闹”之外的人。不过让我细致地“总结”她们,我还是很吃力。因为在“女”字上做文章,对我来说,跟让我登珠峰一样难。
  
  新作文:几位女作家描写婚姻家庭,各有特色。比如王海鸽是凌厉的,万方则是温和的;方方笔下的婚姻有着万般无奈。您笔下的婚姻。温暖、亲切。似乎是冬天里的火炉,让人向往,每一个孤独的人都想走近。您自己觉得呢?
  迟子建:我是在健康的家庭环境长大的,从小感受到的是家庭的温暖。虽然我的婚姻来得晚,结束得又早,但留在记忆中的,是可以永久回味的爱与美。这个对我来说,是心中一团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依然会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温暖我。
  其实每个家庭都不会是满目的灿烂,也不会是彻头彻尾的昏暗,婚姻如同一盆花,是需要主人精心侍弄和呵护的。婚姻的本质是世俗的,热爱世俗生活的人,容易获得满足,婚姻可能相对就稳定一些。而我热爱世俗生活。
  
  新作文:您的很多作品都写到了厨艺,而且不厌其烦地描写制作过程,让读者的阅读也成为享受美味的过程,看着也不亚于那些食谱菜谱。当然那些“谱”无法企及的是您的生动。您的厨艺不错?您认为这些描写能为作品带来什么?为女人的形象多些丰富的刻画?还是令作品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迟子建:吃,就是世俗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啊。我爱吃。有时心情不好,一顿美食就会令我云开日朗。我常常是上午九点多开始写作的时候,灶上会煲着一锅汤或粥。到了下午五点,我会准时奔进厨房,边听广播边做晚饭。所以我写作的时候,晚上上床后,要为第二天构思两样东西,一个是小说的情节该如何发展,还有一个就是吃什么。我的厨艺对我来说肯定是好的,对别人来说未必。而且,我在吃上,比在写作上更富于“探索精神”,总想着花样翻新。
  谈到“吃”在小说中所起的作用,我觉得它就像一个人的呼吸一样。你总不能让人物在作品中一味地谈“精神”,而不吃不喝吧?这有悖生活的常理。当然。无节制地“炮制”吃,小说又沦落为菜谱

了。掌握好“火候”,至关重要。
  
  写作要慢慢来
  
  新作文:中短篇的写作,其实一点都不亚于长篇所耗费的精力和心思。您确定体裁时,以怎样的标准判断?
  迟子建:作品“容量”的大小,决定着体裁的长、中、短。比如我做《伪满洲国》和《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资料,我就知道,手中握着的,是长篇的种子。因为它容量大,张力大,可塑性强。可是像《清水洗尘》《逝川》和《亲亲土豆》那样的题材,它出现时,就是短篇的姿态。
  相反,类似于《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和《起舞》这样的小说,我打腹稿时,就知道它会以中篇的形式出现。容量大的水流,你把它注入窄小的河床,它就会泛滥成灾;而你非要把一条小溪引到大河的河床上,水流活跃不起来,势必会成为死水。所以,把短的东西拉长是臃肿乏味的;而长的东西,你想遏制它的生长,也是不可能的。
  
  新作文:相对说,中短篇不太容易引起关注,所以有些作家在中篇取得一定成绩后选择了别的途径,比如鬼子去创作《一根水做的绳子》,也比如更多的创作中篇小说的作家选择了影视合作的道路。您对此有何见解?是否认为长篇必须是经过中短篇的积累才能创作?
  迟子建:我挺喜欢写中短篇的。我写了二十多年,每年都有中短篇小说发表,哪怕是写长篇的时候,都不会放弃中短篇的写作。如果每年不发表两到三部中短篇,我可能会觉得这一年我的“粮库”亏空了,会心虚。我往往用半个月的时间写一个短篇,用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写部中篇。
  我觉得中短篇的写作能锻炼一个作家的气韵。我想如果没有中长跑的基础,是不会有优秀的马拉松运动员的。同样,一个作家历经了中短篇的千锤百炼,奔向长篇的时候,才会体力充沛。当然,也有天才作家,靠一部长篇,就一鸣惊人的。
  
  新作文:您的作品被改编成影响视作品的好象很少?
  迟子建:也有记者像你一样,提出类似的问题。其实,我的小说出来后,想要改编影视剧的确实有很多,但真正能落到实处的寥寥无几,可能我的作品缺乏影视剧所需要的流行元素吧。因为对影视公司来说,收视率高于一切。我写作,就像你说的,只遵从内心,不会考虑它是否适合改编。作家留下来的,最终还是文字,而不是其他。
  
  新作文:您对于小说技巧的把握、语言的精致以及讲故事的能力都让人佩服。您的写作素材是怎样获知的?您如何看待作家的想象力?
  迟子建:如果问我作家的命脉是什么,我会说:想象力。一个只拥有生活而缺乏想象力的作家,会灿烂一瞬,如流星;而那些拥有丰富想象力的作家,有如一颗恒星,会持久地爆发光芒。有了想象力,你就不会把“生活”那么快就用空,你的内心总会有激情和动力,好像一台汽车加足了油,随时都可以驰骋。所以我觉得一个作家,一生最要爱惜的,就是保护和发掘想象力,它是写作的火种。
  
  新作文:我很欣赏您的创作状态,不急不缓,每一篇拿出来都是留得住、值得放在书架上仔细回味的作品。而有些作品,给人的感觉是作者沉不住气,急于证明自己。回顾您的创作,您大致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迟子建:我从一九八三年开始写作,已经二十多年了。这期间,我经历了新时期文学种种的潮流。我不是任何一个“主义”下的人,也不是任何潮流中的人,这种不入流,恰恰给了我自由,给了我广阔的生长空间。我觉得写作不能急,要慢慢来,持之以恒,而坚持是需要勇气的。写《伪满洲国》,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作家要不断面对有难度的写作。我每写一篇东西,发表出来后,至少要读一遍,给自己挑挑毛病。常批评自己,就会有所进步。我觉得作家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我对自己的作品总有种种不满意的地方,从这点来说,我可能还会有所发展。
  (责任编辑/萧泊零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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