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夕看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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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洁
第一次留下有关香港的印象是1997年香港回归,第一次去香港是小学三年级的春节。对那些鳞次栉比无比光鲜耀眼的大楼,我别无他感,只是觉得没法融入,大概作为看客,把自己定义在仰望这个城市,然后离开。相对于那些高耸入云端的大厦,狭小而干净的街道更吸引我的好感。我不知道现在的香港变成了什么样,只是很笼统地知道那里是个潮流之地,那里聚居了很多明星,那里竞争激烈,那里房价高涨,那里一如既往地吸引大家前去购物。
然后我接触到了一本书,林夕的《我所爱的香港》,看了他心中的香港,一个他用心呵护和塑造的心中之城,他的家。他爱这个“家”,笔端充满了对这个“家”的关注和亲情。他看取的不是一时一地的香港,而是全球视野下的香港,转变中的香港;他从种种微末的事件中,观察香港的性格与文化,民生与政情,缺失与坚守,当下与过去,乃至香港与内地、与西方的幽隐关联。其情也真,其感也深,其思也切,其发现无疑也非常敏锐。《我所爱的香港》,不仅仅关于香港。
算上这本《我所爱的香港》,林夕在内地已出满了三本书。但与《原来你非不快乐》、《曾经》相比,《我所爱的香港》落在了一个实处,更得人所爱,也更让人有所省思。
香港地窄人挤,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生活其间须有强大的心理,但环境作用于人,到底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所以香港会生病。但林夕这个江湖郎中,只望闻问切,却不开药方,他论评港人的生活观、工作观和精神之疾,都入木三分,时有温情,时有不满,时有期许,从种种细枝末节和幽微之处,以小见大,见微知著,审视并观照着一代香港的性格与文化。
令人想不到的是,林夕这次下笔,竟花了三分之一的篇幅写政情民生。此一点,确出乎外界人的观感,竟不知在词章小道和儿女私情之外,他还有着更大的视野与关怀。林夕用他从艺填词的直觉和敏感一一针砭,条分缕析,看得出他对香港多有不满,更有无情面的直言不讳。但他的批评,却不是政治人物那样在操作意义上发声,更多的是在更高层面替香港反思和自省,他对香港的政治与时事,一如余英时那样,是抱有“遥远的兴趣”,尽一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
深爱香港,而又批评到如许地步,只因为是恨铁不成钢。
对香港,林夕倾注了太多的情意,一如他自己所言:“自小已很喜欢看香港地图,并把火柴盒当做楼宇,砌成太子道、弥敦道、窝打老道。我每条走过的街道街名都有感情,要我移民,不能再在铜锣湾逛光盘店,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对香港用情之深,却终不能如恋爱般连对方瑕疵都爱上,所以他要落笔成文,“香港有病,我所写不能代医,但也希望病人了解病情所在”。在外人看来,做一个香港市民,简直是太好不过的事,众多人处心积虑地要入港定居,港府亦有“优才计划”,孰不知生活于其间的林夕却积责于胸,不吐不快,对香港,他自有更高的要求和说辞,知识阶层素以不满意现状为天职,林夕果然做到了。
深爱之,而又能自设距离作壁上观,且观得恰切,这到底是要有大本领的。
老实说,香港之于林夕,是提供了它地缘和文化养成上的优异之处。从1841年港英时代开始,除却二战日治时期的3年8个月,香港自始至终全盘西化,照搬英国的各种制度规矩和生活,大到资本主义,小到吃喝拉撒,百多年来已渐渐自塑成其自身的一部分。但另一方面说,香港纵然再怎么西化,依然是中国人的底子,它保留着传统中国的价值和文化,尤其是1949年之后的香港,国民政府败退大陆之际,很多人选择去了香港,这些人亦带去了传统中国社会的文化基础和生活点滴。所以,在1841年之后乃至今天两岸三地的格局中,香港即以这种特别保证了其特色与地位,而生于斯长于斯的林夕,耳濡目染良久,被熏化陶冶成不中不西、亦中亦西的香港文化的一块通灵宝玉,难怪让人爱不释手。
红遍两岸三地的林夕,出道20年来词作3000余首,词写得那么玲珑剔透、洞悉世情,即是拜香港这块中西杂汇的宝地所赐。林夕的词,玩到炉火纯青地步的,还是一个“情”字,男女之情,儿女私情,他歌词的底子,亦是最最中国的,看得到柳永、纳兰容若、李煜的影子,读得出老庄和佛家的韵味,尤其是在近年学佛之后,他笔下渐渐多了一份自省和通明。
近代以来,中西政治、经济、文化之间的激烈碰撞,因有香港这么一块试验田折冲缓和总还是好的,殖民地的名声虽不好听,但也不至于全是坏的一面,更何况今天的香港中西皆好。
这一晃眼就快十年了,不知何时能再次前往中西皆好的香港,儿时的记忆幻化成点点春雨,浇灌出一片美好的春景,带着童年的记忆重游香港,大概会多一点亲切,多一份梦想成真般的兴奋。
台下有话
纪勇
这是一篇成功的作家作品评论,写得颇有见识,也颇具文采。写林夕这个人,重点写他的那部《我所爱的香港》,顺带着点到他的词作,并且带上自己的生活感受,内容可谓宽广。内容的宽广,源自于作者见识的宽广,他读的不是一部作品,在比较中,他读出了特别之处。行文形式是融议于叙,融叙于议,以至于我们若不细心理解,还真分不清哪些是林夕书中的内容,哪些是作者的论述。这样的语言功底,恐怕也不是一两天练就的。
编者注:余英时,1930年生于天津,是当代华人世界著名历史学者,被部分学界人士认为是第3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师承钱穆“从历史上去寻找中国文化的精神”的治学理念,余英时认为学术研究本身便具有内在的批判力,学者只要长期从事严肃的研究工作,他们的最后创获自然会对政治与社会透射一种深刻的批判作用,在人文研究方面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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