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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的缠绵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赵亚辉

  因备课之需,重读鲁迅。无意中发现了这样的文字:“现在。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罢,――但是,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
  这是鲁迅散文《风筝》的结尾文字。其时,我正给学生讲授《社戏》,文中故乡闲适优美的风光与和谐友好的人事很是令我陶醉而神往。然而,乍一看见这样的文字,心中却顿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不是《社戏》中让鲁迅依恋不舍的乐土般的故乡?这是鲁迅写的吗?我不禁怀疑。然定目细视,却丝毫不差。这确实是鲁迅亲笔所写。奇怪!从《社戏》到《风筝》鲁迅对故乡的情感怎会有如此迥异呢?情急之下,我又翻阅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雪》、《野草・好的故事》,也看了《朝花夕拾》,慢慢地看出了一些端倪,原来鲁迅内心对故乡的情感是复杂而又矛盾的。这种感觉又在其杂文《集外集拾遗,(十二个)后记》中得到了印证。鲁迅这样写到:“人多是‘生命之川’之中的一滴,承着过去,向着未来。”接着,他又说:“倘不是特殊到异乎寻常的,便都不免并含着向前和反顾。”
  这是鲁迅关于人的本质的论断。意思是说。人在生命的长河中,存在着倾向未来(向前)和倾向历史(反顾),两种对立统一的情感因素。每个人都是在这两种情感的矛盾斗争中生活成长直至死亡的,鲁迅也不例外。
  一般说来,对以往生活(包括童年)的反顾,以及与之相联系的爱和温情,都表现了人返归历史的倾向。用鲁迅的话说,“所谓回忆者”。就是“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怀旧心理。
  鲁迅无疑具有浓厚的怀旧情感,这有他的作品为证,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等。
  然而鲁迅也无疑时刻警戒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怀1日情感,这也有他的作品为证。如《风筝》、《雪》、《野草・好的故事》等。
  为什么呢?是啊,为什么呢?
  鲁迅从旧营垒中来,他与原阶级、传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怎么也无法磨灭的印记。但他又是改革者、先觉者,担负着革旧创新、开辟新道路的历史使命。因此,他既要背叛旧阶级、旧传统。又不能完全摆脱在精神上与旧营垒的联系,这就是鲁迅心中无法割裂的矛盾统一体。
  所以,当他在战斗生涯中受到挫折、遭人误解或是面临疾病与死亡威胁之时,内心情绪便极度不平衡,甚至阴暗、颓唐。于是其心灵深处趋向过去的“反顾”因素便升浮起来,在对童年的回忆中,取得对现实的抗衡力量,在生养自己的故乡或母亲怀里,用爱和温情在医治心灵的创伤,平息内心的痛苦。《社戏》不正是在都市看京戏失望转而想起平桥村的社戏吗?《朝花夕拾,小引》中也写到思想的蛊惑,儿时的反顾。在《阿长与(山海经)》中则写了对幼时保姆的深深祝福。
  但鲁迅又是改革者,这就决定了他的心理和情感都要倾向于未来,因此他必须自觉地压抑自己情感与心理中的过去因素。摆脱一切纠缠与牵连,才能获得超然独往的内心和行动的自由,只有如此,才能以决绝的态度,义无反顾地走上与旧阶级、旧传统决裂的道路。
  所以鲁迅总是无情地粉碎一切“过去”的美梦,揭露国民的劣根性。唤醒疗救的注意。于是,我们就看到了《野草・好的故事》中,鲁迅写出了儿时故乡的美,故事的美,甚至“追回他,完成他,留下他”。然而梦醒之后回到现实,那美丽的虹霓色碎影却连一丝也不曾留下。在《雪》里,他写故乡江南的雪“滋润美艳之至”,但最终滋润清释,美艳也褪尽。在《风筝》里,更是一反人之常情地写出了自己童年那最令人难堪的精神虐杀的一幕,把自己童年无意间的罪恶大白于天下,永留心中。且不给补过宽恕的机会,在这严峻得近乎残酷的思想情感后面,我们看到了童年或者故乡不仅有美,也有丑和罪恶,不仅有善良和谐的人事,也有可怜可憎如阿Q者,我们也感受到了鲁迅先生勇于解剖内心、渴求与历史阴影决裂的坚强决心。
  鲁迅身上就是如此清晰痛苦又理智地交织着这两种情感,也正是因为存在这样的情感,才让我们看到一个英雄是怎样从冰与火、生与死、爱与恨中炼成的。鲁迅之所以是英雄。就在于他的义无反顾与怀旧,不是对现实斗争的厌倦和回避,而恰恰是新的战斗前的酝酿与准备。诚如其言:爱国者虽偶然怀旧,却专注在现世以及将来。爱亡国者便只是悲叹那过去,而且称赞着所以亡的病根。
  
  责任编辑 薛小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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