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穆斯林的葬礼》中女性人物的悲剧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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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姗姗
摘要: 一个穆斯林家族,六十年间的兴衰,三代人命运的沉浮,两个发生在不同时代、有着不同内容却又交错扭结的爱情悲剧,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以独特的视角,真挚的情感,丰厚的容量,深刻的内涵,冷峻的文笔,宏观地回顾了中国穆斯林漫长而艰难的足迹,尤其是塑造了梁君壁、梁冰玉、韩新月等栩栩如生、血肉丰满的女性形象,揭示了她们在华夏文化与穆斯林文化的撞击和融合中独特的心理结构,以及在政治、宗教氛围中对人生真谛的困惑和追求,体现女性作家和少数民族作家敏感和独特的视角。
关键词: 霍达 《穆斯林的葬礼》 女性人物 悲剧命运
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是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之一,她用恢弘的笔触描述了一个穆斯林家族六十年间的兴衰,展现了三代人命运的沉浮,用细腻的笔触咏唱了两个发生在不同时代、有着不同内容却又交错扭结的爱情悲剧,成功地表现了回族人民的传统文化和现实生活,是一首穆斯林生活的圣洁诗篇,有着独特的文学地位和审美价值,冰心称其为“一本奇书”,刘白羽赞叹为“穆斯林的诗魂”,尤其是小说中三个主要女性人物――梁君璧、梁冰玉、韩新月的悲剧命运更触动了读者的心灵。
梁君璧,无疑是本文刻画最成功的形象之一,她与父辈们一样有着穆斯林骨子里所特有的果敢、坚强、天性善良,溶在她骨子里的是回族的宗教信仰和心理积淀,但却在亲情与信仰,宗教与现实冲突的时候做出不近情理的决定,给亲人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性格逐渐走向了扭曲。
然而在作品的情节发展当中,梁君壁的性格特征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发展的过程。她承担着多重角色,作为女儿,父亲的猝亡,使家庭的顶梁柱断了,她能够勇敢的站出来,挑起重担,坚强、果敢地充当了家里的责任人角色。作品中有这样一段描写:“葬礼定在亡人咽气的第三天,阴历八月十四,依白氏和玉儿的心愿,她们恨不得把亡人的遗体永远留在家中,没有梁亦清,她们不知道将怎么再在这个倒了顶梁柱的家中活下去。但是璧儿不肯,‘妈,这不行,亡人入土为安,亡人入土如奔金,送爸爸走吧,让他安心的走……’”①无形当中,她在这个失去平衡的家庭中担当了责任人角色,成了掌握家庭命运的人。
当她成为韩太太之后,由于经历了世事的变换和生活的磨难,少女时期的坚强和果敢逐渐变成了冷酷和无情、专横。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守住家业,不惜错怪忠心的老候,将其一家扫地出门,几十年后被侯家的后人告发抄家,终致丈夫的身亡。面对妹妹和丈夫,她无法理解妹妹的爱情理论和自由至上原则,更无法接收丈夫的背叛,她痛苦,委屈,怨恨,无情地将妹妹赶出家门,直接造成了韩子奇和梁冰玉的爱情悲剧。
作为母亲,尖酸、刻薄和无尽的控制欲支配了她,她费劲心机地拆散儿子纯真的初恋,使韩天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抛弃了初恋女友,违心地接受了韩新月的同学,又将儿子天星置入了一个无爱的婚姻悲剧中。对女儿更是变本加厉,将对丈夫和妹妹的恨迁怒于新月,对女儿的前途漠不关心,言语之间处处排挤,新月和楚雁潮的师生恋在她的眼中绝对是大逆不道,新月的病情被发现之后,为了发泄心中对妹妹和丈夫的仇恨,她将本不该让新月知道的病情向新月合盘托出,甚至当新月生命垂危把与楚雁潮的爱情看作是唯一可以振作起来的理由时,被仇恨和宗教意识冲昏了头脑的韩太太竟然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要毁灭了:“我宁愿看着你死,也不能看着你给我丢人现眼!”②终于新月在她所信任的“母亲”的干涉下,带着她对人生的无限的眷恋,告别她最心爱的楚老师,告别了她魂牵梦绕的北大校园和她所忠爱的翻译事业,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悲的是她自以为是一个纯粹的信仰者,当她的家庭成员做出她所认为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时,她便打着宗教的旗帜无情地打击着自己至亲的人,而最后命运却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的丈夫就是个身上流淌着汉人血液的异族人。
梁冰玉这个角色作者花在她身上的笔墨不多,但是人物形象依然比较鲜明,是一个有着现代文化人格的形象,她的童年在姐姐与姐夫的呵护下,淡薄了丧失双亲之痛,虽然自小生活于穆斯林家庭中,但她受过高等教育,因而像当时许多女性“新青年”一样,有爱国心、正义感,因初恋情人杨琛出卖革命而心灵受创伤。她追求个性、婚姻自由,弃其不当爱,决然与卖国者决裂。爱其所当爱,敢于不顾一切让感情冲破理智,同韩子奇结合。她的婚恋不见容于真主和穆斯林,也不见容于华夏传统道德,但她却勇往直前、永不后悔,因为她“享受了作为一个人的权利”③。但是心中依然难以摆脱对姐姐的歉疚,因此面对姐姐的责难、迫于整个民族信仰强大的压力,梁冰玉不得不告别了她所深爱的女儿新月和她的奇哥哥,自己一个人漂泊海外,追求新的人生和人格,却也未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当几十年后再次回到家乡之时已然物是人非,她已经成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女儿和奇哥哥早已弃她而去了。但是她为了女性人格的尊严和独立所作的探索更值得我们佩服,正如作家在“后记”当中所说“我觉得人生在世应该做那样的人,即使一生中全是悲剧,悲剧,也是幸运的,因为他毕竟完成了并非人人都能完成的对自己的心灵的冶炼过程,它毕竟经历了并非人人都能经历的高洁、纯净的意境。人应该是这样的大写的‘人’。”④
新月的悲剧是这个家庭悲剧中所要着重表现的一幕,她生活在新时期,受过高等教育,有现代爱情、事业、民族观,并且较之母亲梁冰玉所具有的现代人格更理想。她倔强地说:“人的灵魂是平等的”⑤,她不认为少数民族的同学就低人一等,满怀信心地要凭自己的真才识学,平等地同任何民族的人比个高下。在爱情上,韩新月也高扬“真诚的平等的”恋爱观。但她却是脆弱的,在穆斯林宗教教义和她的“妈妈”韩太太的仇恨的双重重压下,她最终难逃悲剧命运,而与楚雁潮共奏的“爱之绝唱”,成为《穆斯林葬礼》中最能拨动读者心弦的乐章,伴随着如泣如诉的《梁祝》,读者的心受到强烈的震撼,他们有着共同的事业追求、他们的爱情经历了死神和厄运的考验、“经历了长久的跋涉”⑥,这种爱是超越国界、民族、伦理乃至现实的,但是在“母亲”的眼中楚雁潮是她所认为的绝对不可接纳的非穆斯林,为了阻止女儿和楚雁潮的来往,对于女儿的爱情粗暴干涉,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尤其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是打着她所谓的民族信仰的幌子,于是新月捧读着十七年前亲生母亲写给她的那一封信,声泪俱下,于绝望中充满着强烈的渴望,最后身心交瘁,轰然倒下,她年轻而美丽的生命过早地结束在她刚刚开始的美好的人生征途上,新月之死使这个家庭的悲剧达到了顶点,姑妈承受不了新月的离开死去了,韩子奇也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走向了死亡,韩太太在家庭成员相继离开之后也走向了真主的坟墓,梁冰玉终于有勇气去面对一切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都已物是人非了。
可以说一家两代人的悲剧命运似乎都与梁君璧紧密相连,她直接造成了他们的痛苦,自己也在痛苦中不断地挣扎。但是作者并没有将造成这一系悲剧的责任推到任何一个人物的身上,而悲剧在于那样一个民族所经历的那个漫长的愚昧的时代,以及带有强烈的排外情绪的信仰对于人们的要求,在现实中是很少有人能够不折不扣地做到的。作品中就存在着这样的现象,有些人自以为是一个纯粹的信仰者,而其他人在民族信仰方面一旦有了一丁点儿被她所认为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她便会以信仰和教义的旗帜,对他们进行着变本加厉的伤害。这在一个家庭,一个民族都必然产生不可挽回的悲剧。在广大的穆斯林世界里,这种事情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现实,这是人们显然不愿看到但却是不得不面对的,穆斯林民族本身渴望新生但它却不得不正视面前正在发生或是将要发生的一幕幕悲剧的不断上演,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剧。
霍达以女性作家和少数民族作家敏感和独特的视角,揭示了两种不同的民族文化的撞击和融合下所造成的女性独特的心理结构以及在这两种的心理结构的影响下必然造成的人物的悲剧命运,超越了民族和狭隘的文化心态的界限,作家毫无个人偏见地站在历史和现实的高度上来关注女性命运、关注民族命运。
注释:
①霍达.穆斯林葬礼.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年12月第一版,第125页.
②同上.第597页.
③同上.第653页.
④同上.第747页.
⑤同上.第183页.
⑥同上.第529页.
参考文献:
[1]霍达.穆斯林葬礼.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年12月.
[2]勉维霖.中国回族伊斯兰宗教制度概论.宁夏人民出版社,1997年.
[3]马启成,丁宏.中国伊斯兰文化类型与民族特色.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8年.
[4]丹晨.关于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穆斯林世界的变迁.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月刊,1990年7月第133页、134页.
[5]李运抟.中国当代小说五十年.暨南大学出版社,200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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