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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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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法;意;篆书;篆引;倒薤
  【中图分类号】J292.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5-6009(2019)05-0031-03
  书法是哲理,更是艺术,是充满哲理的艺术,所以,它的法与意不是抽象玄乎的,而是具体可感的。在抽象的层面上了解了书法的法与意及其相互关系之后,我们还需要具体到每一种字体书体中,更真切地体验其法与意的统一。对于书法观赏者来说,只有真正体验到了具体的字体书体中的法与意,他所面对的书法形象才是一个具体的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真实生命体。对于书法创作者来说,每一次具体的创作,都必须运用特定的字体书体,真切地以意御法、以法见意,才会有所得。书法的法与意的统一,首先体现在篆体书艺上。作为汉文字最古老的形态,篆体文字经历了最漫长的发展演变,有着最悠久的历史,其法与意饱含着中国古代社会各种文化形态的信息,尤其是上古社会的质朴而神秘的文化信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篆体书艺其法最简而其意最丰,也正因为法的简,才能蕴含最丰的意。
  我们现在所能见到的上古时代篆体书艺,最早的是商代的青铜铭文和甲骨器文(见图1)。说它们最古老,不过是因为我们无法获见更古老的文字,实际上,殷商甲骨文已经是一种高度成熟的古汉字形态,在此之前汉字已经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演变,应当比殷商到今天的时间更长。所以,尽管后世称殷商金文是一种象形文字,其实它已经远离了更为原始的图形文字,所像之形已经逐渐埋藏在越来越符号化的文字之中。也就是说,从书法识读形象的角度看,原始图形文字的法与意是直接对应、统一的,都是“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而画成的图形,亦即法之中蕴含着上古先民对自然万物的认知。由于书写便利的应用需要,图形文字的“描画法”逐渐演化为象形文字的“书写法”,文字之形由具体的“图形”逐渐演化为较为抽象的“象形”,文字之义也有“直接对应义”逐渐演化为“领会赋予义”——当此际,象形文字的法与意都逐渐获得了某种神秘性:文字之形为神所造,文字之义神所赋予。
  从现存的殷商青铜器铭文书迹看,商篆正体的笔道形态(见图2),既有装饰性的“肥笔”,也有等线体式的笔画,前者应当是原始图形文字残留下来的痕迹,后者则代表着上古汉字书写发展的方向——“篆引”。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以当时的毛笔发展状况,都是不可能一笔书写直接成形的,都需要在粗写的基础上做精心的修饰,以达到理想的状态,因为如果以“倒薤”笔形作为原始笔法,当时直接书写的笔画效果应当是起笔粗而收笔细的。从书法点画形象的角度来看,我们很难说先民们的这种书写方式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笔法,毋宁说这是一种无法之法。用后世的笔法来衡量,它是再原始不过的了:以简陋的小毛笔来书写一个个蚕豆大小的文字,每一个点画都经过细致修饰,每一个字形都经过精心推敲,以求在当时工艺技术条件下做到最为精美的程度,但是,它在纪念祖先、英雄、君主的功绩与荣耀的书写过程中所体现出的虔诚和崇敬,却是一种非常浓郁的笔意。而殷商甲骨文虽然是在书写的基础上做简化性的刻锲,即把书写时有粗细笔画的笔道统一刻成单纯的短直线,相对于青铜铭文,无论从制作数量、制作工序还是从笔画字形看,甲骨文只能是当时的篆体行草书,但以当时的刀具在坚涩的龟板兽骨上刻锲细小的文字,同样需要对天神的敬畏。也就是说,透过殷商青铜铭文和甲骨锲文的拙朴而又精致、奇诡而又庄严的自己,尤其是面对青铜、甲骨的原件(而不仅仅是拓片或照片)仔细端详、体验,我们不仅可以从中领略自然万物的景象,而且可以真切感受到执笔驱刀之际的神圣、敬畏和坚毅、激动。
  直到西周中期殷商正体书艺中的肥笔逐渐消失,用笔趋向饱满的等线体,结体渐趋工稳平正中轴对称,乃至章法形成整饬的纵行横立,较之殷商金文更见端庄肃穆、质朴、温和。尽管我们无法知晓当时书写者的笔意如何,但透过其点画形象之法,我们可以真切感受到它所散发的文质彬彬的礼乐之光。这一时期的毛笔性能如何,今人也无从得知,但从战国时期遗存下来的墨迹看,西周金文(正体)的书写应当依然需要加以精心的修饰,方可成形。即使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石鼓文和各诸侯国的正体金文,其精致匀净的笔画书写应当还是要借助补笔修饰。也就是说,书写工具尚不能在一次性书写中完成点画字形理想形态的上古篆书正体书艺,还谈不上书法的“韵律形象”(即其书写韵律感消解于精心修饰与多道工序之中),这种由于书写工具的原始局限性造成的笔法的不完善,丝毫不影响其笔意的充分呈现:恭敬、沉静、精心,在努力追求完美中流露出去天真不远的自然之趣。
  春秋战国以来的简帛墨迹书艺则不同。一方面,各诸侯国通行文字越来越地域化,其用笔虽然仍以“倒薤”笔法为主流(见图3),但由于各诸侯国文字结体取势差别较为显著,“倒薤”用笔也呈现出长短、轻重、直曲、纵横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书写的间断节奏性;另一方面,无论是哪一诸侯国,其日常文字书写量都越来越大,书写工具逐渐改良,字迹渐趋潦草简化(即所谓“隶变”),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书写的快速连续性。因而,上古篆体书艺在春秋战国时期的简帛墨迹中开始形成书法的韵律形象,其点画形态是以点落笔、拖刷而就的“倒薤”,并且越来越多地出现了整合笔画的连续书写,成为上古时期比甲骨文更见流动性的篆体行草书。它所表现出的笔意,是先秦士人的勤奋、忙碌、务实、机巧,以及各地士人所具有的地域性审美倾向或气质。尽管秦兼天下统一文字,对应用于社会中下层的篆体行草书也做了规范(即“秦隶”),力图消除文字书写的地域性特征,但先秦简帛上所呈现的篆体墨迹书艺的法与意并没有改变,甚至一直延续到西汉初期。
  与这种相对自由的简帛书艺迥然不同的,是秦刻石篆體正体书艺。它以先秦的《石鼓文》(大篆正体)为先导,发展到秦代以《泰山刻石》(小篆正体)为代表,它继承了西周金文书艺之正脉,并不断加以改进。其点画形态单纯、饱满、质实,结体严谨、匀称、平正,布置端肃、整饬、威严,如此的形式最充分地表现出秦人崇尚法家、以法为美的追求与风气,我们正可以将之理解为秦篆所特有的笔意。汉代人追摹秦代篆体书艺而不能及,因为秦篆正体的笔法从西周金文演变而来,多用圆转;而汉代人写篆受隶书影响太深,多用折笔、习惯拆分、体势渐方。但也正因为如此,汉代篆体正体书艺(包括汉金文和石刻)具有了时代的特征(见图4)。相对于秦篆而言,汉代篆体正体书艺的笔法更见简朴平易,其笔意却饱含着对高端的、贵族的、遥不可及的古文化的敬仰与向往。
  综上所述,自商周至秦汉,篆体书艺(包括正体与草体)在历史的演变中曾经呈现出多种法与意相统一的具体形态,包括商代金文、殷商甲骨文、西周金文、春秋战国金文、春秋战国简帛书、秦刻石、秦简帛书,以及汉篆金文、汉篆刻石,等等。无论是学习上古篆体书艺,还是欣赏上古篆体书艺,都必须从笔法与笔意两方面入手,或由法及意,或由意观法,这样才能真正领略和把握上古篆体书艺完整的书法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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