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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人逸事》的“她视角”和“他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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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中国古代的悼亡文学作品基本是从作者的视角来写的,而中国古代的诗人基本以男性为主,因而诗作也大多采取了男性视角,即“他视角”。而著名作家孙犁晚年的散文代表作《亡人逸事》采用了“她视角”和“他视角”,分别从亡妻的角度和作者的角度来叙述孙犁夫妇四十年婚姻生活中的往事,写出老作家对亡妻的怀念,言淡而情深。
  关键词:《亡人逸事》 她视角 他视角 言淡情深
  一、中国古代悼亡文学作品的“他视角”
  中國古代的悼亡文学作品大多是从作者的视角来写的,写作者对亡人的思念,写作者的愁苦、孤独、悲凉,而被悼亡对象的形象是不够鲜明的。由于中国古代的诗人大部分是男性,因而诗作也大多采取了男性视角,即“他视角”。西晋著名诗人潘岳与妻子感情深厚,将妻子视为自己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与妻子相濡以沫二十四年,因此丧妻之痛表现得摧心断肠,他的名作《悼亡诗》三首,感情非常真挚,“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诗作主要是从潘岳自身的角度来写的,用的是“他视角”。再如中唐诗人白居易悼念好友元稹的诗《梦微之》中有“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句子。“君埋泉下泥销骨”仅仅是作者的猜测,从作者的视角来写已经埋葬在地下的好友,烂泥把好友的遗骨都消融了;“我寄人间雪满头”是作者形象的鲜明刻画,作者寄居在残酷的人世间,由于人事沧桑,仕途不顺,思念已经故去的好友等等原因,已然满头白发。第二句通过对诗人形象的细致描写,体现了诗人对故去好友的刻骨思念。可见,《梦微之》主要运用的就是从作者角度出发的“他视角”。再如北宋著名词人苏轼的悼亡词《江城子》,主要也是从作者的角度写哀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的阴阳相隔,即使不去有意识地想念妻子,也总是难忘的,对亡妻的思念之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妻子过世后,苏轼在人世间又过了十年,两鬓斑白,“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些词句都运用了作者的视角,也即“他视角”。这首词中只有“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几句是刻画亡妻的,但亡妻也仅是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已。我们从《悼亡诗》《梦微之》和《江城子》等作品可以管中窥豹,了解到中国悼亡文学作品的男性视角即“他视角”运用得比较多。
  二、《亡人逸事》的“她视角
  1913年出生的现代著名作家孙犁的作品大多取材于冀中平原的农村生活,语言清新自然,朴素洗练,富有诗情画意,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其小说被称为“诗体小说”。1977年后,主要以散文创作为主,晚年作品由清新人于平淡,在简洁之中更富蕴藉。孙犁晚年的散文代表作《亡人逸事》主要写了缘定、初识、持家、临别四个部分,通过细节描写来刻画亡妻形象。与《梦微之》和《江城子》主要从作者的角度即采取“他视角”不同的是,《亡人逸事》一文中亡妻的形象比较鲜明,从亡妻的角度出发,通过亡妻的语言、动作、神态等来还原亡妻形象,以此表达作者对亡妻的深深怀念之情,因而这篇散文主要采取的是女性视角,也即“她视角”。
  下面我们分别从亡妻的语言、神态来论述“她视角”在《亡人逸事》中的运用。
  在“缘定”一段,作者在叙述前加上了“据亡妻言”四字,说明这是从亡妻的角度来写的。在孙犁亡妻看来,他们夫妇的婚姻是“天作之合”,是上天撮合的婚姻,极其美满配对。他们的婚姻非常偶然,两个为东辽城孙家(即孙犁家)说媒的媒人开始说的是村东头崔家的姑娘,但不大般配,恰巧天下雨了,想找个躲雨的地方,看到了在临街的梢门洞里闲坐的亡妻父亲,就进亡妻家躲雨,父亲得知后打听男方的家庭情况,媒人趁机问:“你家二姑娘怎样?愿不愿意寻?”父亲很爽快地答应媒人,要求“去给说说”,结果真说成了。在孙犁妻子出嫁后,跟丈夫学认字,看到了洞房的喜联横批“天作之合”,就点头笑着说:“真不假,什么事都是天定的。假如不是下雨,我就到不了你家里来!”这句话和一个“笑”字写出了孙犁的新婚妻子对这段婚姻的满意,对丈夫和婆家人的满意,对生活的满足。我们可以透过这句话和这个“笑”字,触碰到一位新婚的农家妇女的内心,体会她的雀跃之情,寥寥几句话,为什么会这么传神呢?主要原因是作者选用的视角比较巧妙,他选用的是从妻子角度出发的女性视角,是一种“她视角”,这种“她视角”把叙述人从理性的男性叙述人转化为另一当事者——妻子,读者可以对妻子的喜悦、满足感同身受。
  由于妻子对这桩婚姻是满意的,因而她一心一意地跟着孙犁过日子,遵守各种传统礼法。结婚多年以后,有一次孙犁妻子回娘家,过几天孙犁正好路过她娘家,想让她一起回自己家,可妻子严肃地说:“你明天叫车来接我吧,我不能这样跟着你走。”孙犁只好一个人先走了,孙犁当时有点想不通,觉得妻子十分古板,甚至有点不近人情。但这句孙犁妻子“严肃”地说出来的话,在读者看来,恰好体现了亡妻的良好品格,她是一位考虑周全的传统女性。她一本正经地要求丈夫派车来接,就是不想被村里人说闲话,被人看成“轻浮”的女子,毕竟在当时的社会里,一起在路上走也是一件比较随便的事情,所以妻子觉得需要让丈夫家里人知道媳妇要回婆家了,让他们正式派车来接,而自己不能直接跟着丈夫随便地回去。由于直接是从妻子的视角即“她视角”写,让妻子在文中直接说话,让妻子的形象直接在文中体现,读者也能够正确理解这件现在看来有点不近情理的事情,并且对这位传统的妻子产生好感。
  文末,讲到孙犁在北平做小职员,曾经给妻子买过两丈花布,并直接寄到了当时妻儿栖居的丈母娘家。妻子临终之前,又提起了这件小事,问丈夫:“你那时为什么把布寄到我娘家去啊?”孙犁回答:“为你做衣服方便呀。”妻子“久病的脸上,展现了一丝幸福的笑容”。其实,亡妻应该是知道丈夫的用意的,如果把花布寄到婆家,妻子会想着优先给婆婆和其他家人做衣服,临终前问起这件事,从一个妻子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为了回味往昔的幸福,因而她才会在得到丈夫的确切回答后,在没有丝毫力气的临终状态下,展现一丝笑容。这一丝笑容是幸福的,也是甜蜜的,更是宽慰的,妻子觉得她这一生没有白过,得到了丈夫的爱恋和体贴,她带着幸福的笑容离开这个世界。文末的“她视角”描写深情款款,却用无比节制的语言写出来,符合亡妻识字不多,心思细腻,但又易于满足的性格特点。   《亡人逸事》主要采用“她视角”,从亡妻的角度来写夫妻之间的往事,可以使得往事更为真切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由于亡妻识字不多,长期生活在农村,作者就用符合亡妻身份的节制的语言来写,更能凸显文章言淡而情深的特点。
  三、《亡人逸事》的“他视角”
  《亡人逸事》主要采取“她视角”,从亡妻的角度来写往事,但也有一部分内容采取的是“他视角”,从作者的角度来写。比如在“初识”一段,写到孙犁姑姑安排孙犁和妻子在婚前见一面,“我看见站在板凳中间的那个姑娘,用力盯了我一眼,从板凳上跳下来,走到照棚外面,钻进了一辆轿车”。“我看见”说明采取的是“他视角”,这些动词凸显了未过门的孙犁妻子见到孙犁时既害羞又激动的心情,特别是“盯”字,是“用力地看”的意思,未过门的妻子恨不得把孙犁的相貌刻进自己的脑海,但她只用力看了一眼,就忙乱地“钻进了一辆轿车”——“逃”走了,写出男女未婚青年不能随便见面的年代里孙犁妻子恨不得多看几眼未婚夫,但又必须表露矜持的情态。妻子是懂规矩的,听到姑姑喊未婚夫名字时又按捺不住自己,偷偷地看,用力地看,快速地看,估计妻子的那一眼,就已经记住孙犁的相貌了。
  在“持家”一段,“我从外面回来,看到她两个大拇指,都因为推机杼,顶得变了形,又粗、又短,指甲也短了”。这里又是“我看到”,再次运用了“他视角”,由于“我”常年在外工作,生活的重担落到了妻子身上,“每逢孩子发烧,她总是整夜抱着,来回在炕上走”。和“我”结婚以后,妻子从一个只会做针线活的娇惯的“小闺女”,成长为一位会纺线、会织布、会赚钱、会照顾孩子的勤劳、坚韧的“母亲”,因而在妻子生前,“我”对孩子们说的话,是发自肺腑的:“我对你们,没负什么责任。母亲把你们弄大,可不容易,你们应该记着。”
  这些采用“他视角”写的文字也大多是叙述性的,没有直接抒情,非常克制,但我们从字里行间,读出了作者对亡妻年轻时代的回忆,对亡妻的一往情深。
  四、结语
  散文《亡人逸事》是在妻子亡故十二年以后写的,采用“她视角”和“他视角”,分别从亡妻的角度和作者的角度来叙述孙犁夫妇四十年婚姻生活中的往事,经过岁月的沉淀,这些往事被作者从记忆的长河中捞起,喜悦和悲伤都以淡淡的文笔出之,全文没有妻子亡故后的呼天抢地,甚至没有直接抒情的文字,但透过淡淡的文笔,我们看到了老作家对亡妻的一往情深,对过往美好生活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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