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象征主义诗派对李金发的创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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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作为中国第一个象征主义诗人李金发,他的诗作受波德莱尔、魏尔伦、兰波等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的影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诗歌风格。他对美的个性追求、为艺术而艺术的创作精神以及象征手法的运用都源于法国象征诗派,展现了西方文学对东方诗人创作的影响和二者融合的深远意义。
关键词:李金发 象征主义诗歌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
当青年李金发怀着学艺的理想来到法国留学时,对自身前途迷茫甚至毫无方向的他或许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将与巴黎这个艺术之都结下如此深厚的不解之缘。在这个以莫奈、塞尚为代表的印象主义画派,以高更、梵高为代表的后期印象主义画派及以及罗丹为代表的雕塑等新派艺术风靡法国的时期,李金发受巴黎前沿新奇的艺术风气的陶冶熏陶,在致力于绘画、雕塑的同时,大量文学作品也进入了他的视线,深深地吸引了他。除了罗曼罗兰、托尔斯泰的小说,他还沉醉于阅读欣赏法国象征派的诗歌。正是波德莱尔、魏尔伦等象征主义大师的诗作激发了他创作诗歌的欲望,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从第一本诗集《微雨》到《食客与凶年》再到《为幸福而歌》,记录了他在异国他乡巴黎所感知到的迷惘、恐惧或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引起了国内文人周作人、鲁迅、胡适等人的关注,还得到了尤其是周作人的赏识。由此法国象征主义诗歌开始进入中国文人的视野,比如周作人就翻译了一些象征主义诗歌。李金发的《弃妇》也成为中国第一首象征主义诗歌,后来的九叶诗派和朦胧诗派的创作也都受到了象征主义的影响。那么法国象征主义诗派到底是如何对李金发的创作产生影响的呢?
一
当李金发在巴黎读到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时,他沉醉于诗歌的忧郁、颓废的格调以及诗歌中把死亡、荒淫等丑的意象与生命、爱、希望等美的意象以神奇的方式联结在一起所造成的极具冲击力、张力的别样美。这种审美趣味显然不同于以往诗歌中颂扬一切美好光明的、批判一切丑陋邪恶的审美基调。“希望”不再是美好的,而是变成“一只蝙蝠”,在“牢墙”面前,它拍打着的翅膀是“羞怯的”,这是一个被“恶魔”支配的世界,充满了“罪恶”“苦难”“败坏的道德”。“缪斯”也是生着病的,“美人”也要像“臭货”一样“在白骨之间归于腐朽”。美好的事物本应带给我们享受,波德莱尔却非要用另一个极端来解释那些美好的、扯下华丽的面具,示人以丑陋残酷的本相。所有面目可憎的意象他都写入诗中,不在乎读诗的人是否享受,只管赤裸裸地把浮于美好表面之下的丑恶掀出来。李金发诗中的意象也大多如此。
我们散步在死草上,悲愤纠缠在膝下。/粉红之记忆,如道旁朽兽,发出奇臭,/遍布在小城里,扰醒了无数酣睡。/我已破之心轮,永转动在泥污下。/不可辨之辙迹,惟温爱之影长印着。/噫吁!数千年如一日之月色,终久明白我的想象,/任我在世界之一角,你必把我的影儿倒映在无味之沙石上。
但不变之反照,衬出屋后之深黑,亦太机械而可笑了。我们散步的草坪上的草是“死草”,明明是“粉红之记忆”,却“如道旁朽兽,发出奇臭”。不过这首《夜之歌》虽然有很多颓废的意象,却也有爱给人以慰藉,或许是人世间仅仅剩余的唯一的慰藉。纵使“我已破之心轮永转动在污泥之下”,辙迹不可辨识,却有“温爱之影长印着”。即便如此,也是温爱之“影”,让人脊背发凉,失去了最后一点慰藉,最终坠入黑暗的深渊。有人说波德莱尔的诗是“以丑为美”的,李金发也被冠以“颓废诗人”的称号。当他在巴黎读《恶之花》时,他对世界的理解方式和思维逻辑就已经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开始带有波德莱尔看世界的眼光和印记。如同悲剧可以驱散观众心中的恐惧一样,或许并不是把一切丑陋藏起来人们就可以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波德莱尔对美的个性追求深深地改变了李金发的心灵世界。
二
在写法上,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的象征手法、通感等技巧也被李金发模仿了去。
你的心灵是一幅绝妙的风景画:/假面和贝贾莫舞令人陶醉忘情,/舞蹈者啊,唱啊,弹着琵琶,/奇幻的面具下透出一丝凄情。//当欢舞者用“小调”的音符,/歌唱爱的凯旋和生的吉祥,/他们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幸福,/当他们的歌声溶入了月光——//月光啊,忧伤,美丽,静寂,/照得小鸟在树丛中沉沉入梦,/照得那纤细的喷泉狂喜悲泣,/在大理石雕像之间腾向半空。
这是魏尔伦的《月光》,后来钢琴家德彪西受此启发创作了著名的印象派音乐《月光》。这首小巧的诗居然可以激发音乐家的创作欲,不仅因为艺术是相通的,还因为它本身描绘的意境引人联想,象征的手法给人以想象的自由空间。“假面和贝贾莫舞”让我们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群唱歌跳舞的人,清晰的样貌穿着,无论是奇装异服还是跳舞弹琴都象征着他们生活的美好的表面,却仍是“奇幻的面具下透出一丝凄情”。人们在获得幸福、享受生活的同時仍然会怀疑、会害怕这幸福会不会是短暂的、瞬乎即逝的,或者是他们在追求幸福的同时无奈地割舍了其他珍贵的东西。表面上就是一群手舞足蹈的欢唱的人在自然的天地间展现着,似乎有点莫名的忧伤。实际上它描绘的是人的一种正常的复杂的情感情绪,就是在开心的时候我们可能也无法获得极致和纯粹的快乐,这似乎是人的诅咒,它的意味是隽永深长的。整体的象征使读者融入仿佛真实的情境中,自然也衬托着人命运的悲壮。李金发的《夜之歌》同样如此,“千年如一日之月色”“无味之沙石”都是我们不断重复的无限循环的一成不变的生活的象征,“屋后的深黑”即知道了人生无意义后的恐惧。大概李金发的这些诗句传达的意味多多少少受到了叔本华哲学思想的影响。研究叔本华哲学让他思想深刻而悲观,沉醉于波德莱尔、魏尔伦的诗又让他情感忧郁、不满现实,这些合起来构成了独特的李金发,通过他的诗呈现出来。不仅是象征,李金发也像法国象征派诗人一样善用通感和色彩。色彩有时是有气味的,气味有时是像歌声一样可以听得见的,歌声有时又像有了形状一般是可以看得见的。“我们折了灵魂的花,所以痛哭在暗室里。/岭外的阳光不能晒干,我们的眼泪,惟把清晨的薄雾/吹散了”。这是李金发的诗《不幸》中的诗句,阳光可以把薄雾吹散即典型的象征。“细弱的灯光凄清地照遍一切,使其粉红的小臂,变成灰白。/软帽的影儿遮住她们的脸孔,/如同在云里消失!”微弱灯光的照耀下粉红的小臂变成毫无生机的灰白色,色彩变化的运用让我们体味到了李金发《里昂车中》女人手臂营造的一种颓废格调。 三
李金发不仅受到了法国象征诗派的审美追求的启迪、写作手法的启发,他“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观念也是受法国象征主义的影响。象征主义诗人代表马拉美提出了“纯诗”的理念,强调诗是流动的,是一点点暗示出来的,是要给人以想象空间的。或许我们可以通过马拉美的代表作《牧神的午后》来试着理解一下他所说的“纯诗”理念。这是一首长诗,讲的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牧神追求仙女西林克斯的梦的故事。开头就写牧神“割下空心的芦梗”,“并用天才把它驯化”,而“一听到芦笛诞生的前奏曲”,仙女们就都仓皇逃奔。牧神想要用歌声打动引诱仙女,可仙女逃走了,牧神爱而不得,一切都只是睡梦中的幻象,牧神却仍要执着地努力回忆这个迷离的梦境。“我的激情已熟透而绛红,每个石榴都会爆裂并作蜜蜂之嗡嗡,我们的血钟情于那把它俘虏的人,为愿望的永恒与蜂群而奔流滚滚。”牧神在梦境中与两位仙女交缠拥吻,最后意识到那“逃不掉的惩罚”便又匆匆睡去。这首诗以牧神抒情的口吻为我们娓娓道来他追求仙女的梦境。马拉美显然是借用牧神的故事来象征人对爱情的渴望以及只能在梦境中实现欲望的痛苦。诗歌并没有一开始就直接抒发牧神内心的复杂纠结矛盾,而是一点点展开暗示。而且《牧神的午后》并不仅仅是诗意整体上的象征,它的每一句诗几乎都包含局部微小的象征。“我嘲笑这夏日炎炎的天,向它举起一串空葡萄,往发亮的葡萄皮里吹气,一心贪醉,我透视它们直到傍晚。”葡萄显然象征着牧神对爱的美好的幻想。“幻象从最纯净的一位水仙,又蓝又冷的眼中像泪泉般涌流,与她对照的另一位却叹息不休,你觉得宛如夏日拂过你羊毛上的和风”,“夏日拂过你羊毛上的和风”象征着爱的感觉的愉悦,那种柔软的感觉像爱一样让人禁不住沉醉。牧神沉浸在追随仙女却爱而不得的痛苦自卑中,沉湎于欲望中的痴狂,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由一個梦境的故事一点一点展开呈现出来,不仅故事和心境是流动的,字句诗行的韵律也是流动的,让诗读起来像一出戏剧,又像一首乐曲,所以不难想象德彪西由此改编出歌剧了。象征主义诗派的诗行之间似乎设置了重重障碍,这些精致的阻滞构成了它们美轮美奂的艺术世界,体现的是他们“为艺术而艺术”的追求,李金发的艺术观就植根于此。
在和李金发几乎同时期创作的中国诗坛大花园中,在胡适、郭沫若等人诗歌的映衬之下,李金发象征主义诗作的个性展露无遗。假如从诗歌的角度看,他的诗作无论是从手法、意象,还是为艺术而艺术的理念的体现,都是从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那里汲取了灵感的。若从他的个人命运和他毕生的追求来看,他的个人精神也更是脱胎于此。
参考文献:
[1]陈厚诚.死神唇边的笑——李金发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
[2]飞白编译.法国名家诗选[M].深圳:海天出版社,2014.
[3]陈厚诚.死神唇边的笑——李金发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
[4]魏尔伦.这无穷尽的平原的沉寂:魏尔伦诗选[M].罗洛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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