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花园茶会》的叙事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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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花园茶会》是英国作家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经典短篇小说。作者以独特的叙事风格讲述了萝拉的成长历程,其中叙事视角的运用是整个叙事艺术的点睛之笔。除全知视角外,作者还通过有限视角和视角转换来表现萝拉等相关人物和环境。这不仅能够立体多面地刻画人物,为读者提供观察人物的多个角度,同时能够强有力地叙述情节、描绘环境,增强故事的戏剧性和可读性。
关键词:《花园茶会》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 叙事视角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是英国文学史上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大家,她一生创作了近百篇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享有20世纪“短篇小说女王”美誉,被誉为“短篇小说界里的乔伊斯”和“英语界的契诃夫”。她的小说主题多是捕捉人物心灵的瞬间变化,并以其不拘一格的创作风格获得极大成功。而《花园茶会》则是曼斯菲尔德最具代表性的短篇小说。
曼斯菲尔德对小说的革新体现了其对现代主义文学的突破性贡献,并有不少学者认为“曼斯菲尔德就是一个现代主义作家”。《花园茶会》集中体现了这种现代化的叙事技巧——象征、原型、意识流、顿悟、多视角等。其中视角的运用极具开创性。值得注意的是,《花园茶会》整体是以传统意义上的全知视角进行叙事的。除此之外,作者灵活运用有限视角和视角转换等技巧刻画人物性格,传达人物思想。
一、全知视角
全知视角是指叙述者在故事叙述中处于全知全能的地位。“叙述者是叙述文本必不可少的。”一般意义上,全知叙述者掌控着小说中的一切,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无所不知的叙事者。罗兰·巴托称之为“用居高的视点,即上帝的视点传发故事”。《花园茶会》整体是以全知叙述者的口吻推动着故事的发展。全知视角最大的意义是叙事者能够对作品中人物进行全方位的观察,这种观察既包括外在的形象又包括内在的心灵。
在《花园茶会》中,叙述者首先以自己的视角导入故事,通过全知视角描绘了一幅远离尘世环境的理想花园画面。随后作者又以同样的视角介绍了各色人物的出场,并通过动作、语言、语气、神态等塑造了鲜明复杂的人物形象。萝拉是小说中动作最多的人物。当薛立丹太太安排萝拉去与工人交涉时,“萝拉飞奔而去”;当萝拉去屋内接电话时,“她滑了开去,掠过草坪,上了小路,上了台阶,穿阳台,进了门廊”;当萝拉听到年轻人的死亡时,“萝拉抓住她姐姐的衣袖,拉着姐姐穿过厨房到绿毡门的另一边”。从“滑开”“掠”“穿”“进”“抓”“拉”等一系列动作,读者看到萝拉欢快、不沉稳的性格,而这些动作正是以叙述者的视角观察到的。叙述者不仅客观地描述人物的动作,并对人物说话时的口吻和神态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当年轻人死亡的消息传到萝拉这里,萝拉迫于惊吓分别与乔丝和薛立丹太太进行了一次谈话。乔丝觉得萝拉太过矫情,她由“目光变得冷酷”到“柔和”地劝说,再到“轻轻地”调侃,叙述者把乔丝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传达得淋漓尽致。薛立丹太太同样如此,由“亲爱的孩子”到“宝贝”地轻声劝告,继而瞬间转变成说话时“冷冷的态度”。叙述者将母女二人的虚伪通过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传递给读者,并由此与单纯善良的萝拉形成鲜明的对比。全知视角的运用便捷迅速地將人物信息传递给读者,简化了读者分析人物的复杂过程。
全知叙述者不仅聚焦在对人物的外在观察,更重要的是能够自由出入笔下人物的心理世界。当塞迪认为萝拉和乔丝不会喜欢奶肉松饼时,叙述者告诉读者不是这样的,“她们还是禁不住认为那些松饼看上去令人垂涎”。当萝拉取消茶会的想法不被同意,萝拉表现出不妥协的态度,但叙述者却告诉读者:萝拉在一番内心纠结后选择了放弃反抗。叙述者凭借无所不知的能力对萝拉的心理深入挖掘,将萝拉一步步走向阶级妥协的心理历程展现给读者。因此,作为故事见证者和传达者的全知视角的存在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二、有限视角
有限视角的运用是《花园茶会》的另一特色。有限视角是相对于全知视角的限知限觉视角。无所不知的叙述者似乎故意隐藏起来,通过故事中人物(主要是萝拉)的视角以及隐而不谈的叙事风格为自己的全知身份设限。一方面通过多个人物从多个角度的发声来结构故事,另一方面又通过留白手法抛给读者大量疑问,留给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令读者自觉不自觉地走进故事,引导读者自行揣度人物的心理状态,以推动故事的发展进程。
以人物的视角为出发点叙述故事,这是有限视角较为突出的特点。在《花园茶会》中,以萝拉为代表的诸多人物都以自己的视角发声。在萝拉的视角下,工人是可爱的,花园茶会是美妙的,妈妈和乔丝的阶级观念是荒谬的,山下年轻人的死亡是值得同情的。萝拉以自己的眼光观察周围的世界,并持续以自己的视角发声。另外,故事中的其他人物也分别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做出符合自己身份特点的行为判断。劳利及众宾客眼中的萝拉是可爱美丽的,乔丝眼中的萝拉是不可理喻的,薛立丹太太眼中的梅格和乔丝是已经长大的“萝拉”。这种多个人物从不同角度参与故事叙述的有限视角,在突出人物主观情感态度的同时,从多个侧面展现了人物的鲜明个性。
留白手法是有限视角的另一运用。留白手法是指“艺术空白美”,一般被称为“外聚焦叙事”,即全知叙述者故意地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态度。目的是留给读者大量的思考空间,以增强故事的神秘性和可读性,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在《花园茶会》中,当萝拉动身去山下时,薛立丹太太跟随她走出帐篷并嘱咐道:“决不要——”不要什么呢?薛立丹太太想灌输给萝拉的念头是什么,叙述者并不打算告诉读者。读者被假定已拥有了必要的对先前事件的了解,或者读者必须深入故事来寻找答案,从而拉近读者与故事中人物的距离。故事最耐人寻味的莫过于结局,萝拉哽咽说着:“人生是不是——”人生是什么呢?有一千个读者,或许就有一千种人生。这里有限视角的运用和全知视角互为补充,叙述者和读者不自觉地成为故事的参与者,从而拉近读者与文本的距离。另一方面,有限视角的运用使得故事的发展进程充满神秘性和朦胧感,增添了文本的艺术魅力。
三、视角转换 视角转换的运用在《花园茶会》中是具有开创性的,视角转换是指全知视角和有限视角等多种叙事视角的灵活转换。视角的频繁转换是一种重要的叙事形式,在意识流小说家看来“视角的频繁转换不仅合乎人类意识的活动规律,而且还能真实地揭示人物的性格与特征”。在《花园茶会》中,视角的频繁转换是通过大量自由间接引语的使用和人称的频繁转换来实现。
自由间接引语的使用是视角频繁转换的一种形式。“自由间接引语是表达人物思想及言语的一个重要方法,能够自然如实地记录人们的意识活动。”在萝拉与工人接触后,叙述者以自己的视角描述了工人的随和友好,接着叙述者转述萝拉视角下的工人:“他有多么可爱的眼睛,不大,可是那样的深蓝色。”在此之后,视角随即转向叙述者,从叙述者的视角看萝拉的心理状态,紧接着又以叙事者的口吻转述萝拉的视角:“工人多么可爱!多么美妙的早晨!她不应当提起早晨,她得像个办事的样儿。那帐篷。”在视角的灵活转换中,萝拉的内心意识被充分表现出来,使读者能够直接进入人物的意识发掘人物内心世界的奥秘。同时,“自由间接引语打破了叙述上的逻辑性和连贯性,成为人物意识流最好的表现形式”。萝拉起初在观察赞美工人,接着意识突转到赞美美妙的早晨,随即思绪又跳转到帐篷,思绪的流动使人物形象更加细腻真实,便于读者灵活自由地把握人物形象。
人称的变换是视角频繁转换的另一种形式。人称变换是指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以及第三人称间的转换。小说叙事多以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视角展开,罕见第二人称的叙事方式,但在《花园茶会》中,作者却大胆巧妙地介入第二人称的叙事。小说开端以叙事者的视角介入小说。在介绍玫瑰花时,叙述者说道:“至于玫瑰,你禁不住会觉得,他们是了解这一点的……”读者读到此处会不由自主地思考“你”的指称对象。仿佛是叙述者的内心独白,又仿佛叙事者把问题抛向了读者,读者也就自然而然地从故事的旁觀者变成故事的参与者。这不仅拉近了读者与故事的距离,同时增添了文本的叙事魅力。当萝拉见到躺在床上已死去的年轻人时,叙述者说道:“不过你还是不能不哭,而且她不能不对他说话就走出房间。”这时候叙述者成了故事中的人物去和萝拉对话,并告诉萝拉“你有必要哭”。叙述者作为局外人的突然参与,增添了故事的戏剧性,同时人称由“你”到“我”经历了很长的视角转换,混合了叙述者和人物的声音,增强了文本的表现力。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视角重合这一叙事技巧在《花园茶会》中也被广泛运用。视角重合是指叙述者与故事中人物的视角一致,通过故事中的角色去观察周围的人和事。巴尔认为:“如果聚焦者(叙述者透过故事中的某一人物来叙述)与人物重合,那么,这个人物将具有超越其他人物的技巧上的优势。读者以这一人物的眼睛去观察,原则上将会接受由这一人物所提供的视觉。”当搭帐篷的工人要遮住卡拉卡树时,叙述者通过萝拉的视角描述了这棵树的可爱动人之处,读者进而很自然地接受萝拉的观点——卡拉卡树不应该被遮住。但巴尔同时也注意到:“这样一个与人物相连的聚焦者……会产生偏见和限制。”卡拉卡树真的那么可爱?或许事实未必如此,因为工人眼中的它们应该且必须被遮住。所以重合视角下传达的信息,读者的接受与解释将会出现多种复杂的情况,这就使得重合视角这一艺术手法在多义性的解读中扩大了文本的艺术境界。
“叙事视点关系到小说的总体意义,关系到故事的呈现方式和小说的展开的视域。”由此视角的运用对一部小说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曼斯菲尔德在不抛弃传统全知视角的基础上对视角问题进行了大胆创新,一改传统叙事观念为现代叙事理论注入新的活力。《花园茶会》集中展现了多视角叙事的魅力,叙事者通过视角的交叉更替不断变换自己以及读者与故事中人物的距离,以全知视角的近距离观察和限制视角的远距离隐藏不断调整故事的发展进度。这种时宽时窄的叙述模式不仅是一种难得的技巧,同时避免了读者对单一角度叙事模式的乏味。另一方面,人称的自由变化又引导读者参与故事,增强读者与故事人物的纽带关系,从而使读者能够走进萝拉的内心世界解读其心灵深处的奥秘,这样结尾处有关人生的疑问也就不言而喻了。当然,曼斯菲尔德的贡献绝不仅仅止于对叙事视角的开创性运用,其独特的现代主义创作风格在引领短篇小说走向成熟的同时,对整个20世纪文坛的影响也是不可代替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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