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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记忆》对传统叙事的反叛与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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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莉迪亚·戴维斯是美国短篇小说家,她的小说集《几乎没有记忆》在2013 年获得布克国际奖。文章尝试从叙述语言技巧、叙述视角运用以及叙事主题探寻的角度,探讨这部作品对传统叙事的反叛与遵循,以便更好地理解作品的内涵以及这种新的文学现象。
  关键词:《几乎没有记忆》;叙述语言;叙述視角
  莉迪亚·戴维斯是美国的短篇小说家,她的小说集《几乎没有记忆》在2013 年获得布克国际奖。《几乎没有记忆》小说集由“拆开来算”和“几乎没有记忆”两个部分组成,一共包含八十五个小故事。由这些小故事集合而成的小说集,可以说是莉迪亚·戴维斯对传统小说形式的一种反叛写作。作品以弱化人物形象和性格、减少情节叙述和环境描写的方式,挑战了传统小说侧重刻画人物形象、塑造人物性格、构建叙述故事情节以及描写具体环境等基本特征。但是,整部作品在叙述过程中也延续了传统小说的一些叙事特征,比如叙述视角的运用,以及对包含人类普遍情感主题的反映。笔者尝试从叙述语言技巧、叙述视角运用以及叙事主题探寻的角度,探讨这部作品对传统叙事的反叛与遵循,以便更好地理解作品的内涵以及这种新的文学现象。
  一、语言的反叛
  “文学是一种语言艺术。”[1]语言构成了文学作品的基本结构和形式,又因结构和形式的不同形成不同的文学类型,即诗歌、戏剧、散文和小说。每个文学类型都有其自身独特的语言特征,比如诗歌的语言于倾向词语凝练、结构跳跃,而且富有节奏和韵律。戏剧的语言以台词和人物对话为主,集中反映社会矛盾和冲突。散文的语言倾向于结构自由、形式灵活,以抒发真情实感为主。小说的语言侧重于人物形象刻画、人物性格塑造、情节叙述和环境描写。以上传统文学类型的语言特点可以解释大部分的文学作品,但是文学创作总是先于文学理论,或者是说新的文学创作就是为了打破旧的文学模式和框架,比如二十世纪出现的现代主义小说和后现代主义小说,大多是以打破传统文学的框架和束缚而进行的创新,显然《几乎没有记忆》也属于这类作品中的一个。
  作品的语言技巧是对传统小说形式的一种反叛,颠覆了人们对传统小说叙事的认知,主要体现在作品的篇幅控制、人物刻画、情节叙述和环境描写方面。首先,每一个故事的篇幅都很短,语言都极其精炼简洁,有的甚至只有三五句话。八十五个故事中,有三十一个故事都是只用了一页纸来描述,其他的故事基本上是二到三页,最长的故事也不过十页左右。其中后半部分“几乎没有记忆”中的三篇《爱》《奇怪的举动》《出行》表现得尤为突出。《爱》和《奇怪的举动》全文只有两句话,而《出行》只有一句话。其次,整部作品基本没有塑造清晰的人物形象,人物的性格特征大多数时候也是模糊不清的。人物常常是以“我”“她”或者一个具体的符号来代替。比如,《爱》中“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人”[2]的叙述中对于这个女人的年龄、样貌、性格以及那个已经死去了好几年的人的信息和细节一概没有描述。《问题》中“X和Y在一起,但靠Z的钱生活。”[3]直接用一个符号代表一个人,至于这个人的其他信息,比如年龄、职业、生活地点、方式及习惯等统统没有提及。最后,整部作品只是用精炼简洁的语言勾勒出基本的故事情节和环境,并没有复杂的情节叙述和环境描写。比如《出行》中:“公路旁一阵愤怒的发作,小路上的拒绝对话,松林间的一阵沉默。”[4]寥寥数语,只勾勒出了地点以及人物的行为,仅以简单的争吵情节和几乎没有环境描写的地点来架构整篇文章的内容。既没有人物吵架具体的场景和情节描写,也没有涉及人物之间争吵的缘由,甚至是连具体的几个人以及人物的性别也没有提及。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以现有简单的情节去想象吵架人物间的关系以及吵架的缘由。作者随意截取生活中的一个场景,运用简洁凝练的语言,模糊人物形象和性格,减少情节叙述和环境描写,在对传统叙事反叛的过程中也给予读者更多填补空白的空间和自由。
  另外,整部作品的语言在简洁精炼的同时也充满了思辨性,这也是其对传统小说语言通俗易懂特征的另一种反叛。比如《故事》讲述了处于矛盾阶段的夫妻,在相处过程中女性表现出的一种敏感情绪。故事结尾——“他有多大的能力在行动中欺骗我,然后在行动后的讲述中欺骗我”[5]——以一种充满了思辨意味的语言,描述她对丈夫是否欺骗的思考。首先丈夫并不总对她说真话,让她不知道他的话什么时候是真的,所以她不能肯定丈夫有没有在行动和语言上欺骗她,有没有能力在行动和语言上欺骗她,以及有多大的能力在行动和语言上欺骗她。《为什么他总是对的》讲述了生活中两个人想法不同的时候,对一个人的判断总被认为是对的产生的疑问。“他的决定还是错的,但只是就与真实情况不同的情况来说是错的,但就我明显不懂的情况来说却是对的。”[6]表明对一件事情对错的判断是具有辩证性的。从不同的角度出发会有不同的价值判断标准。一个人的判断对于真实情况的相同来说是对的,但对于另一个人的认知来说却可能是错的。一个人的判断对于真实情况不同的情况来说是错的,但是对于另一个人明显不同的情况来说却是对的。即对一件事情的价值判断具有辩证性,一个决定正确与否只是相对而言,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和看待就会有不同的结果。再如,《丢失的事物》中对自己与丢失事物之间关系的思考。“它们丢了,但又没有丢而是在这世界的某处。”[7]人和丢失事物之间的关系,也具有相对性。对于物品的主人来说,物品从主人的世界里消失,物品确实是丢了。但是,从物品的角度来看,它们本身还是在世界某个空间里的真实存在。因此对于物品来说,它们仍然存在,它们并没有丢失。作者运用思辨的语言,对日常生活中的事件进行哲学层面的感悟和思考,使整部作品富有哲理且引人深思。让读者在体悟哲学思辨魅力的同时,也增加了作品阅读的难度,这也是对传统小说叙述语言通俗易懂特征的另一种反叛。
  二、视角的沿袭
  “事件无论何时被描述,总是要从一定的‘视觉’范围内描述出来。”[8]《几乎没有记忆》虽然在语言运用上对传统小说叙事进行了挑战,但是在故事叙述中仍然沿袭了传统小说的叙事视角。叙述视角是作品在叙述过程中讲述故事的角度。“视角的特征通常是由叙述人称决定的。”[9]这部作品主要运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   第一人称叙事,是以故事中一个人物的视角进行观察和叙述。以故事中人物的视角观察事件的发展和演变,相对来说真实感比较强,但也因为视角限制只能提供人物所看到的或所知道的事情,具有一定局限性。《房屋平面图》中讲述一个人逃离城市到乡村后的生活经历。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讲述“我”在乡村生活的经历与感受。“我”因為厌恶城市搬到思念已久的乡村,为了改造房屋“我”开始着手画房屋平面图。生活中偶然遇到一个当地的猎人,虽然语言不通,但他对“我”的平面图很感兴趣,后来因为经常一起看房屋平面图所以结下深厚的友谊,但猎人后来无故离开很长时间,“我”也因为生活拮据,萌生逃离乡村的想法,但犹豫很久后也没有离开。后来猎人重伤未愈仍然赶来并且要求看房屋平面图,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留在乡村。情绪也由初到乡村的兴奋,和遇到知己时的喜悦,变为觉得被朋友抛弃的难过,和因为生活拮据想要逃离的纠结痛苦,最后变为看到朋友重伤仍来探望的感动,以及决定留在乡村时的宁静与惬意。以第一人称视角叙述,让故事和情感经历显得更真实感人。两个同样孤独但又语言不通的人,通过一起规划平面图相互交流,互相慰藉,两颗受伤孤寂的灵魂也在对精神的追求中变得坚定和美好。以女性视角的第一人称叙述在作品中也出现多次,《试着理解》中从“我”的视角观察丈夫生活中的各种不同情绪和表现,比如平时爱开玩笑爱玩闹,谈钱的时候很严肃,会在“我”困难的时候耐心提供建议,也会在愤怒离开家时摔门以及“我”尝试对这种情绪和行为的思考和理解。《从楼下,作为一个邻居》也用女性第一人称的角度,描述“我”与假设“我”成为楼下邻居后对“我”现在生活的一种看法。作为楼下邻居的身份,“我”既高兴自己不是楼上的自己,也没有楼上自己的声音和看法。但作为“我”却认为如果成为楼下邻居后将没法听到自己说话,既然“我”是在楼上,作为自己不会因为自己是自己而感到遗憾,也没有办法对自己说有多高兴自己不是自己。但是如果自己成为楼下的邻居,就不得不说自己有多高兴自己不是楼上自己。故事用第一人称,从“我”和幻想自己成为楼下邻居的“我”两个角度来审视自己现在的生活,以及对于现在生活的感触,真实且鲜活地呈现出女性敏感和细腻的感受。
  “从叙事学的角度看,第一人称叙事与第三人称叙事的实质性区别就在于二者与作品塑造的那个虚构的艺术世界的距离不同。”[10]第一人称叙述与艺术世界距离较近,甚至就在艺术世界中,但第三人称叙述却在艺术世界之外。第三人称叙述不是以故事中某一个人物的视角进行叙述,而是用一种无所不知的视角来叙事,这种叙述通常比较全面,但也因为过于全面而失去了些许魅力。《她知道的》以第三人称视角描述一个女人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的不同,给她造成的困惑。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女人而是一个胖男人,因为她内心认定自己是老男人的事实让她很难做一个年轻女人,无法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更难以理解为什么年轻男人要跟她这个老男人调情。用第三人称叙述一个女人外表和内心的巨大差异,以及因为这种差异所带来的行为上的改变。《在一所被围困的房子里》客观描绘了乡下一个被围困的房子里男女主人公的恐惧和无助的情景。被围困房子里的女人和男人,他们蜷缩在厨房里,猜测外面声音的来源。《安全的爱》用第三人称讲述了一个爱上自己儿子医生的女人。她的爱中包含了盛大的激情也存在着某种安全的东西。激情是她爱上了她儿子的医生,安全的东西是他们之间的种种障碍,这些障碍决定了她不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这份爱是安全的。作者没有描写更多详细的情节,只是用冷静的笔调简单勾画出了一个爱上儿子医生的女人形象,平白简洁冷静叙述中却蕴含着深厚的情感张力。《另外那个人》用同样的视角描述了情人日常生活中发生的矛盾。仅从日常生活中抽出了一个片段,叙述了两个人相处时的行为,没有具体的话语和细节描写,却把情侣之间相处时的矛盾生动地呈现出来。作者从观察日常生活出发,用第三人称叙述能够让读者全面了解事实,在阐述自己的理解和感悟时引发读者共鸣和深入思考。
  三、情感的呈现
  这部作品中的八十五个小故事之所以能被集结为一部作品,与它们的内在情感联系有关。译者吴永熹在接受采访时说:“她探讨孤独、焦虑、自我意识、身份的不稳定性、种种形式的爱……”[11]每个故事中都在传达一种矛盾的情感体验,语言和叙述视角只是给这种情感提供了某种载体,让这些情感在不同的故事中以不同的方式和场景出现,给人深刻印象的同时引人思索这一永恒的话题。同时,情感的呈现和表达也是这部作品对于传统叙事的一种遵循。
  首先是人与人之间的普遍情感,包括爱情、亲情和友情。
  第一,爱情方面的情感,大多数是以矛盾开始。《拆开来算》写了一对情人在约会中的欢乐和甜蜜体验,以及注定分别后所经历和遭受的痛苦。《信》写了女生收到已婚前男友一封信的时候,产生的对过往的回忆以及此时莫名复杂和心绪难平的感受。《老鼠》以老鼠为线索,描述对现在生活的幸福感受以及对过去与前男友生活里矛盾中的回忆。《我身上的几个毛病》写女生跟恋人分手后,对男生说的关于她身上几个毛病的联想,描述了一个女子失恋后所产生的郁闷和悲伤的心情。《肉,我丈夫》写了丈夫一直不满意她做的菜她感到很郁闷,直到有一天,丈夫参与了做菜的过程后对菜大加赞赏,她明白了对任何事只要参与其中,就可能产生幸福感。《反对》讲述了一对夫妻在生活中因为是否开屏蔽门而引发的矛盾情绪。一个认为屏蔽门不该开着,会有苍蝇进来,一个认为早上可以开着,因为苍蝇是从别的地方进来的,开着屏蔽门放出去的苍蝇可能要比放进来的多。
  第二,亲情方面。《母亲们》写了母亲在我们生命中给与我们的无私的爱和关怀,以及对母亲们的感恩之情。《瓦西里的生活速写》写了一个不善交际的知识分子的庸俗日常,以及与哥哥妹妹之间的淡漠之情。《两姐妹》中写了一对姐妹一生的故事,她们争吵,彼此嫉妒且愤怒,相互憎恨却又相互依偎。《母亲》写了母亲对女儿的嫉妒之情,无论女儿做什么,母亲都给予打击,甚至希望女儿永远睡在墓穴里。《太祖母们》写出了对被遗忘的太祖母们的一种愧疚之情。   第三,友情方面。《W.H.奥登怎样在一个朋友家过夜》写出了作为一个客人在朋友家借宿时,因为不愿打扰主人而对寒冷的忍受。《我的一个朋友》写出了朋友眼中的你和真实的你不一定相同。作者從日常生活中提取了一系列生活片段,来描述自己对这些情感的理解和感悟。
  其次是人与自然和动物之间的关系。作者不仅仅思考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同时也有关注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与动物的关系。《自然灾害》里,描述了海平面上升给人们带来的巨大灾难,人在恐惧和饥饿中感受濒临死亡的绝望。《鱼》中从鱼的角度看待被女人煮熟的这件事。对女人来说她犯了一个错误,谋杀了一条生命。对于鱼来说,它被一个女人除磷、剔骨、煮熟而且被女人用厌烦的眼神看着,不仅让人思索人与动物的关系。《秋天的蟑螂》写了在秋天里对蟑螂生活习惯的观察,以及在观察它们行动的过程中产生的敬意,作者站在了生命平等的基础上去看待蟑螂,并且对它们的生活方式给予一种敬意。《监狱娱乐室里的猫》写了人对猫的生存环境的掠夺,狱警为了改善犯人的生活条件,对猫施行残忍的虐杀,处于优势地位的人可以为自己的生存发声,可是同样需要生存的猫却不能。同样的生命,不仅让人在叹息的同时又多了份悲凉与沉重。《鱼缸》写了鱼与人类的不同处境。作为食物链底端的鱼,它只能在鱼缸里等待着被挑选,被虐杀,而人类却只想着怎样更好地满足自己的食欲。这是作者对于人和动物间的关系的一种思考。这部作品里涉及到了各种情感的矛盾和纠葛。人与人之间的爱情、亲情、友情的矛盾以及由此带来的各种情绪。人与自然之间,人在比自己更强大的自然灾难面前的无力以及在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动物,比如鱼、老鼠、蟑螂、猫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某种残忍。作者通过对日常生活事件的观察和描述,在体验这些矛盾情感的过程中也提出了一些问题,比如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通过对这种矛盾的集中呈现,以及对于这种矛盾关系的思索与探讨,在反映人类普遍情感的同时,也给人一种清醒感,去思考这种情感背后的某种含有哲理性的意味,比如情感的共性和生存的意义等。
  四、结语
  《几乎没有记忆》用简洁思辨的语言组成的结构与形式,构建了一个与传统叙事不同的叙事空间,完成了对传统小说形式的颠覆和反叛,给人耳目一新的同时,也让人们对小说结构产生一种新的认识。同时也遵循了传统小说的叙述视角,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从有限的视角和全知的视角两个维度去观察日常生活中的事件,并且赋予自己独特的观察和体悟。作品虽然分为八十五个小故事,但这些故事的背后有着一个深刻的主题在连结着,那就是情感的普遍性和矛盾性。作者用看似琐碎的日常生活事件,构建人类普遍的情感主题,而且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情感主题。通过对这些普遍情感的描绘和构建,人们在体验或者经历这些情感的同时,产生对世界和人性的重新思考和认识。
  参考文献:
  [1][9]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76,256.
  [2][3][4][5][6][7]戴维斯.几乎没有记忆[M].吴永熹,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180,127,298,6,272,277.
  [8]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M].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113.
  [10]罗钢.叙事学导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169.
  [11]谢晨星.我认识的莉迪亚·戴维斯[N].深圳商报,2015-04-12(W02).
  作者单位:
   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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