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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里走出个玩伴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吴伟凡

  虽说父母皆文人,可自认为还是混沌晚开、诗根浅薄。
  我上有一姐,下无弟妹,少时颇以男孩自命,姐姐虽并不关注诗文,却也琴歌频弄,略有淑女气象。那时我可没有子承父业、光大文脉的念想,也听不进关于“三曹”“三王”再到“三苏”“三袁”等文人家族的兴旺故事,只是任性而为,无所顾忌,不以自是女孩为意。毕竟60年代不是个鼓励学习和崇爱女性的时代。
  
  “大沫子”的“将军令”
  
  记得上小学时的一天,因没有学习压力,更没有电视、电脑或像样的玩具,大家放学后都在外面潇洒嬉戏,简单而多样的流行游戏涂抹着我们童年的快乐。男孩子打弹弓、拍三角、弹球、“骑驴”,女孩子跳皮筋、抓拐、跳房子――但我最喜做的事还是跟男孩玩“打仗”。我们楼有个姐姐的男同学,他长得白净俊秀,还聪明睿智,在那样的年代没有排男拒女等狭隘之思,我就喜跟他一起玩。放学时节,我们北京化院那四层红砖的家属楼沐浴在秋阳温暖的喘息、中,别的孩子都去“拍三角”或“骑驴”了,只有他一人楼前楼后拿一木棍当马骑,而且口中作出万马奔驰的声响。我总是觉得这一切有某种吸引我的气象。耳畔听着他制造出的奇异声音很过瘾,眼中望着他夹着木棍、双腿有节奏地飞驰的身影很是俊爽。直到他妈妈喊着他的小名“大沫子,回家吃饭”,他才望一眼暗淡的晚云,挥一挥固执的胳膊,抑郁地勒马收工。我的电影也看罢。那简直就像一场“天才寂寞的童年时光”电影版。那时我并不懂“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句诗,现在想想,那意思描述的隐约就是大沫子样的天真少年,也是寂寞天才的风姿吧。真是古人今人颇相似,只叹青梅无觅处。那时我没成为与大沫子编织懵懂早恋故事的女主角,主要是因为那时的孩子性灵混沌。
  终于有一天,大沫子按捺不住的天才使他自任将军,开始组织我们这些比他年级低的同学玩打仗。我被他荣幸地吸收进去,并成为其中唯一的女兵。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地跟他们玩,他就给我授比男孩还高的军衔。他第一次封我为“华达尼少将”。这名字听着颇帅,我以为是个外国名人,当时很是兴奋,后来他才告诉我,因为我那时穿了件我妈给我改制的外套,那外套是华达尼的面料,当时算是很贵的衣料,面料的名字因为洋气而被他信手拈来当了我的官名,最重要的是后面配上了衔位,它们浑然一体地震住了孤陋寡闻的我和其他玩伴。其他被任命为“上士”和“少尉”的男孩以及没有任何官衔的乌合之众听了他对我的这个称呼,都对我肃然敬起军礼来。我可不懂什么少将少尉之类的名词,从其他男孩对我既敬佩又嫉妒的神情里,我感到自己的地位是很高的。于是我快乐地跟他们“奔腾到海不复回”起来。
  
  来自树上的“美餐”
  
  美丽的春天在我们无邪的笑声中殷勤走来。忽然之间,我们楼后那排老槐树上挂满了白色的槐花了,清风掠过,像茉莉花茶样的幽香便在空气中抖动起来,它配合着金色的阳光和蓝色的天空,诱惑着我们本性中自然、野性的部分。
  不知道是谁说的槐花能吃,我就怂恿姐姐去摘楼后马路边的槐花。大沫子们也闻讯赶来。他马上组织战役,让“上士”们像小猴子似的爬上去。看到他们成风凛凛地挂在树上却还是够不到“战利品”,便继续指挥地下“部队”各处寻找竹竿,于是我们地上的一群孩子又分成不同的小分队四散奔忙起来。那时可没有环保意识。那天我们的战果很壮观,大批的槐花被我们打下来、包起来各自带回家清洗,然后我们要妈妈们为我们做了吃。我妈妈不善烹饪,可她还是做了我认为她生平做得最有创意的美味――炸槐花。是用水稀释了面,然后把槐花放里面粘裹后,用油炸。那香甜的味道伴着我们新鲜的经历,一并吃到了我们无所畏惧的胃里。
  以后,我们伟大的胃又触类旁通地装进了一些新东西,比如知了、蚕蛹什么的,都是我们不同战役的故事。由于觉得大沫子没有上树,我便觉得他失去了几分英勇和完美,一段时间不那么“仰视”他了。于是他第二次给我封官,那官名立刻变成了“德尔尼德特勒中将”。我问:“德尔尼德特勒是什么?”他含混地支吾了几句我不是很懂的话。可能那名字是他顺嘴编的,也许是他读过《希特勒传》吧。他望着我迷惑的神情,以为我因为那名字像德国军人而不高兴,就赶紧补充说“要不叫花木兰中将也行”,当时我还没读过《木兰辞》,只觉听着这个美丽如花的名字真好听,就许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于是,他们打杀、呐喊的阵地上又有了我拿着“烧火棍”在树丛中、土灰里拼命奔跑、冲锋的身姿了!
  
  逃出“古堡”
  
  忽有一天,大沫子抑郁了。天才总是要被抑郁的感受考验着的。形而下地说,也许是遭到了我妈的数叨:“怎么能把女孩带疯?”我依稀记得我妈要我跟雯雯一起玩,并摸着她黑黑的辫子赞赏道:“多文静啊!”可能就是想烘云托月地说我多野性啊之类的话吧。其实,那是我内心蓬勃、外表勇敢的“武举”时期,也是个人性情上的忘我探索时期,真是快乐得难忘啊!可它不符合公众衡量女孩好坏与否的尺度。于是,敏感的家长要出来干预了,真是“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啊!可是,大沫子岂是等闲之辈?他不久就率领旧部将阵地转移到离我们红楼远远的地方,然后偷偷跑来拉我玩耍,而且开始喊着我的最高军衔。于是,远离我们红楼的地方又飘荡起“德尔尼德特勒上将”的呼唤了。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的。少年“从武”的故事因为大沫子的犯错终告段落。那是后来从姐姐嘴里才知道的,他“偷听了”“敌台广播”,换句话就是短波节目撞到了他的耳朵。在当时那可是有关政治的是非问题。为此学校要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作检讨报告。于是,他再也不指挥我们玩打仗了,天才将军在我们面前尊严扫地!呜呼,想象中驰骋沙场或青梅竹马的故事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我也就此失去了奔腾驰骋的战场。逐渐长大的我闷闷地跟那从小板凳上跳下来都要晃悠半天的雯雯打发着时光,而且时常要去有高台子的地方,从上面跳将下来,既显示自己的跃动和活力,也宣泄着性情被封锁中的寂寞和愤然。
  在那些玩打仗的美好时光里,没有男女授受,只有本性中对奔放、爽朗之性的由衷热爱。套用歌德“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哪个少男不善钟情”的话,就是“哪个少女不善奔跑,哪个少男不善游戏!”至于“打仗”期间我还锻炼了短跑、长跑,也锻炼了胆量和魄力的事儿,那是后话了。又想起陶潜名言:“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每人的本性虽不与陶潜同,但自然真性中的本性或部分本性被自己热烈追求过,摆脱束缚,没有造作,这就是人生中最美的诗一般的日子。
  编辑/冯 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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