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的车站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蔡昌旭

　　房子透着古旧的气息，两条粗粝的钢轨疲倦地延伸着，信号灯十分陈旧，一切像我们见过的一个景象，设置在苍老的画布上，那是大兴安岭林区与呼伦贝尔草原交汇处的一个车站，一处被岁月的手指粗暴涂抹的地方。
　　汽笛声传了过来，随后是一辆黝黑的火车，缓慢、持重。我体会到钢轨剧烈的颤抖着，车票自手中滑落，飘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这是中国最早的火车，高高的烟筒吐着白色的烟雾，呼呼作响，像一头在森林与草原间穿行的巨兽，车轮高过我的童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火车头，而且听我父母亲讲这条铁路线是俄罗斯人修建的。我能想像一百年前的阳光下，那些高鼻梁蓝眼睛的俄罗斯人，骑着高头大马，脚蹬锃亮的皮靴，在长满林子的山旁，在长满野草的草地，在河流上，吆喝民工的情景；成千上万的人脊背黝黑、乌亮，人们抬起沉重的枕木排成队列，劳动号子从苍茫的天地间穿过。中国的民工劈山架桥，铺设着一排排轨排向着大兴安岭和草原延伸着，延伸着……
　　铁路作为工业革命的产物，一直起伏在我们仅有的历史知识中。并被植于一种殖民气息。它在改变一个民族走向同时，也毫无疑问地改变每个人的生活。铁路将城市、乡村、山川、河流、高原、港口与内陆贯穿一体，将时间与空间、过去与未来、光荣与梦想贯穿一体。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车站却像时光隧道的一个标志留下来，那些黑白相间的站牌记载着时空的距离。
　　我每次出行注定要从车站开始，每一个车站的站名都留在我的记忆中。车站的周边环境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化，它们在眼前生动地摇曳，要求我们内心给予重新认识。坐在狭长的车厢里，世界变小了，陌生的人群以各自的方式进入我的视野，他们表情模糊而遥远，像岩画的拓片，带着岁月的烟尘。在速度的作用下，人的灵魂只是一团晃动的影像，只有回到土地上，人才能恢复原有的状态。
　　一个车站可以构成许多故事，古老的、浪漫的、时尚的，历史的加速度越来越使人们的思维受到震动，因为生活的车厢下面是滚滚的车轮，我们在用速度缩短距离的同时，也忽略了许多美丽的细节，忽略了生活最古朴的源头。这是后工业时代带来的负面影响。因此，我更注意途中的那些低矮的村舍，村姑的手势，袅袅的炊烟，清澈的河水，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
　　人类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一直是许多人追问的一个命题。未来生活，我总在追赶一辆虚幻的列车。车站是一个佐证。在向现代文明驶进的过程中，火车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现在，那个最早使我的梦想启程的车站已经废弃，回老家时，我想透过车窗再看一眼那个车站，但列车一闪而过，只在眼前模糊成一个遥远景象，像一段谎言的证词，留在一部发黄的词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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