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春天的声音(组诗)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郭志凌

　　 窗 外
　　一群鸽子掠过对面的屋脊
　　在穿越阴暗的天空时,洁白的羽毛上
　　挂了很多灰尘
　　
　　它们盘旋着,与以往不同。尽管没有鸽哨
　　指引,我还是借助它们俯冲的力量
　　摸到了冬天的软肋
　　
　　一扇美丽的栅栏,无情地把我们隔开
　　自然的关怀离我越来越远
　　扣在窗外的铁,剪刀一样留下切口
　　――它们走不进来,我也飞不出去
　　
　　 三 月
　　盼春,就是盼着树下堆积的雪
　　渐渐矮下身躯
　　露出去年的草,领着新生的孩子
　　
　　三月,是一面高浮雕壁画
　　生动具体,摸上去冰凉
　　每一刀都雕得很细,镂空的部位现出骨刺
　　
　　蚯蚓似的水流,从冰层下钻出
　　几乎沿着去年的流向,向春天渗透
　　远处的山,像一个脱去外套的人
　　被阳光分割的肌肉,充满活力
　　
　　三月是春天的哨探,我在后面悄悄尾随
　　――只想偷走盎然的春色
　　
　　 日 历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身后紧催
　　一个季节这样,一生的周期这样
　　当一个女人,站在进城路口
　　流露出关切。当一个男人呆在单元门侧
　　不停读秒。这个世界感动得
　　忽视了所有的过程
　　
　　爱!诞生在意念之前
　　尽管路程有些耽搁,并没有延误起飞
　　尽管生活起了一道栅,却拦不住春色
　　即使命运给了一块盾,也抵挡不了
　　幸福的莅临
　　
　　开始就预言了结局
　　除非没有结局,也没有开始
　　我翻过一页日历,也就翻过了一页历史
　　
　　 让眼睛去呼吸
　　今冬的雪,过客似得
　　在我居住的城市,只逗留了几天
　　说得确切些,更像一块愈合的伤疤
　　被好心情的阳光轻轻一揭
　　――触摸到大地的新鲜
　　
　　有些树,还没有完全催眠
　　有些痛,还没有彻底消除
　　有的雪渗透了,有的雪正在蒸发
　　它们享受着,每一秒钟的快乐
　　在阳光的绳梯上,荡着秋千――
　　
　　如此我便不能原谅自己
　　不能想象一头吃力的驴子
　　拉着沉重的钟摆,在生活的原址上套圈
　　
　　错 觉
　　远山浓郁的甸子,除了绿
　　你找不出一棵草
　　天空堆积的云层,除了白
　　你挤不出一滴雨
　　
　　你尴尬的笑容
　　隐藏在茂密的日子里
　　我理不清,究竟还剩下多少花瓣
　　该说的都说了,只是有一句
　　被眼泪堵着,我开不了口
　　
　　如果一直睡着、梦着,多好
　　只要躲过黎明扔过来的斧子
　　谁又能,把平静的生活
　　砍开一道深深的豁口
　　
　　 画春天好难
　　为了准确地把春天画下来
　　我在阳光拥有的郊外,把时间摊开――
　　
　　一只灰兔在薄薄的雪上留下疑点
　　一群麻雀把探头的草尖几次拨乱
　　影子一样的乌鸦,在远处盯着我
　　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它身后有几台抽油机,脖颈一上一下地
　　像拼命啄食的沙鸡
　　
　　――这是我熟悉的戈壁
　　在洪水期还没有到来之际
　　天地间一片忙忙碌碌。我猜农夫们
　　一定会抢在雨季前,把播种的日子选好
　　我手持一管狼毫,正在发愁调色时
　　风来了,吹着口哨,一声紧过一声
　　像一个多年好友,站在窗外紧催
　　害我怎么也找不准春天的颜色
　　
　　 种 子
　　风能够掐掉花朵,却掐不掉春天
　　那些随处被抽落的种子
　　即使邂逅伤心的雨,也能顽强地
　　发表自己的欢乐
　　
　　从一叶嫩芽开始
　　她们摸到了大地的命门
　　想让大地翻个身,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别小看草籽和花茎的力量
　　她们与时间比着耐心。她们已经
　　消耗了几亿年的光阴。从不在乎
　　一天或是一个季节,就把所有的历史
　　和未来,向我们一一呈现
　　
　　是一张纸带着我的想象在飞
　　是一张纸带着我的想象在飞
　　它送我一座城市,一面朝阳的房间
　　一个身后滋润我的女人,阳光一样健康
　　它送我一只圆芯笔,一个能用文字
　　打发岁月的魔具
　　
　　――我用它孵出一群鸟
　　擦拭玻璃一样透明的蓝天
　　所有的心事都是一朵云,如果给暴雨
　　装上弯头和阀门,就能控制得像眼泪一样
　　在冬天栽种晶莹的雪花,不让一粒尘埃
　　挂在生活的睫毛上……
　　
　　是一张纸带着我的想象在飞
　　它为我填好居民户口,又打发我一次次离开
　　像一个错别字,划掉了,又重新圈上
　　
　　阳光总是滴到最后
　　温馨的风,用花蕾的舌尖
　　舔着我新鲜的伤口:脆硬的冰碴
　　柔软的雪芒和言辞精准的伤害
　　让我和即将消融的冬天,从此落下截瘫
　　阳光总是滴到最后,在傍晚结痂
　　我为一只失声的麻雀,安装了金属的嗓音
　　为一只双目失明的流浪猫,添加了GPS
　　我的伤口像绽开的花瓣,像一只微型胸麦
　　把肺叶的频率,调到震撼的G调
　　不需要包扎,绷带往往比伤口本身
　　更容易诱发恐惧
　　
　　恣意的山像一座神
　　灯火由近至远,触动村庄的神经
　　杨树忙着推开自己的影子,道路坦陈
　　从城市到乡村,不用心想,只需目测
　　傲慢的身份像一尊铸铁的栓马桩
　　不会在清醒时,挪动半步
　　
　　一群鸟有意从鸽舍晃过
　　自由地转身,比一句话更能发挥作用
　　
　　 晨光浮现
　　今儿早起了。晨光沿着没有合拢的帘缝
　　侧身进来。空气真好
　　倚在窗沿下的麻雀放声朗诵
　　天上的蓝,像新涂的颜色,等着慢慢阴干
　　前面的楼站得笔直,恰好挡住
　　我要经过的路。让目光在城市里
　　直行,比上下困难许多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天开讲的故事,今天是否需要延续
　　就好像人生开了头,不得不
　　振作精神,处理好结尾一样
　　
　　 盛开的红柳
　　春天最善于用火开道
　　那些潜伏在戈壁的红柳
　　纷纷把自己点燃
　　
　　一堆一堆的火,形成巨大的攻势
　　仿佛每一根枝条,都蓄势待发
　　像引燃不久,蘸了煤油的利箭
　　
　　不知道这些红柳如何存活
　　不知道它们粗糙的枝干和叶脉
　　怎么就耐住了干旱
　　
　　只要春天一声令下,它们就奋不顾身
　　这才是最可怕的。它们置生死于度外
　　轻描淡写地,像参加一场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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