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十四行:前世今生(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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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薇，生活是一盘磨，一推一拉过一周
　　日子成为粉末，馅饼并非来自上天
　　体内的螺旋越转越慢，灰质的视觉
　　炭化一片日光。脆薄的声音
　　从遗忘构筑的阴影中滴落
　　茫然摇动的身影，以力的张弛塑造线条
　　薇，独自走在岁月的皱纹
　　一个斑痕是一个站点。凭栏于五月的站点
　　只想一个人去远方。远方雨燕的眼角
　　蓄满雨水，清新的、持久的、忧郁的雨水
　　只等一个夜晚悄悄地下
　　以镜框内部的宁静，我写下远方的地址
　　向倒影根部的幽深之处
　　倾听万物的细小之美，和模糊不清的雄浑
　　
　　(2)
　　
　　薇，周日是阳光的日子，阳光
　　被收藏在阴影背后。大面积的人们
　　走在大街上，他们面部的肌肉
　　隆起一个叫做“漠然”的词。蝉鸣的丝质
　　编织教堂的寂寥，持续一个上午的困顿
　　在一棵树荫底下，精确地潜入根须
　　薇，一个电话，使室内的光线豁然清朗
　　必须倾听就是不可倾听，嘴唇最初的蠕动
　　从一种默认的规则。陷于僵直
　　毫无征兆的忧伤，在一个音节上被改写
　　推向另一个音节。听觉的茫然
　　把一座孤城嵌进头骨
　　游戏的碎片，总落入惩罚的火焰
　　永无休止的灼痛，不曾感‘动神灵
　　
　　(3)
　　
　　薇，周一的早晨是惺忪的早晨
　　自由的悖论，在一束光线上展开
　　“上班”的词性光泽。闪烁或黯淡于
　　窗前一片叶子的纹路，隐忍于心的
　　疼痛和喜悦，以蝴蝶翅膀的柔弱反弹
　　遗忘的笔触，给断裂的思路描上色彩
　　薇，递次而来和无序消失的事物
　　无处不在。汉语的声调
　　在触目的新闻和突发的事件中起伏
　　一个向另一个漂移的身体
　　上升或者下沉，把肉质的成分
　　散给粗糙的空间，和尖叫的空气
　　上帝的怜悯之手，借以手机短信的句法
　　拉开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4)
　　
　　薇，整整一个周二的上午，一个人被包裹在
　　“工作”的内核，像孤独的单宁
　　游移在浓度极高的血管。聆听是一种方式
　　感受嘴唇椭圆的冷漠。耳朵的壁膜
　　不堪承受分贝的利刃，在聋哑成真之前
　　徒劳想象一次爱情的诞生
　　薇，午后两点的铃音，准时绞碎
　　白日梦中的玫瑰。一个隔世的身影
　　宛如素未谋面的交谈者，递来一杯茶水
　　手不曾真实，此时更没有握住什么
　　填充天花板下虚空的，只有
　　重复出现的事物，和崇尚数字的表格
　　有些相爱，已早于两个人存在
　　有些等待，从不是另一个人的到来
　　
　　(5)
　　
　　薇，周三的雨一直在下，体内的阴暗
　　被一道闪电劈开。雨是一群无家可归的词
　　敲打窗外。办公室的空间
　　还原为生命触觉本身。突如其来的孤独
　　在一页白纸上隐藏。笔不知所措
　　如雨中忧郁的火焰，把经年已久的热爱点燃
　　薇，一个影子越是长久地呈现
　　就越不可能看清影子之上的面容
　　我们的交谈，总是在这样的时刻
　　宁静，清澈，冰凉，忍不住的泪水
　　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幽暗，美丽，而忧伤
　　手与手的触摸，是一场辽阔的痛
　　向狭窄的肉体巷道挤拥
　　撕碎的声音，以黑暗的质感涌现光芒
　　
　　(6)
　　
　　薇，周四的一天，只有一个单向的角度
　　直指无限的可能。细小的光亮，一闪再闪
　　一扇开启的门，犹如方程式里的等号
　　随手递来的本子，写满运算的规则
　　而生命中的未知，已不可加减乘除
　　无助的眼神坠向虚空，比长久的遗忘更为
　　遥远
　　薇，“开心”几乎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词
　　来自彼此祝愿的短信，在一场应酬的晚宴
　　被赋予水晶玻璃的质地。葡萄以液体的坚
　　持
　　构筑杯外的景色。味觉的眩晕
　　从席间镜子的反射开始
　　美丽的面孔，近乎残忍地温柔
　　一生的爱情不只一次
　　一次的爱情足以焚毁一生
　　
　　(7)
　　
　　薇，黑是周五的底色，偌大的会议室
　　如感光后的底片。模糊而透明的线条
　　构成众多正襟危坐的影子
　　声调反复侵蚀的面孔，穿插过来
　　把语言的废渣吐出
　　双手不时捕捉的光线，悄然捏死
　　薇，会议是一把永动机里的刨
　　生命的刨花铮亮，转瞬被废弃，暗淡无光
　　听觉来自另一角度，如一道划过的刀痕
　　在屏蔽的大脑和手机之间，留下质感
　　触目可见的人祸天灾无兆而来
　　经真理的裂痕，以死亡的形式，对抗死亡
　　叙述是深渊般的伤口，我们跳进去
　　做一个愈合之梦，缝自己于梦中
　　
　　(8)
　　
　　薇，周六仿若一只小猫，躲在角落里
　　懒散，慵倦，恹恹而憩。软质的光线
　　透现，散开。一杯咖啡的气质，校对着时间
　　混迹于语词和曲调的隐现之间
　　一种试图放弃的声音，以足够的闲暇
　　触摸生命内核的隐痛和忧伤
　　薇，牵挂来自虚构。永无了期的心情起伏
　　以镜面的平静，辽阔而苍凉
　　关掉的手机，在沉默的可疑深处
　　倾听一场隔世的雨。苦难郁结上的快乐
　　像一只从假象中采集的标本之鸟
　　将血由笔端放出。进入文字的痛
　　如一枚不可牵引的针，穿行于
　　灵魂的碎片，生锈，折断或被珍藏
　　
　　(9)
　　
　　薇，时光的度量总以圈的形式
　　周而复始。生命是圈圈环转的螺旋
　　是不是可以从终点回到起点?
　　一周的拷贝，经由没有遗忘的假设
　　修整真相的痕迹。错过的陈述
　　覆盖语词的模糊。隐入深喉的紧锁
　　薇，我们总相遇于圈，并在圈中消失
　　如微不可见的火点，在空无一人的舞池
　　一闪即逝。时间法则的清零
　　以死亡触动按键。倒掉烈酒的杯子
　　空悬于光线和音质之上，盈缺催动着舞步
　　蹈向每扇与肉体相连的门
　　什么感伤可以留住片刻
　　什么缘由可以重复来生
　　
　　作者简介：
　　
　　陈陟云，1963年生。198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系，之后一直在广东佛山工作。作品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新诗年鉴》、《2007中国最佳诗歌》等选本，已出版诗集《燕园三叶集》(合集)、《在河流消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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