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人物(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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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倌刘太
　　我的憨憨的堂伯父
　　憨到一辈子没娶上媳妇
　　从我记事那天起
　　他就为村里放牛
　　他一边放牛
　　一边倾听山水
　　倾听桃花、杏花、梨花、山楂花
　　花开的声音
　　以及蜜蜂、蝴蝶、野山鸡
　　翅膀上的低鸣
　　他和他的牛在山里游走
　　身后跟着水草跟着游鱼
　　一条条溪流
　　有一回
　　我们发现了一窝野鸡蛋
　　我要，他就是不给
　　他说野鸡找不到蛋了
　　就像妈妈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说得我鼻子酸酸的
　　一下子拽紧了他的衣襟
　　那一年的冬天
　　下着那一年最大的一场大雪
　　牛回来了可他没有回来
　　两只脚裸露在大雪外边
　　仿佛跟着他的山水
　　仍在行走
　　一辈子放牛没儿没女
　　他入土的那天
　　那些牛和牛犊儿哭着
　　围着他转，像一群孩子
　　耄耋刘文平
　　一生只做了一件事
　　上山砍柴，下地收割
　　耄耋之年镰刀斧头有点钝了
　　而你只认干活的命
　　只要一闲着
　　浑身全是病
　　没和谁吵过架红过脸
　　没拿过别人一根柴草
　　最远也只到镇上赶集
　　世界多远?中国多大
　　你不知道，村里人也不知道
　　围墙土院即是家国
　　天黑就睡，天亮就起
　　日子就是黑的加上白的
　　顶多再加上镰刀和斧头
　　身后的路比眼前的路要长
　　这你知道，知道那对花喜鹊
　　还在杨树上叫着，这就够了……
　　为手艺人付阳春拟简历
　　籍贯：河北上庄，我们的老家
　　性别：男，元儿无女无牵无挂
　　年轻时，生冷不计闹得挺欢
　　人送绰号：二喽赶蛋
　　出身：穷得最像贫下中农
　　嗜好：爱酒，但没多少可爱的闲钱
　　特长：凭一门搭炕垒锅台的手艺
　　为村里上百户人家送去温暖
　　借此吃上几顿像模像样的饭
　　至于出生日期，可以忽略不计
　　元党无派，却有一个暖和明亮的名字
　　年龄：永远停留在74岁
　　他走的那天，是三九的第九天
　　冻死在自家冰冷的土炕上
　　后来的事，后来再说吧
　　苦命的人自有苦命的根源
　　接他走的是一场大雪
　　那是天堂的雪吗
　　离春光明媚还有多远
　　六婶的一则趣事
　　六婶爱吃饺子
　　她正往锅里下着饺子
　　鱼一样的饺子鱼一样游着
　　两个侄子推门进来
　　猛然的香气，猛然的六婶
　　猛然把锅盖盖上
　　小哥俩会心一笑
　　磨蹭着不走了就是不走了
　　像灶膛里窃窃私语的火苗
　　鱼一样游着的饺子
　　游着游着就变成鳞片了
　　哥俩笑着笑着像鱼一样溜走了
　　六婶左手扶着高高的门框
　　右手把大腿拍的山响
　　一声“常来串门啊”带着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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