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个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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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本刊编辑部
我是一棵风雨中 飘摇的小树?
从外地来的大学生阿力是被紧急安排咨询的,因为他 “想以一种悲壮的形式结束生命,消失在家人面前”。咨询室安排我对其进行危机干预。
阿力的情绪很容易激动,一激动就无法很好地表达自己。为帮助他控制情绪,我请他画一棵树。他就画了这棵树:“这就是我,一棵畸形生长的小树,只开花不结果。因为被风吹雨打,所以只能在冬天生长。”我问及那一道道斜着的线是什么,他说那是风霜雨雪。他说自己画画时感受到的是孤独、无助、没有力量。
这是一棵非常瘦弱的树,树干和树冠都严重扭曲,暴烈的风雨几乎把整棵小树淹没。阿力特意补充道:“这棵树是长在根基不稳的沙土上。”在画中,他画了地平线,但地平线是不平的。
从这幅画中,我基本判断出他所说的情况有可信度。他的状况比较严重,他画的树缺乏活力,没有更多的生长迹象。有自杀倾向的人容易画这种类型的树。我希望在约定的一个月的咨询时间里,让这棵小树有自我成长的力量,变得生机勃勃,粗壮有力,能够抵御风雨。
我的父亲母亲
阿力在咨询一开始就提到父亲,而且从其树木人格图中可以看出他感受到的支持力量很小,所以我觉得理清阿力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咨询的重点。我给阿力布置了这方面的作业。后来,阿力带来了他的作业――一份工工整整的作文,他用的题目是《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年轻时非常优秀,一表人才,而且有过当兵的经历,按说条件很好,但结婚时却选择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这个人后来成了我的母亲。母亲一直体弱多病,而且多年不生育。吃了无数补药后才生了我。我出生后身体也不好,从小体质就差,甚至没有办法和小伙伴们一起做游戏。”(他把自己身体不好归因于母亲身体不好,隐约表露出对母亲的埋怨。)
“在我三四岁时,父亲得了严重的类风湿病。因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花了很多钱吃补品,所以父亲当时没有条件进行很好的治疗。后来,父亲腰部弯曲超过100度,整个人只有1.2米高,重的东西也担不动。”(他把父亲的病情归因于母亲用钱太多,又是对母亲的埋怨。)
“母亲在我的心目中位置很低,因为她是个十足没文化、带有神经质倾向、怯弱的妇女,常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让人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她胆小怕事,根本不可能保护我们,遇到险情、困难,总让我们没有安全感。她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非常迷信、封建、愚昧、落后。” (直接对母亲进行负面评价,把母亲描述为精神上不健康的人。)
“我和妹妹有一个共识:母亲根本不爱我们,因为她曾经要离开我们另嫁。她得过几次轻微的‘神经病’。亏得家里有爸爸指挥一切。但她又不听爸爸的话,十分固执、麻木,让人厌烦。”(他这里提到的“神经病”具体指什么?会不会有遗传性?)
“在我12岁时母亲因病死了,只有父亲比较悲伤。(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母亲并不像他说的一无是处,至少她有让丈夫爱她的原因。)我和妹妹哭过一天后就没有什么痛苦了,反而好像有种轻松感。母亲与我看到的电影中伟大的母亲形象根本不一样,和她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有一种自卑感,甚至另一种人格上的劣等感。这种自卑很彻底,乃至于严重到我甚至无法博得一个孩子的喜欢,我真没用。”(把自己的自卑感归因于母亲,又一次表现出他的归因倾向于在外部找原因。)
“父亲病后虽然外表形象差,走路都是弯腰躬背,撒尿时看上去像在吃自己的尿。(很少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父亲!他是在转述别人的话,还是他当时真实的印象?如果是真实的印象,那他对父亲的感情一定非常复杂,既有爱,也有怜悯,还有一种不屑。)但我和他走在一起,从没有感到过自卑。因为他人格的力量是伟大的。他非常自信,具有军人的一切素质,具有非常优秀的大脑,处理事情的能力让我从内心里佩服。每当看到他弯着腰在黄土地上耕耘的艰辛样子,我就很心酸,恨不得马上长大,挣钱过上好日子。其实我的成绩是很好的,上中专就是为了早日工作,减轻负担。”(他非常需要榜样的力量,父亲在某种角度上在充任他的榜样。)
“到外地读书后,我请教过一些心理学老师,知道自己有心理障碍。而且,父亲在我成长中遇到一些挫折时没有尽到呵护、关爱,没有负很大的责任――不管父亲处于何种处境。由于对他的爱、尊敬转为埋怨,若不是我自己读了这么多书,他早已摧毁了我新生的生命――在不知不觉中。(认为父亲应该对他目前的状况负一部分责任,从中再一次可以看出他总是把挫折归为外因。)至此,才猛然发觉对他的爱是出于对他处事能力的崇拜和受歧视的同情,父子之间根本没有比较亲切、相通的爱。在我受委屈、受欺凌时,是多么渴望得到他的呵护和关爱――我现在才知道‘关爱’这个词在我生命中的位置。”
从阿力的作文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他的不幸:与母亲关系不好,而且母亲早逝,父亲在生理上又有缺陷,他感受到的关爱确实太少――如同他画的那棵树,树干非常纤细。但是,并非每一个有着阿力类似家庭的人都会有阿力一样的感受。苦难可以让人心灵扭曲,也可以让人坚强自立。他把自己目前的所有问题都归因于父母,这对他的父母是不公正的。但这种归因方法可以让他逃脱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让他可以永远以孩子的形象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当我们讨论他的作文时,阿力意识到自己在逃避,在推脱自己成长的责任。其实,阿力应该对自己的成长负责,应该承担作为成人的责任。
因为每个人出生后就与家庭相伴随,对阿力而言,他的家庭已与他共生20 多年,要改变他与家庭的关系难度较大。我用一些提问让他了解自己归因的方法,让他看到归因背后不理性的东西,让他认识到自己一直都坚信不移的一些信念其实并不正确。这个过程并不轻松,但阿力对自己的认识渐渐理性起来。
在咨询过程中,阿力有拍桌子怒骂的情况,看到他的激愤,我开始有些惊讶,接着释然:我知道他这是把过去长期积压在内心的愤恨、不满发泄出来。对咨询而言,这是一种好的现象,他从来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做,现在他把我当作曾经欺侮过他的人,把这种情绪释放出来,这是正常的,也是其净化心灵的必经过程。
通过数次咨询,阿力的情绪平复了很多,他不再提“结束生命”了。
在最后一次咨询时,我建议阿力到当地的专业机构进行咨询或治疗。这是一个较长的过程。
新年,我收到了阿力从远方寄来的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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