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到底是谁手植枇杷树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项脊轩志》是明代散文家归有光的一篇借记物以叙事、抒情的散文。项脊,是归有光九世祖道隆所居之处。轩,是有窗的廊子或小屋子,旧时多用为书斋名或茶馆、饭馆等的字号。志,是记的意思,古代记叙事物、抒发感情的一种文体。归有光把自己的书斋题为“项脊轩”,含有怀宗追远之意。
   《项脊轩志》被选入多种版本的教材,深受师生的欣赏。然而,其结尾被解读为多种可能的说法,也引发师生的思考。其结尾有云:“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对此,有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到底是何人所栽?
   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目前主要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归有光的妻子手植的枇杷树,代表者如周啸天在《古文鉴赏辞典·项脊轩志》中认为:“‘不常居’三个字似可收束全文,然文末又摇曳生姿,写到亡妻手植的一树枇杷‘亭亭如盖’,寓睹物怀人、悼亡念存之恩,较之‘墓木已拱’之类成语,尤觉余味无穷,饶有新意。”(转引自王贤斌《枇杷情深归何处——〈项脊轩志〉中手植枇杷者是妻子吗?》,《语文报·高中教师版》2019年8月15日)一种说法,是归有光手植的枇杷树,代表者如王贤斌在《枇杷情深归何处——〈项脊轩志〉中手植枇杷者是妻子吗?》中认为:“这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唯有归于归有光之手,它所浸润的那段刻骨铭心的夫妻之情,才显得尤为深挚,格外动人。”(《语文报·高中教师版》2019年8月15日)还有一种说法,则是列举了三个可能,代表者如李民在《兰桂竹木侧,枇杷树亭亭》中认为:“归有光亲手种植,归有光的妻子亲手种植,归有光与妻子共同种植。”(转引自王贤斌《枇杷情深归何处——〈项脊轩志〉中手植枇杷者是妻子吗?》,《语文报·高中教师版》2019年8月15日)
   经过对《项脊轩志》的仔细阅读、认真分析和慎重思考,关于到底是谁手植枇杷树的问题的回答,笔者还是倾向于第一種说法,即是归有光的妻子手植的枇杷树。这一种说法,笔者认为至少有三点不同层面的原因可以去支撑。
   首先,从语法来看。语法指的是语言的组合规律和规则。了解语法就是为了掌握语言的组合规律和规则,从而提高分析语言、理解语言、运用语言的能力。“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句是由三个分句组成的解说复句,第一个分句“庭有枇杷树”是被解说的分句,第二个分句“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和第三个分句“今已亭亭如盖矣”是解说的分句。第一个分句的成分和第三个分句的成分比较清楚,第二个分句的成分比较模糊。分析它们,我们依照先易后难的顺序来进行。
   第一个分句“庭有枇杷树”是存现句,“庭”是主语,“有”是谓语,“枇杷树”是宾语。第三个分句“今已亭亭如盖矣”是描述句,省略的“枇杷树”是主语,“今”“已”是状语,“亭亭如盖”是谓语,“矣”是相当于“了”的语气词。第二个分句“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是判断句,省略的“枇杷树”是主语,省略的“是”是谓语,“吾妻死之年所手植”是宾语,“所手植也”的“所”字位于动词性词组“手植”之前,组成“所”字结构,使整个结构具有名词性,“所”字指代动作行为的对象,“所手植”就是手植的东西,这里指的是“枇杷树”,“所手植也”的“也”字是表示判断的语气词。
   第二个分句“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如果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枇杷树)(是)我的妻子去世那年亲手种植的树”;“我的妻子去世那年亲手种植的树”由复杂的主谓短语作中心语的定语,即由主语(我的妻子)+状语(去世那年)+状语(亲手)+谓语(种植)构成主谓短语作中心语(树)的定语。运用紧缩法,第二个分句可以紧缩为“枇杷树是妻子种植的树”。由此可见,是归有光的妻子手植枇杷树的说法符合语法。
   其次,从文意来看。文意是文辞的意义或者文章的意境。了解文意就是为了掌握文辞的意义或者文章的意境,从而深入体会文章的写作内容、写作方法、写作意图。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通过记叙项脊轩这间“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的小小书斋,动情地回顾了自己青少年时代的生活和志趣,并由此引出自己和亲人——祖母、母亲、妻子“多可喜,亦多可悲”的往事,表现了物在人亡、三世变迁的感慨,表达了自己怀念祖母、母亲、妻子的深厚感情。清人梅曾亮曾评此篇云:“借一阁以寄三世之遗迹。”毋庸讳言,“项脊轩”是涉及群体感情的一般之物,并非涉及个体感情的特殊之物。那么,什么是涉及个体感情的特殊之物呢?这就要因人而异了。揣摩文意,我们可以发现:归有光之所以一声“长号”,是因为先大母曾经手持的特殊之物——“象笏”仍在;归有光之所以一声长“泣”,是因为先母曾经手扣的特殊之物——“门扉”仍在;归有光之所以一声长“矣”,是因为先妻曾经手植的特殊之物——“枇杷树”仍在。但是,物仍在,人已亡。睹物思人,归有光对已逝亲人——祖母、母亲、妻子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诚然,归有光《祭外姑文》有如此记载:“癸巳之岁,秋冬之交,忽遘危疾,气息掇掇,犹日念母,扶而归宁。疾既大作,又扶以东。沿流二十里,如不能至。十月庚子,将绝之夕,问侍者曰:‘二鼓矣?’闻户外风淅淅,曰:‘天寒,风且作,吾母其不能来乎?吾其不能待乎?’”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归有光的妻子在去世那年,确实病得很重。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归有光的妻子在去世那年,能够亲手种植一棵枇杷树,已属非常不易。为了突出这一点,在妻子去世后四年之时,在自己屡试不中之时,在补写《项脊轩志》之时,归有光凝视着枇杷树,回忆着往事,特意用了一个很有意味的词——手植。“手植”凸显了枇杷树的种植难得与珍贵,表达了归有光对往事、对先妻的缅怀、眷恋、愧疚。由此可见,是归有光的妻子手植枇杷树的说法符合文意。
   再次,从寓意来看。寓意指的是在物上寄托或蕴含的人的意旨或意思。了解寓意就是为了掌握在物上寄托或蕴含的人的意旨或意思,从而更准确地理解人的感情与愿望。在《项脊轩志》的前文,归有光记叙自己“杂植兰桂竹木于庭”。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除了弥补零落残败的缺陷,更是寄托或蕴含人的意旨或意思。    兰花是中国的传统名花,是一种以香著称的花卉。它的香幽微清远,一枝在室,满屋飘香。古人赞曰:“兰之香,盖一国”,故有“国香”的别称。它的叶终年常绿,多而不乱,仰俯自如,姿态端秀,别具神韵。自古以来,人们对兰花就有看叶胜看花之说。它的花素而不艳,亭亭玉立。兰花以它特有的香、叶、花独具四清(气清、色清、神清、韵清),给人以极高洁、极清雅的优美形象,被人喻为花中君子。古代文人常把诗文之美喻为“兰章”,把友谊之真喻为“兰交”,把良益之友喻为“兰客”。因此,兰花被人们看成是高雅的象征。
   桂花早在公元前3世纪的春秋战国时期的典籍中就有记载。《山海经·南山经》提到:“招摇之山多桂。”《山海经·西山经》提到:“皋涂之山多桂木。”屈原《九歌》提到:“援北斗兮酌桂浆,辛夷车兮结桂旗。”在人们的心目中,桂花已经成为人们最受崇尚的花木之一。它的花香香飘万里,它的花瓣紧凑而生,它的花枝护佑仕途。因此,桂花被人们看成是吉祥如意、忠贞美好、仕途平顺的象征。
   竹子彰显气节,虽不粗壮,但却正直,坚韧挺拔;不惧严寒酷暑,万古长青。竹子是君子的化身,是“四君子”中的君子。竹子有七德:竹子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是曰正直;竹子虽有竹节,却不止步,是曰奋进;竹子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竹子有花不开,素面朝天,是曰质朴;竹子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竹子虽曰卓尔,却不似松,是曰善群;竹子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是曰担当。由此,竹子被人们看成是高雅、纯洁、虚心、有节、刚直的象征。在民间传统中,有用放爆竹以除旧迎新、除邪恶报平安的习俗。因此,竹子又被人们看成是平安、吉祥的象征。
   毫無疑问,“兰桂竹木”的这些寓意,就是归有光对自己的感情和愿望。归有光自幼明悟绝人,九岁时就善属文,十岁时就写出了洋洋千余言的《乞醯论》,十一二岁时“已慨然有志古人”。归有光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他觉得自己虽然眼下身处“败屋”“昧昧一隅”,微不足道,可是完全可以像蜀清与孔明那样,最终功成名就、扬名天下。于是,归有光在项脊轩中安于清贫,发奋读书,梦想将来有一天能够中举、富贵,不负自己的感情和愿望。为此,归有光十四岁时便应童子试,走出了科举的第一步。
   那么,枇杷树又有什么寓意呢?
   枇杷树四季长青,它的叶子青翠欲滴,它的树干遒劲挺拔,意味着生机勃勃;它的果实的形呈椭圆形,意味着家庭美满;它的果实的量丰硕累累,意味着成就有加;它的果实的色金黄灿烂,意味着富贵祥和;它的果实的核坚硬众多,意味着子孙兴旺。杜甫《田舍》有云:“杨柳枝枝弱,枇杷对对香。”我们从中可以看出,枇杷树的果实的特点。
   毫无疑问,枇杷树的这些寓意,就是归有光的妻子对归有光的感情和愿望。归有光二十三岁时与原配魏氏结婚,情感笃厚,妻子“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淡淡几笔,无不体现了他们融洽的伉俪之情。五年之后,自知不久于人世的归有光的妻子,抱病手植枇杷树,便是借此表达自己对归有光最后的,也是永恒的感情和愿望。归有光曾经这样回忆自己的妻子:“(先妻)尝谓有光曰:‘吾日观君,殆非今世人。丈夫当自立,何忧目前贫困乎?’”(《请敕命事略》)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归有光的妻子对归有光确实充满了希望和期待。为此,归有光后来虽然遭到五次乡试落第、八次会试落第的仕途蹭蹬,但是凭借磨炼出的深沉坚毅的性格,终于在年已六十岁时中了三甲进士,不辜负先妻的希望与期待,应该是归有光的动力源泉之一。“吾妻死,室坏不修。”归有光对项脊轩尚且如此,又怎么可能在妻子去世那年手植充满喜庆寓意的枇杷树呢?由此可见,是归有光的妻子手植枇杷树的说法符合寓意。
   综上所述,是归有光的妻子手植枇杷树的说法,合法合情合理。“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是归有光《项脊轩志》最为人所赞赏的结尾,虽然没有一个字言及归有光对妻子的思念,而归有光对妻子的思念之情表现得极为真挚动人。睹物思人,物是人非,这“亭亭如盖”的枇杷树融入了作者的无限感伤之情。此时的归有光已是过了而立之年的人,但还是没有功成名就,还是在项脊轩中埋头苦读,这与妻子当初的愿望形成反差。不过,此时的归有光毕竟已是过了而立之年的人,对“悲”与“喜”的感慨,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强烈的“泣”和“号”,而是像现在这样深沉的“矣”——“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此句虽然感情含而不露,但是取得了令人回味的效果。一个“矣”,既是归有光对先妻的告知,也是归有光对先妻的愧疚,更是归有光对自己的激励。
   明人王锡爵曾评归有光说:“所为抒写怀抱之文,温润典丽,如清庙之瑟,一唱三叹。无意于感人,而欢愉惨恻之思,溢于言语之外。”这确是归有光散文的一个显著特色。作为读者,作为语文教师,我们不能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忽而不见。否则,我们必然对归有光《项脊轩志》造成误读、误解。
   参考文献:
   [1]王贤斌.枇杷情深归何处——《项脊轩志》中手植枇杷者是妻子吗?.语文报·高中教师版,2019.8.15.
   [2]人民教育出版社等.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教师教学用书.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5(2).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9/view-1516284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