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幸福不容易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姚秋实

　　一
　　
　　我是一只流浪狗。
　　流浪是我的宿命，安逸是我的奢求；饥饿视我为友，疾病常伴我身。
　　谢天谢地，庞大的流浪狗队伍能给我起码的庇护。所以，那游走于墙脚街边的灰影很快由孤独的一个我发展为一前一后，继而又变成整齐的一列，那是妻送给我的一份大礼――六个孩子。
　　“你看，他们多可爱!”妻怜爱地凝望着，“你可别说自己没有尾巴了，他们都是你的尾巴。”确切地说，我不是没有尾巴，而是拜某个大意的行人所赐，我的尾巴彻底断了。伤心往事不提也罢!我望着活蹦乱跳的六个孩子，悲哀地说：“这哪是尾巴，分明是六张嗷嗷待哺的嘴啊!”我深感愧疚――不能给他们幸福的童年。
　　一个午后，我慵懒地趴在草地上享受阳光。妻不知从哪里捉来一只老鼠，给孩子们耍玩。那老鼠突然蹿到我背上，我又恼又怒，叼起这慌不择路的家伙，它悬在空中挣扎着，孩子们聚拢过来，伸出爪子拨弄着，妻在旁边“咯咯”直笑。我却忽然没了兴致，责任感与失落感同时涌上心头：我欠他们完美的生活。
　　
　　二
　　
　　我是一只宠物犬。
　　似乎一切被称为“宠物”的东西，都会高上那么一等，狗也不例外，我可以堂而皇之地用“犬”来称呼自己。人类喜欢我们，有的视我们为友，给我们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在我看来，自己只是主人的一个玩具罢了。我只有装出一副奴才嘴脸，才能得到主人的宠爱。我讨厌自己!
　　这天下午，我又被锁在家中，无意中按下遥控器，宽大的屏幕上出现了同类的身影。那些奔跑在野外的家伙们，活得是那么自由自在，没有锁链，没有虚伪，没有一切我憎恨的东西。我抬起一只前爪，觉得他们离我那样近，又那样远，可望不可即。
　　忽然，楼下传来阵阵欢笑声，我奔到窗前往下看，草地上，那个父亲真会哄他的孩子们。看着看着，我开始嫉妒起他们，他们的笑声也让我觉得刺耳，我快步离开了窗前。
　　
　　三
　　
　　清晨，我不忍叫醒酣眠的妻，独自辛勤的一天开始了。
　　一切都格外顺利，我很快瞄上了一个刚出门的妇人。她带出的那袋垃圾刚脱手，我便冲了过去。“哇，基围虾，大闸蟹，还有……”看来今天要改善伙食了。我禁不住诱惑，品尝起来。正当我大嚼特嚼之时，那妇人身旁的一条狗进入了我的视野。他飞速冲到最近的一棵树前，耀武扬威地抬起一条后腿。同时，转头盯着我。从他的目光中，我仿佛看到了蔑视与讥讽。他的大尾巴蓬松而卷曲，趾高气扬地立着，好像在嘲笑我的断尾。我不甘示弱地仰起头，响亮地咬碎了口中的一根骨头。
　　他正要朝我奔来，脖子上的铁链忽然绷得笔直，那家伙极不情愿地被牵走了。我下意识转了转脖子，忽然觉察到自己拥有着一种叫“自由”的东西。这，算幸福吧?
　　带着一天的收获，我隐没于黑暗的夜幕中。
　　
　　四
　　
　　天还没亮，我就被主人叫醒：“起来，宝贝儿，我们晨练去。”
　　唉，如果不是出于需要，我是断然不会跟她出去的，哪里是晨练，她牵着我只是为了显示她优雅的品位罢了。
　　刚出门，我就看到了昨天草地上那个哄孩子玩的父亲。他着实吓了我一跳――一条断尾拖在地上，像极了我们的某种近亲。或许他也因此获得了几分狼性吧。如果真是这样，更要羡煞我了。他冲过来翻找主人丢弃的垃圾。从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看，饿肚子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但我宁愿过那样的生活，无拘无束。
　　被主人带走时，我还不时地回头看他，直到他从我眼中消失。我想，是时候爆发一场革命了。
　　
　　五
　　
　　美好的生活总不会长久。在高档社区享受了没多久，我们就被扫地出门了。显得有些失落，我倒像个英雄一样坦然走了出去，边走边说：“怕什么!我们有自由身，千金难买!”
　　“等等!我跟你们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你?你当宠物狗的生活不是挺滋润的吗?”
　　“唉，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不过也罢。我向往的是野性的回归，我要追求真正的幸福!”妻的眼神告诉我：这条狗疯了。
　　“真是只奇怪的狗。好吧，欢迎你加入!
　　
　　尾声
　　
　　新的一天，山头上伫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尾巴拖在地上，一个脖子上还带着一截儿锁链。
　　“真搞不懂你何苦舍弃那种富足的生活。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嗯。你呢?”
　　“一直如此。”
　　远方那朵云被朝阳染得通红。现在，我知道：想要幸福不容易，而它就隐匿在眼前的美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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