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蝴蝶梦》疑问结构的社会经济学理论分析男女主人公的动态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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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以Levinson的有关疑问结构的社会经济学理论为基础,统计了英文名著《蝴蝶梦》(Rebecca)中男女主人公之问答对话中的疑问结构,并结合作品故事情节分析了这些疑问结构出现的频次、分布和语用功能。通过分析发现,作者达芙妮-杜穆里埃巧妙地运用了大量的疑问结构,不仅成功地塑造了男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社会身份,更揭示了人物关系的动态发展历程。
关键词:疑问结构的社会经济学理论 疑问结构 人物关系
人类的言语行为一直是语用学研究的内容之一。Chapman指出,作为研究语言使用的学科,语用学的概念和理论可以为文学文本分析提供非常有用的工具。言语行为理论、会话含义理论等传统语用学的核心理论在文学文本分析方面具有很高的价值潜力。涂靖对于国内文学语用学的发展态势进行了哲学和理论层面的思考,呼吁打破语言学研究和文学研究的壁垒。国内已有不少学者基于语用学理论从宏观层面对文学作品进行解读,如涂靖等,但是微观层面实践较少。陈新仁指出语用学研究会直接或间接地关注到人们之间的关系诉求。Buck将言语行为理论用于分析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对话时说:“尽管文学作品中的语言同我们的日常对话不尽相同,但是作者之所以能够创造出这种自然对话的幻境,就是因为读者能够通过文学人物的话语推断意义……事实上,作者其实是展示了对于人类语言交际能力的了解。”本文将基于语用学家莱文森的社会经济学理论分析文学作品对话中反映的人际关系,尝试从微观层面为解读文学作品提供一个新视角。
一、莱文森有关疑问结构的“社会经济学理论”
从索绪尔确定语言的价值学说开始,语言的经济学视角一直受到众多学者的重视。著名语用学家Levinson(2010)归纳了Yeli Dnye语中疑问结构和回答语料的分类和语用功能,并在此基础上于2012年提出了疑问句的“社会经济学理论”。该理论以语用学经典的言语行为理论为基础,传承和延伸了Brown和Levinson礼貌原则的核心概念和思想。他指出,日常生活中人们使用的疑问结构都会被别人记在心里,具有相应的社会经济学价值。由于不同的疑问结构需要听话人提供的信息不同,因此就具有了不同的社会成本。所以,言语交流中,人们在使用疑问句时会小心翼翼,特别是在询问一些可能威胁对方面子的问题时,会格外注意选择适当的语言结构。据Levinson推断,疑问结构在语言使用中呈现以下几个大致趋势:
1.只要极性疑问句能够达到目的,提问者就不会使用Wh-疑问句;
2.大多数情况下,提问者会最大限度减少听话人需要提供的信息,这样疑问结构承载的信息量会呈逐步递减态势,即Wh-疑问句>极性疑问句>附加疑问句,因此提问者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选择使用Wh-疑问句。
3.提问者会尽量使用间接疑问结构,即非典型疑问句结构来提问。也就是说,在不同语言中,提问者都会更倾向于使用那些同典型的疑问句结构具有相同语用功能,但在结构上更加间接的语言形式,比如陈述疑问句结构。
4.人们使用疑问句的频率应该同疑问结构需要提供的信息量成反比。即最高频率为陈述句疑问结构,其次是极性疑问句,最后是Wh-疑问句。
德国学者Peter Siemund指出,Levinson的社会经济理论对于分析疑问结构的语用功能具有深远意义,并开展研究验证了Levinson的理论。本文试图运用莱文森的社会经济理论分析英国名著Rebecca中的人物对话,为该作品的解读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
Rebecca(直译《吕贝卡》,也作《蝴蝶梦》,来同名电影。以下称作《蝴蝶梦》)是达芙妮·杜穆里埃的成名作,艺术魅力经久不衰,深受国内读者和学界青睐。近年来学者们分别从哥特式小说特点、女性视角、父权社会、美学、心理学等各种角度解读《蝴蝶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有学者认为“吕贝卡”就是故事真正的主人公。《蝴蝶梦》作者达芙妮·杜穆里埃为故事的叙述者(narrator)“我”和男主人公麦克西姆(Maxim,以下简称Max)设计了大量问答對话。运用莱文森有关疑问结构的社会经济理论分析《蝴蝶梦》时笔者发现,从未自己发声的“吕贝卡”只是衬托,故事叙述者(narrator)才是女主人公,而她和Max之间的对话不仅可以塑造性格、推进情节,更能充分展现两个人之间此消彼长的动态平衡关系。
二、英语疑问结构分类
从语言结构上来看,英语疑问结构一般具有三个显著特征:韵律标记(prosodic question marking)、词素结构(morphological forms)和句法结构(syntacticforms)。韵律标记通常指疑问句结尾处的语调:或升调或降调或其他;词素及句法形式指疑问句的语法结构,包括完整或不完整的句子、短语或者单独的词,如huh?韵律标记不是本文研究范畴,本文确定英语疑问结构的首要标记是观察一个语言结构的结尾是否携带问号。本文结合了Peter Siemund(2017)和Weber(1993)的分类,将英语疑问结构分为以下几种形式,并以此为基础展开分析。
(一)极性疑问句(polar interrogatives)
也叫作yes-no questions。根据Quirk et al,其特征是助动词提至主语之前。
例1:“Have you everthought aboutthefuture?”Heasked me.(Rebecca,chapter 4)
(二)Wh-疑问句(Wh-questions)
也叫作Q-word questions或者contenl questions,用来针对人、物、地点、时间、原因等信息提问。
例2:“What d。you do it for?”He asked me.
“Ninety pounds is a lot of money to me.”I said.(Rebecca,chapler 4) 人们通常使用上述两类典型疑问句实施提问,获取信息。但在适当语境下,其他语言结构也能起到同样作用。正如De Ruiter指出,疑问句的语言结构和交际功能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
(三)附加疑问句(tag questions)
附加疑问句在结构上同于典型的英语疑问句,一般由陈述句加上一个附加疑问成分构成。
例3:It's quite safe,isn't it?(Rebecca,chapter7)
(四)陈述疑问句(declarative questions)
陈述疑问句就是用升调的形式说出的陈述句。在本文中就是陈述句(部分或者完整,如果有缺失,缺失的部分可以补足)结尾处带有一个问号。
例4:She's taking you with her to New York?
Yes,andI don't want to go.I shallhaleit;I shahbemiserable.(Rebecca,chapter 5)
(五)选择疑问句(alternative interrogatives)
英语选择疑问句结构中包含“Or”,为听话人提供了两种选择,让听话人选择其一。
例5:“Is that meant to be a compliment to the day,llrtomy driving?”He said(Rebecca,chapter 5)
(六)非分句形式(Nonclausal Forms)
Weber(1993)归纳了英语非分句形式的疑问结构。非分句形式与独立成句的疑问结构不同,前者省略了主语和谓语,可以由小品词(huh)、单个词汇、wh-词或者词组等构成。
例6:“Not in a church?”I asked.“Not in white,with bridesmaids,and bells,and choir boys?Whatabout your relations,and all your fiends?”(Rebecca,chapter 6)
例7:“Today?”I said,my spirits sinking tn zero.(Rebecca,chapter7)
以上所列六种英语疑问结构能够涵盖所有《蝴蝶梦》男女主人公问答对话中的英语疑问结构,是本文进一步分类统计的基础。
三、研究问题、结果和讨论
基于上述英语疑问结构的分类,本文将统计《蝴蝶梦》男女主人公问答对话中英语疑问结构的使用情况,并结合原著的人物设置,从Levinson的社会经济学理论角度分析疑问结构在揭示男女主人公关系变化中所起的作用。
(一)研究问题
本研究试图回答以下三个问题:
1.男女主人公问答中疑问结构是否存在频次差异?在不同章节如何分布?
2.男女主人公问答中疑问结构的使用有哪些突出的不同之处?
3.上述疑问结构在揭示《蝴蝶梦》人物关系中起着什么作用?
(二)研究结果和讨论
首先,Max和Narrator的直接对话始于第4章,一直保持到27章全书结束。经统计得知,Max的疑问结构总数是155个,包括39个极性疑问句、75个wh-疑问句、18个陈述疑问句、19个附加疑问句、1个选择疑问句和3个非分句结构。Narrator的疑问结构总共141个,包括21个极性疑问句、76个wh-疑问句、14个陈述疑问句、15个附加疑问句、1个选择疑问句和13个非分句结构。总体而言,两人使用的疑问结构总数相近,Max稍多。
Koing和Siemund指出提问功能普遍存在于所有语言中。但是提问者和回答者的关系是不一样的。de Ruiter、Levinson、Siemund等一致认为提问者通常能够在对话中掌握主动。由此可知,在《蝴蝶梦》男女主人公关系中,Max占据着支配地位,这也符合作品揭示的两人之间悬殊的社会背景差异。
第二,从不同疑问结构出现的频次看,Wh-疑问句最多(见图1)。《蝴蝶梦》中6类疑问结构出现的频次排序为:Wh-疑问句>极性疑问句>附加疑问句>陈述疑问句>非分句结构>选择疑问句。
这一统计结果与Levinson、Siemund和Slivers等人的发现有差异:他们研究发现日常对话中极性疑问句使用频率最高。Levinson指出,日常对话使用Wh-疑问句需要回答问题的一方提供相关信息,承载的信息量最大,因此“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选择使用Wh-疑问句”。经过分析可知,文学作品中的对话尽管最大限度地还原了日常生活对话,二者之间还是存在区别的。因为日常生活中,对话双方的社会关系彼此心知肚明就够了,而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對话除了能够反映人物的关系,还承担着提供相关背景信息、塑造人物性格、构建人物身份地位的作用。因此《蝴蝶梦》中会使用大量的wh-疑问句。
第三,两个主人公使用的疑问结构在不同章节分布不同(见图2):第4章到第10章,Max的疑问结构一直多于Narrator;从第12章开始,两个人物之间的疑问结构使用频次接近;从第19章开始,Narrator使用的疑问结构频次明显超过了Max,并一直保持了这种态势到全书结束。
结合故事情节发展分析这一分布趋势可知,在两人初识之际,Max通过一连串Wh-疑问句了解narrator的身世。Wh-疑问句的大量使用不仅表现了他居高临下、傲慢霸气的性格特征,更确立了他在二人关系中的支配和统治地位。然而随着情节的发展,narrator开始使用更多的Wh-疑问句,此时,Wh-疑问句不仅推动着案情调查的进展,更是揭示了narrator在两人关系中逐步占据主导地位。 文学作品中人物之间的关系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会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不断变化。疑问结构出现的频次在全书的分布体现了《蝴蝶梦》男女主人公关系所经历的三个不同阶段。从第4章到第10章,Max提问多于narrator。这一阶段从两人初识、Max求婚到narrator初入豪门。Max疑问结构整体较多反映了他占据主动和支配地位,narrator则处于被动和受支配地位。Max好似霸气的兄长掌控着柔弱的小妹妹:“…and he laughed,like a mocking brother…”(Rebecca,chapter 5)
第二个阶段从第12章到16章,男女主人公使用的疑问结构频次相当,标志着两个人逐步建立深度交流,关系趋于密切。第12章中,narrator不小心碰碎了书房里一只昂贵的花瓶,她不敢告诉管家,而是悄悄把碎片收在信封中,放进了书桌的抽屉。仆人Firth向Max汇报时,narrator也没敢当场承认。这令Max惊诧不已,由此拉开两人深入交流的序幕。在一来一往的问答中,不经意间把Max讳莫如深的往事掀开了一角,更侧面反映了这一阶段Max和narrator之间的关系——好似父亲和女儿:年长的Max对年轻的narrator宠爱有加,但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什么能知道,什么不可以都由Max来把握:“He considered me amoment,his eyebrows raised,whistling softly.‘Listen,my sweet.When you were a little girl,were you everforbidden t0 read certain books.and did your father putthosebooks underlock and key?’‘Yes,’I said.‘Well,then.A husbandis not so very differentfrom afather afteraⅡ.There is a certain type 0f knowledge I prefer you nott0 have.It’s better kept under lock and key.S0 that’sthat.”’(Rebecca,chapter 12)
第三阶段始于第19章至全书结束,属于narrator的疑问结构开始远超Max,表现了两人关系进入第三阶段——narrator终于开始成为强势一方,真正掌控了两个人的关系。第19章便是转折点:Rebecca的失事船只被发现,Max感到厄运降临,陷入绝望。危机时刻,narrator成为他精神的避难所。他放下高傲,敞开心扉,有问必答,对她充满了依赖。至此,narrator才变被动为主动。对话中,narrator不仅对案情进展连续发问,甚至还帮助Max出谋划策。两人之间确立了儿子对母亲那种相互依赖的亲密关系:“He kissed my faceand my hands.He held my hands very tightly like a childwho would gain confidence.”
第四阶段Narrator使用的非分句结构(NonclausalForms)的频次明显超过Max。见图3:
Levinson(2012)指出,为保全回答问题者的面子,提问者一般会尽量使用间接疑问结构,即非典型疑问句结构。换句话说,提问者会更倾向于使用那些同典型的疑问句结构具有相同语用功能,但在结构上更加间接的语言形式,比如陈述疑问句结构。Weber(1993)对此也持有相似观点。她指出,非分句结构不是典型的疑问句,而是一种间接疑问句,使用最非分句结构提问能够大限度减少问题回答者的负担。在《蝴蝶梦》中“narrator'’使用更多非分句结构意味着什么呢?
这需要结合情节的发展分析每个不同场景中narrator使用的非分句结构的语用功能。例如,第6章Max求婚成功后,提议结婚登记后就直接蜜月旅行,不再举办婚礼仪式。对此,narrator使用了连续3个非分句结构:“‘Not in a church?’I asked.‘Not in white,with bridesmaids,and bells,and choir boys?
Whatabout your relations,and all your friends?”’(Rebecca,chapter 6)表面上看,这三个非分句疑问结构的语用功能是发起确认(repair),即确认Max刚才话语中的信息。但是根据读者的日常经验可知,这些非分句结构反映出她的态度:对于如此草率简单的安排感到诧异和失望,甚至可能还有一些不满。去教堂、穿婚纱、--有伴娘、唱诗班和教堂的钟声,请来宾客见证这一对新人,才是最常见的结婚仪式,也是每个新娘梦寐以求的难忘时刻。但出身卑微、且在X关系中处于劣势的“nalTator”自然不能够使用典型的疑问结构质疑Max,她必须小心翼翼,最大限度地避免威胁到他的正面面子。从Max的回答可知,他看出了narrator的失望,却给出了这样的解释:“Youforget,I hadthat sort 0fwedding before.”(Rebecca,chapter 6)可见他丝毫没有考虑到narrator的期盼。Narrator使用的疑问结构不仅符合她的社会身份,更表现了她在两个人关系之初处于从属地位,只能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值得一提的是,语言学理论研究的是人类语言的共性规律。Levinson有关疑问结构的社会经济学理论也不例外。因此,对文学作品的人物对话进行微观分析时,需要根据作品中的情景辩证运用语言学理论,避免生搬硬套。例如,第20章中,Max接受调查。narrator留在家中等候,如坐针毡。Max一回来,narrator就开始急切地询问案情进展:“The diver isgoing down again at five-thirty tomorrow morning.’saidMaxim.‘Searle has made a11 the arrangements.They aregoing to try to raise the boat.No one will be about.I'mgoing with them.He's sending his boat t0 pick me up inthe cove.Five-thirty tomorrow morning.’‘And then?’Isaid,‘ifthey gel it up,what then?”’(Rebecca,chapter20)此情此景下,非分句結构的语用功能是获取信息,并不是为了照顾Max的面子、减轻他需要提供的信息量,而是用来表现narrator的关切和焦急,推动隋节发展,同时体现二人的密切关系和narrator的主导地位。
综上所述,《蝴蝶梦》的疑问结构对于作者塑造人物性格和身份、揭示人物关系的动态发展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充分展示了男女主人公关系发展的三个阶段:兄长——小妹妹、父亲——女儿、儿子——母亲。在这一过程中,Max从一个强势、控制欲极强的成年男性身份逐渐转化成一个弱势、依赖母亲的孩童,同narrator的身份和地位出现了戏剧性的翻转,凸显了小说的张力和作者对于人生变幻莫测的观察。
现代语言学研究人类语言的普遍规律,文学作品产生于人类语言,其中的人物对话既具有人类语言行为的普遍性,又具有其自身独特性,语言学理论完全可以为文学作品提供独特的解读视角。本文统计分析了《蝴蝶梦》男女主人公对话中疑问结构的频次、分布和语用功能,并从莱文森的社会经济学理论视角进行了解读。分析对话语用功能一般需要结合语境,因而分类可能会相对比较主观。本文对于语用功能的分析也可能会有失偏颇,希望广大专家学者批评指正,也希望今后的研究能够避免这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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