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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我的小说里,日本很可能是一重抹不去的背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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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平:开始只是因为《甲马》注意到你的写作,后来才知道你写小说是默音,做日本文学翻译是田肖霞。你做日本文学翻译有多久?大致说说你的译者生涯吧。
  默音:我学日语比较早,十几岁的时候报了个暑期班,后来自学,再后来进了日企,又做过日文杂志的编辑。2007年的时候考研,也就顺理成章地念了日语系(以前是计算机专业)。最主要的译作也都在2012年以前自由职业期间的,上班后只抽空译了一本《京都人生》,哲学家鹫田清一写京都的书。直到作为编辑,看了很多译文,也改了不少别人的译文,才觉得自己作为译者还是不错的——尽管这样说好像有自吹的嫌疑。
  何平:看你给我的《尾随者》,有不少日本元素,比如小说人物有日本生活经历;比如“四国遍路”,如果我们预先知道它是日本的一条特别的修行之路,那么,它在小说的设定可能就不是可有可无的了;再比如小说提到京极夏彦,这和小说妖异鬼魅的气息还是很搭的。这些日本元素是你有意埋伏在小说的吗?
  默音:起初听说这期是译者专题,第一反应是没有给您另一篇,略遗憾。有篇几乎是前后脚写的,《附加值》,是以日本二丁目为背景的,而且涉及大量的日语词,可以说是文化交错感的最佳体现。但现在听您这么一问,才意识到,原来在我的小说里,日本很可能是一重抹不去的背景了。如果读者了解四国遍路的信仰成分,或是读过京极夏彦的小说,那么对《尾随者》的理解又会有所不同;如果对这些元素都没有概念,也不影响阅读。这本就是小说的特质:不同的人会照见不同的景象。
  何平:你翻译日本文学,是自己选择感兴趣的作品,还是出版社的派活?你自己说,你翻译的那些日本文学作品中你最喜欢的是《家守绮谭》和《雪的练习生》,这两部作品我看了,前者是草木札记,后者是熊的故事。我个人更喜欢《家守绮谭》,它不是一般的草木志,有点像中国《聊斋志异》的精怪“志异”。“绮谭”在日本文学是一种怎样的文类?
  默音:《家守绮谭》确实有点《聊斋》的味道,将日本的各种山精水怪和明治初期落魄文人的生活结合在一起,故事性不强,有种草木皆有灵的氛围。原文非常美而古雅,我翻译的时候用了一种“假五四体”,希望多少能还原梨木老师的文风。至于“绮谭”,其实是“奇谈”的通假字,永井荷风写过《濹东绮谭》,那之后就常有作者套用这两个字。这也是日文的习惯和中文不同的一点,如果按照汉语规范,编辑大概就会把作者的标题给改了。
  何平:当然不能因为你是日本文学的译者就先入为主地设定日本文学对你写作的影响,或者你自己觉得日本文化、文学哪些方面影响到你的写作?
  默音:我在二十岁不到的时候看了大量的日本漫画,此外就是村上春树的小说。那时候日本的老作家们例如井上靖也读过一些,不算深入。相对的欧美的小说读得多,国内原创读得少——这一点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比较惭愧。然后从研究生阶段开始,也就是这十三年来,我看了大量的日本现代作家的书。主要是职业习惯,毕竟做引进版图书编辑,就必须跟着潮流走,基本上按那边的榜单读,有时也会读一些我觉得其他人不会注意到的作家。其实日本或全世界的文坛都一样,不是说我觉得好看的就一定能畅销(基本上我是个杂食型读者,从推理到纯文学乃至时代小说都看),畅销书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内因和外因。作为编辑,经常被要求找到那个放诸国内也能畅销的点。作为读者,有时却会被一些可能是非常细节和边缘的东西打动。我说不好这十多年给自己的影响具体在哪个方面,但既然看了那么多,影响必然是有的。
  何平:译者的身份,和通过翻译文学间接受到的影响,可能也会有差别吧?
  默音:那是一定的。
  何平:而且,我觉得中国年轻一代接受日本文学的影响,和前几代人也存在着代际的差异,前几代人接受的主要是书和电影,以及有限的电视剧。而从你们这一代人开始,一方面,“到日本去”体验日本变得特别方便;另一方面,日本青年文化和流行文学是中国年轻人成长的一部分,他们的阅读和观看也不再局限在所谓的“经典”,而是,比如日本动漫、轻小说,你的译作中也有《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等。
  默音:说到即时的体验,有个有意思的事,几年前我参加过在韩国举办的一个出版人交流会,与会的日本同行问我最近在看什么,我说在看《东京喰种》(国内翻译为《东京食尸鬼》),是当时很红的漫画。他们听了纷纷表示,哎呀我们也应该看一下这个据说是亚文化的代表作,实在是沒时间。如果是国内的同行,可能不会从这个角度有这个反应(我猜)。因为我自己的身份不仅是作者/读者,也是编辑,所以除了凭兴趣的阅读和观看,周围的人们在看什么,关注什么,以及他们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时间花在这上面,对我来说也是值得思考的。在我周围确实也有很多人会看日剧或者去日本玩,但他们不一定会看日本小说的翻译作品,国内原创小说就更不看了。作为写作者,当然也因此有一定的心理压力。在这个文化泛滥的时代,凭什么让人们花时间来读自己写的东西?
  何平:你的《尾随者》写都市女性,还是让我隐约感到和日本年轻一代作家的气质有关联性。文学在整个时代不是单独的存在,它的价值、趣味与其他文化产品不会完全没有关系,比如有一段时间中国内地流行的青山七惠的小说,比如近年日本网络剧和电视剧《东京女子图鉴》《倒数第二次恋爱》。我并不是那么肯定地认为你和日本都市女性文艺有直接的关系,但全球化时代的东京和上海,东京女性面临的问题,可能也是上海女性正遭遇的。
  默音:哈哈,被从纯粹“女性写作”的角度来解读,我有点意外。比起“女性”,可能“都市”更是我的着眼点。毕竟我的个人经验都来自城市,更进一步说是上海。然后就是时代背景。《尾随者》是一篇“2012后”小说。之前我的长篇《甲马》写了三个时代,最晚不过1999年,所以不涉及网络时代,更不涉及微信时代。我认为背景在2012年后的小说,如果不让微信、公众号等事物登场,可以说是没有写作职业道德的。近期我又写了一篇《模仿者》,主人公是年轻男性,他的遭遇也是这个光怪陆离的信息时代的产物。
  责任编辑 许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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