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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观水:从形而上的水,到形而下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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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读《孟子》会发现,书中记载了不少水利、水名及水的流向的知识,描述了井田制的农村经济结构,再现了大禹治水迁徙的水文情势,留下了黄河、长江、淮河、汉水、济水、汝水、泗水、溱水、洧水、漂水等河流的名字。
  孟子还熟悉当时的水利工程。《告子上》记载:“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所谓“一激”,就是是古代修建的横断河床的潜水坝,用来阻挡水流,抬高水位,引水入渠。孟子记述的这种“激”的水工技术,到秦汉以后已大量使用。《淮南子・诠言训》中就有“激”水技术应用的记载:“使水流下,孰弗能治;激而上之,非巧不能。”
  于是,我的视线,也随孟子形而上的哲学之水,转向了形而下的现实之水。
  
  开发:“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湾池,鱼鳖不可胜食也。”
  
  先秦时期,由于人口的增长和生产力的发展,较大规模的开发活动导致了水土流失和自然资源的破坏。孟子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并提出适度开发的主张。一次,孟子见梁惠王,给他讲了这样一番治国的道理:“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湾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树木不可胜用也。”(《孟子・梁惠王上》)他告诫梁惠王,在开发自然资源时,应当有所节制,不能竭泽而渔,对自然资源进行掠夺性开发。
  孟子还指出:“牛山之木尝美矣……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孟子・告子上》)在孟子看来,以往郁葱葱的牛山,之所以成为濯濯童山,是滥砍乱伐和过度放牧惹的祸,并非山的原始面目,要“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
  在孟子的思想中,包含着十分明确的水土资源保护观念,在当时的年代,这是难能可贵的。
  井田:“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
  恢复周礼,恢复井田制,是孔子向往的,也是孟子向往的。井田制为何物?多亏有孟子的记述,才使我们不致堕入五里烟雾中:
  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孟于・滕文公上》)
  依井而居,曾是华夏民族主要的生活方式。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土地制度――井田制的形成、演化与“水井”有着密切的关系。据史学家考证,井田制是一种具有综合性能的社会经济制度,它兼有耕作方式、租税制度、宗族制度、军事组织和村落形式等综合内容。
  井田制以四井为一邑,四邑为一丘,四丘为一甸,一甸共六十四井。井田制的劳役地租率是什一(即十分之一),八家实际上经营公私田共八百八十亩(周亩,合今0.328市亩),剩余的二十亩为水井、屋舍、菜田所占地。每家八口,八家共六十四口,他们“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
  井田制实际上是以公共水井为中心,而形成自然村落。那时的凿井,主要为同部族人饮水之用,随之就形成了人们聚井而居的居住方式,和以同井之人为一个耕作单位的劳动及管理方式。
  孟子描述的,就是一个典型的由原始公社时代,向私有制时代过渡的乡村自然社区的生产生活情况。这种社区形成的自然地理基础是公有的共同的水源点,即所谓“乡田同井”。
  可见,当时以井为标志的自然水源点,对满足人们生产和生活需要是何等的重要。
  西周实行的分封制,使全国遍布许多小的诸侯国。《周礼》说,各诸侯国的中心都城所在地称为“国”,国之外谓之郊,郊之外谓之野。孟子在以上记述中,还把这种守护着确定的地域空间、组织严密有序的生产方式、具有亲密无间社会关系的乡村社区的人们,与那种没有固定居住区域,缺乏血缘纽带,组织松散的“野人’区别开来。
  孟子告诉我们:共同的生产活动和对于水资源的共同占有,是培育乡村社区凝聚力和促进社区组织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它使社会群体之间的地缘关系进一步加强,社会组织的吸引力大大增加,从而保证了社会组织的有序化。
  
  治水,“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
  
  翻开历史,我们会发现,治水在中华民族生存与发展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大禹治水,具有筚路蓝缕的开创意义,不但平治了严重的水息,拯救了华夏民族,而且还使当时松散的氏族部落联盟逐渐形成多民族的统一国家。先秦儒家对大禹很是推崇,把他放在了儒家道统之中的一个重要位置――唐尧、虞舜、夏禹、商汤、文武,是赫然并列一起的“圣王”。
  孔子对大禹的评价是:“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服冕,卑宫室而尽力于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论语・泰伯》这些话,译成今天的白话,就是:大禹啊,我对他真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自己吃的食物很粗糙,供奉神明的食物却很精致:自己穿的衣服很简陋,祭祀天地祖先时穿的祭服却很讲究;自己住的房子十分小,但却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带领人民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生产上――大禹啊,我对他真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孔子虽然认为大禹:“无可挑剔”,但究竟语焉不详,所列事迹并没有完全反映出大禹的功德。但孟子则不然,他不惜笔墨,向我们展示了大禹治水的功绩,以及治水对民族文明进步的巨大推动作用:
  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上者为巢,下者为营窟。书日:“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乏。”(《孟子・滕文公下》)
  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倡人,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丸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孟子・滕文公上》)
  孟子的上述描述,阐明了中国古代社会由野蛮转向文明、由渔猎转向农耕过程中,治水与人类生存的重要关系。远古时期,人类未脱蒙昧,认识和抗击自然的能力十分低下,面对洪水的危害,只能逃而避之,筑巢营窟,群而居之。
  直到大禹通过大规模的治水活动――疏浚排洪,“掘地而注之海”,即将主干河道疏通,加速洪水的排泄,再将两岸加开若干排水渠道,使漫溢出河床的洪水迅速回归到河槽中,从而使“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从此,人类由渔猎时代转向农耕时代,通过“耕之,’,使“中国可得而食也”。
  在《孟子》中,不仅记述了大禹治水的功绩,还充分肯定了大禹的奉献精神。孟子盛赞大禹的王道仁德:“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孟子・离娄下》)大禹想着天下有遭受水灾的百姓,就像是自己使他们淹没一样。为了救民于水患灾难之中,禹继承了父亲鲧未竟的治水事业,薄衣食,卑宫室,栉风沐雨,“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孟子・滕文公上》),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努力,大禹终于制伏了洪水,使人民安居乐业。
  孟子推崇大禹,还因为大禹具有因地制宜的科学态度:“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者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如果聪明人像大禹治水那样,就不至于厌恶聪明了。大禹的治水,就是行其所无事,顺应自然,之所以获得成功,在于他能够根据水往低处流的特性,因势利导将洪水疏导^海。
  孟子对大禹治水的记录,也引起过争议。比如,他说:“禹疏九河……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人们普遍认为孟子搞错了,因为除汉水外,汝与淮、泗都不入江。南宋朱熹就在《四书集注》中指出:“汝、泗则入淮,而淮自入海。此谓四者皆入江,记者之误也。”一些儒者为尊者讳,不时为孟子打圆场,说孟子不过申述禹治水之功,未必字字实在,所以不必拘泥。
  学者杨伯峻通过考证,提出新说:春秋战国时期,淮河进入长江有两条水道:东道,淮河由邗沟入长江:西道,在淮河中游州来(今安徽凤台城关)附近,溯东淝水南下,经寿春(今安徽寿县),行于施水(今南淝河),到达合肥,入巢湖,穿湖而过,进入裕溪河入江。孟子之前的春秋时期,楚庄王和楚平王时代,曾多次利用西道水路行军打仗。后来,由于黄河夺淮的影响,东淝水中游淤为瓦埠湖,下游也逐渐淤高,淮河、东淝水已不能通流。由此可见,当时的淮河、长江是能够沟通的。事实上,错的并不是孟子,而是朱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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