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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惆怅一沾巾――《赵氏孤儿》结局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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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赵氏孤儿》是元代戏剧家纪君祥的作品,是元代杂剧最高成就的代表之一,在中国古代戏曲史上与《窦娥冤》并称元曲悲剧之双壁。其不仅成功塑造一系列品格高尚、忠肝义胆的义士形象,更以其独特的悲剧风格及强烈尖锐的矛盾冲突形成了惊心动魄的悲剧效果,影响极其深远。然其最后赵孤手刃奸臣,大仇得报的喜剧式结局却一直为人诟病,认为其削弱了戏剧的悲剧氛围。本文将从“以喜衬悲”的艺术效果来浅论《赵氏孤儿》喜剧式结局反衬出的整体悲剧意蕴。
  关键词:赵氏孤儿;以喜衬悲;悲剧人物;悲剧意蕴
  引言:
  “悲剧”一词本源于西方,亚里士多德曾在《诗学》一书中将悲剧定义为“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能够“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情感得以陶冶”。其认为悲剧的结局应该是悲惨的,从而使作品能够表现出一种“严肃的主题”。因此,对于悲剧的结局,西方历来主张一悲到底、悲彻全篇,讲究以大悲结尾。如西方经典悲剧《哈姆雷特》,哈姆雷特王子在痛失亲情、友情、爱情之后,迷惘徘徊,痛苦矛盾,终向叔叔克劳迪斯举起复仇之剑,与之同归于尽,最终全体走向灭亡。而在中国古典悲剧中,总有一个“曲终奏雅”的形式,即在悲剧的结尾加上“一条光明的尾巴”,以喜剧结束全篇,称其为“大团圆结局”。许多学者以西方的悲剧理论来定义中国的悲剧,认为其喜剧式结局削弱了作品的整体悲剧意蕴。朱光潜先生曾在《悲剧心理学》一书中指出:“事实上,戏剧在中国几乎就是喜剧的同义词,中国的戏剧家总是喜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大团圆结局。”十分鲜明的强调了其“中国古代无悲剧”的观点。然其忽略了中国古典悲剧所蕴藏的独特民族背景及文化内涵。笔者认为中国古典悲剧在情节架构,戏剧冲突等方面符合西方悲剧理论,其喜剧式结尾更是能够凭借“以喜衬悲”的艺术效果反衬出作品深沉的悲剧意蕴。本文将以《赵氏孤儿》为例,从两个方面来浅论其喜剧式结尾衬托出的整体悲剧意蕴。
  一、悲、喜篇幅不同
  《赵氏孤儿》是元初剧作家纪君祥在民间传说、历史史料的基础上加以如花妙笔编缀成剧的,现有《元刊杂剧三十种》本、明人藏晋叔编刊的《元曲选》本及《酹江集》本三个版本流传于世,以元刊本和明刊本两个版本较为著名。元刊本仅有四折,全剧在赵孤发誓要报仇雪恨之际戛然而止,而明刊本则多出了第五折,即赵孤报仇成功,扶持的忠义之士得以享受封赏,青史留名。王国维先生曾提到:“唯纪君祥之《赵氏孤儿》,则有五折,又有楔子,此为元剧变例。”(《宋元戏曲史》)本文以明刊本为例证对象。
  《赵氏孤儿》一开场就是一大段独白,奸臣屠岸贾直接点明“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俺主灵公在位,其信任的只有一文一武。文者是赵盾,武者即某矣,俺二人文武不和,常有伤害赵盾之心”,阴险毒辣形象表露无遗。其为完成打击赵盾的“宏愿”,花样百出,计策不断。作者用整篇楔子描绘其从定计到实验到施行的过程,最终成功屠赵盾满门,为悲剧的诞生拉开帷幕。第一折开场,屠岸贾深怕公主诞下麟儿,将来找其复仇,下令找出婴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为之后救孤、搜孤的的情节奠定悲剧色彩。而在其后的第二折、第三折,为除去赵氏孤儿,下令残杀天下无辜婴儿;为验证所献婴童身份,残酷令程婴鞭打公孙杵臼,使其撞阶而死。在第四折中,因程婴告密有功,认其“独子”为义子,亲养二十余年。屠岸贾可谓《赵氏孤儿》里悲剧的直接导致者,作者运用楔子及四折的篇目传神刻画其残暴毒辣、狡诈阴狠,突显全剧浓郁的悲剧氛围,而对其结局,却仅仅只在第五折里用“脱布衫”一曲轻轻带过:“将那厮钉木驴推上云阳,休便要断首开膛,直剁的他做一埚肉酱,也消不得俺满怀惆怅。”虽最终奸臣得诛,大快人心,然全剧前面几折对其所作所为大力铺陈,尽显其残酷凶狠,结局却用极小的篇幅描绘其下场,喜剧式的大仇得报结尾仍消减不了浓郁的悲剧氛围。寥寥数笔下场得以呈现,本应拍手称快,然其所作所为之恨、之悲却更加深入人心。
  除却奸臣屠岸贾,全剧还用较大篇幅描绘忠义之士韩厥及公孙杵臼,第一折里程婴将赵孤放入药箱,欲偷运出府,遇上将军韩厥,被其发现赵孤存在。然其不堪忍受屠岸贾残暴无道,放过程婴及赵孤,自刎以保其性命。公孙杵臼更是义薄云天,令人动容。为保赵氏最后一点血脉,以残弱之躯承受鞭刑,严刑拷打之下竟毫无惧色,最终撞阶壮烈而死。然对舍生取义的两位义士,全剧也只在第五折里仅仅用“韩厥后仍为上将”,“老公孙立碑造墓”一笔带过,无法突显戏剧中韩厥三问三放的痛苦挣扎,公孙杵臼咬牙不屈的壮烈悲痛,喜剧式描绘无法相抵其忠肝义胆的悲壮就死,虽死后喜得荣光,留名千古,然以喜见悲,其生前的悲剧氛围愈显。
  二、悲剧人物塑造
  纪君祥所创杂剧虽名《赵氏孤儿》,但比起尚在襁褓的婴孩,程婴却是全剧悲剧色彩最浓厚的义士。程婴原是草泽医师,为赵氏门客,佳妻娇儿在侧,生活幸福美满。赵氏一族惨遭灭门之祸,其为报赵氏知遇之恩,以身犯险进入被兵团团包围的公主府,受公主之托于危难之际毅然救孤。程婴将赵孤放入药箱,偷运出府,却遇上门口盘查的将军韩厥,本以为在劫难逃,正慌乱无措,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际,韩厥却因痛恨屠岸贾残酷无情,心生怜悯,将其堪堪放过,且自刎以防泄密。原能成功保全赵孤,为赵氏保留最后一点血脉,然而屠岸贾却心生歹计,下令屠杀天下与赵孤年龄相仿的婴孩,宁可错杀,不愿放过。程婴之意本为保护赵孤,却不忍见天下无辜婴儿受害,忙至原大夫公孙杵臼府邸商议计策。原想将赵孤托付给公孙杵臼,用亲生孩儿及自己的死打消屠岸贾怀疑,却被公孙杵臼阻拦,用其命换得程婴照顾赵孤。程婴依计告发公孙杵臼藏匿赵孤,把亲生孩儿当成赵孤献上,亲见屠岸贾“怒而拔剑,一剑、两剑、三剑,把这一个小业种剁了三剑,称了平生所愿”,孩子横亘血泊,惊疼万分,“见孩儿卧血泊,那一个哭哭号号,这一个怨怨焦焦,连我也战战摇摇,直恁般歹做作,只除是没天道”撕心裂肺的丧子之痛透纸而出,震撼心灵。为取信屠岸贾,忍痛拔棍痛打公孙杵臼,“把棍子拣了又拣,拿细棍子不是,拿粗棍子不是”纠结痛苦之情展露无遗,公孙杵臼也为保密撞阶而死,全剧的悲剧氛围就此达到高潮。   因告密有功,屠岸贾收其作为门客,将其“儿子”认为义子,亲自抚养。赵孤平安成长的二十年间,程婴遭到晋国人民唾骂,独自背负卖孤求荣、背叛朋友的包袱,痛苦彷徨之情不足为人道。赵孤长大成人,程婴终将真相和盘托出,赵孤立誓报仇雪恨,大仇终以得报,全剧以喜结尾。然其结尾仅仅提到:“孤儿复姓赐名赵武,袭父祖列爵卿行。韩厥后仍为上将,给程婴十顷田庄,老公孙立碑造墓,弥明辈概以褒扬”。程婴原有美满家庭,只为报赵氏恩德,抛弃家庭,甘冒风险承担照顾赵孤的责任,为保护赵孤及解救天下无辜孩童,献上亲子,亲见稚子被斩成三段,老大夫公孙杵臼撞阶而亡,痛苦悲愤却强自忍耐。带着赵孤投于屠岸贾门下,背负背弃朋友、卖孤求荣的骂名,在晋国人民责骂唾弃声中艰难生活,最终得以阐明真相,报仇雪恨,圆多年夙愿,以安惨死义士之魂。其最后得到“田庄十顷”,然“可怜老汉一家儿皆无所靠也”!程婴早已孤身一人,虽千古留名,却无人分享荣光,孤独老死。而如韩厥、公孙杵臼之流,死后虽享受无上荣耀,生前却悲壮就义,慷慨赴死,再无机会亲见大仇得报,奸臣被诛。全剧忠义之士前仆后继,悲壮赴死,用堆积的尸体及不朽的抗争精神烘托出浓郁的悲剧氛围,喜剧式的结束跟全剧程婴抛妻弃子,家破人亡,背信弃义,苟且求活的痛苦悲情,韩厥、公孙杵臼英勇就义,不屈抗争的执着坚韧及其悲剧人生相比微不足道,其不仅无法削弱全剧的悲剧氛围,且通过喜乐的结局更能映衬全剧基调之悲,人生之悲,与奸恶之力抗争之悲。以喜见悲,结局愈喜,全剧整体悲剧氛围愈悲。
  《赵氏孤儿》是元杂剧中一朵绚丽的奇葩,以独特的悲剧风格及强烈尖锐的矛盾冲突形成了震撼的悲剧效果,影响极其深远,深入人心。其喜剧式的结局不仅未削弱全剧的悲剧氛围,更是凭借“以喜衬悲”的艺术手法突显全剧浓郁的悲剧意蕴,形成蕴含中国民族背景及文化内涵的独特中国式悲剧,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
  参考文献
  [1]纪君祥著;杨胜朋,周明初校注 《赵氏孤儿》[M] 吉林:长春出版社 2013
  [2]亚里士多德 《诗学》[M] 江西:江西教育出版社 2014
  [3]王国维 《宋元戏曲史》[M] 北京:中华书局 2010
  [4]丁达 《双重视域下<赵氏孤儿>悲剧性情节艺术比较研究》[J] 西南大学 2012
  [5]穆廷云 《中国古典悲剧结局的再分析》[J] 四川戏剧 2008
  [6]李佃云 《<赵氏孤儿>元明刊本悲剧性的比较》[J] 剑南文学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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