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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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申梦怡
巴蜀,天府。
熙熙攘攘的小城里,邻家阿翁正斜靠在竹椅上晒太阳,身旁的梧桐树上有叶子悄然飘落,滑进他半敞的衣袖里。阿翁草鞋底下踩着的是缓缓淌过的蜀水,浅浅地映着飞上枝头与春风笑闹着的杜鹃。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那是沏过茉莉、酿过杜康的巴蜀的春水,抚摸我幼时的梦境,恰似故人来。
真正的好花茶是用井水沏泡的,马虎不得。
听阿翁说,眉山县城内还真有着那么一口能够泡茶的古井,井的主人姓苏,大伙儿都唤他苏东坡。
阿翁想了一会儿,又说,井水比不得江水,安静得很。
苏园内的这口古井,照着圆月下的东坡,又映着宝塔前的苏辙。这两个灵动无比的孩子,梳着溜光的垂髻,并肩在树下小憩,脸上挂着干净而甜美的微笑。天空落下细细的绵柔小雨,吻子瞻的眉、吻子由的睫,远远站在一边的苏洵,望着水晶一样溢彩流光的儿子,心底升腾出一种如这小雨般的蒙咙。
井水虽是空灵,却由地而生,故而脱不了地上的凡尘之气。
记得年前到蜀地访亲,便拜会了苏园。本以为“人面不知何处去”,苏园前定是门庭冷落,只余桃花之景,谁料到竟是人影重重。拉住老乡一间,原来园内正聚集着一批慕名而来的学子,他们相信所谓的“三苏状元水”,能使自己金榜题名。
我站在门外,顿时汗涔涔。
多年后,这不再是一口满藏蜀水的古井,不再是从天宫中窃来挂在疏桐上的缺月。而苏轼,成了语文课本上那两个硬邦邦的汉字,成了一个陌生的泥塑偶像,成了一种具有名牌效应的赚钱工具。
扭曲的灵魂,还不如被碾作齑粉,总还得个清清白白!
子瞻,子瞻!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世人怎么地把你放在高高的圣坛之上,他们膜拜你的华美词藻,崇敬你的大同哲学,他们为你镶上精雕的宝石,把你描绘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要你住在飘动的云宫里,以为你会在那儿快乐地吟诗作画,以为你不需要凡尘的问候。
你却告诉我,高处不胜寒。你怕黑,也怕孤独。
你告诉我,锦城花茶,绝不可一饮而尽。
蜀水供奉的茶需要细细地品,哪怕用尽你的一生。
我愿和你一同逃离今日的苏园,逃离一片令人不安的喧嚣。
雨水就这样落进了蜀地的溪流里,沾染着千年的沉浮兴衰。不像江南那风流过整部中国历史的涓流,蜀水早已过了豆蔻年华,他看得太多,他已经衰老了。
城下巴江水,春来似曲尘。
软沙如渭曲,斜岸忆天津。
影蘸新黄柳,香浮小白草。
临流搔首坐,惆怅为何人?
罢了罢了,全当是我做的浮生一梦,于漫漫蜀道,听潺潺蜀水。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一场为古老灵魂而伤怀的盛大的弥撒。
(责任编辑 贾 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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