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工意切,语浅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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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黄钟】人月圆
【元】倪 瓒
伤心莫问前朝事,重上越王台。鹧鸪啼处,东风草绿,残照花开。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
【赏析】
倪瓒(1301—1374),字泰宇,自号云林子、风月主人等。本为西夏人,因其先人出使于宋,便留居江南。不乐仕进,耽于诗文书画,善操琴,工乐府,精音律。元至正初年散资产与亲故,弃家泛舟于五湖间,自称懒瓒、倪迁。《录鬼簿续编》称其“爱作诗,不事雕琢。善写山水小景,自成一家,名重海内”。
这首曲子亦体现倪瓒淡雅朴实而又情深意切的写作风格。
开篇两句,先为全曲奠定怀古伤今、悲哀深沉的感情基调。“伤心莫问前朝事”,以一个突兀的否定句劈空而出,但非此突兀不能曲尽其妙。“莫问”两字,既写出诗人不堪问询的愁怀之深,又引出摧人心肝之原因“前朝事”,可谓一举两得。“越王台”,据传是越王勾践为阅兵而修建的,后人为了纪念他卧薪尝胆、灭吴雪耻的事迹又重修此台。诗人登上此台,思接千载,想起越王当年破败亡国之耻、兴兵复国之志,不由心生共鸣。“重上”两字如电影中蒙太奇的手法一样,着意安排历史记忆与现实情景的重叠,使天地悠悠、古今一叹的意味油然而生。
再接下来,诗人便居高临下俯瞰山河,追古思今。
“鹧鸪啼处,东风草绿,残照花开”是写景的第一节,从小处落笔。“鹧鸪啼处”,从听觉上渲染凄清的气氛。古人认为“鹧鸪”其声状似“行不得也哥哥”,赋予其流连不舍、悲伤哀切的象征意味。辛弃疾的《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云:“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本诗亦用此意。“东风草绿,残照花开”,写“东风”吹拂下“草绿”“花开”,欣欣向荣之春景,更反衬出物是而人非、物盛而人衰的悲痛。这与韦庄《台城》的名句“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属乐景写哀情的技法。而“残照”则属哀景,使一切乐景皆笼罩在悲凉气氛中。“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乐游原》)万物的繁华,王朝的兴盛,便也似这落日黄昏,虽无比华丽,却又转瞬即逝。
“悵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是写景的第二节,转而从大处着眼。“怅然孤啸”是一种宣泄,是诗人的愁情不断加深、终于情难自已的结果,这也为感情高潮的出现做好铺垫。“青山故国,乔木苍苔”,是诗人情感蓄积之后的爆发,其意境也从幽深痛楚转向苍茫悲凉,成为全曲感情的最高点。“青山故国”,借用杜甫“国破山河在”和刘禹锡“山围故国周遭在”之义。青山依旧,可是故国已被历史的潮流卷走,唯有多情伤感的诗人在这里遥致哀悼。“乔木”一词,暗用“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典故。据《世说新语》记载:“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叹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后来便用此句暗指人事的变迁比树木更剧烈,用以感叹时光的流逝。“苍苔”由事物朽坏、人迹疏落而生,可喻国运的颓败,也可喻人生的惨淡。此刻,诗人心中的家国破败之悲与身世飘零之感交杂在一起,悲悼于大势已定,国运不可逆转,又哀叹于光阴流转,人生难得再少。复杂而深沉的感情,不露痕迹地蕴藉于景物中,体现了诗人运斤成风、举重若轻的功力。
最后,曲子以反问作结,意味无穷。“当时明月”,化用了刘禹锡“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当时”两字最为关键,既指月亮的万古不变,反衬历史的兴衰更替;也暗指月亮是历史事实的见证,将眼前之景与历史事迹再次巧妙地关联起来,形成巨大的反差。而“何处飞来”,问得颇为无理,却得无理之妙——诗人或许在幽怨、伤心之际,明月更惹烦忧;或许在深思、失落之后,明月成为警示(欧阳炯的《江城子》中有“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 如西子镜,照江城”之句,便有以月为鉴之意)。
总的来说,这首曲子借对越王台古迹的怀念与怅惘,表达身世之感、家国之思,辞工而意切,语浅而情深,在同类题材中属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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