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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记忆――茅盾友朋手札》问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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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封的记忆―茅盾友朋手札》终于问世了。我一拿到样书,就急忙拨通北京的电话,把这喜讯告诉茅盾先生的儿子韦韬同志,我们不约而同都说了一句:“可了却一个心愿了!”
  我们为什么会同时说出这样一句话呢?那要追溯到十年前,韦韬同志向上海图书馆第三次捐赠一批名家手稿,其中有巴金、冰心、夏衍、丁玲、俞平伯、叶圣陶、姚雪垠、周而复等200多人致茅盾的信函900余件。当他把这批信函交到我手中时,很慎重地对我说:“我和父亲对上海有深厚感情,现在大部分东西都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要更好地发挥作用,尤其这批书信,要尽快整理出版。它记载了老一代文化人的情感,对研究他们的思想成就和创作经验有重要史料价值。”
  韦韬同志每一次的捐赠,对我们都是极大的鼓舞。当我们手稿馆无一件茅盾手稿时,是他给予热情的支持。他捐赠的茅盾手稿有抗战时期创作的长篇小说《走上岗位》以及
  《大泽乡》、《珍雅儿》、《松结构》等二十余篇,为上海图书馆名人手稿馆填补了空白。这是韦韬同志第一次向上图捐赠茅盾手稿,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
  上世纪90年代初,上图成立“中国文化名人手稿室”(1996年12月上图新馆开馆改为手稿馆),陈列了巴金等众多文化名人的手稿,其中陈列的茅盾手稿,当时是向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叶子铭商借的,承他的支持,提供了数件茅盾致他的信函。这是在无奈之下的上策,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数年后,上图新馆即将落成。新馆设有30个专室,还专辟一个“中国文化名人手稿馆”。为迎接新馆的开馆,我们又一次向全国各地征集名家手稿。其间最使我担心的,是能否征集到茅盾手稿。一天,我猛然想到茅盾之子韦韬。上世纪70年代末,韦韬同志从部队转业来到他父亲身边,既可照顾他年迈的父亲,又可搜集资料,以帮助茅盾撰写回忆录。因此韦韬同志常来上图(指南京西路老馆)寻找资料,其间都由我接待。我们从此渐渐相熟。后来我们在编《柳亚子书信集》时,还曾得到他的支持。从与他交往中感觉他具有军人豪爽的性格,而且为人也非常的和善,心想何不向他求援呢?为此我抱着试探的心情,给他写了一封信。谁料没多久,就收到他来信
  斌如同志:
  您好!十七年前,承您帮忙在上图查找资料,怎能忘怀,只是岁月催人,如今我已是一老朽!
  上图的名人室,我一定设法捐献一些茅公的手稿,但请不要着急,目前我正在整理《全集》的集外集,不少手稿还需翻阅,等这本书办完了,彻底整理手稿,定为你们选出一些。
  匆此不一。顺颂
  秋安
  韦韬
  1995.10.11
  看完此信,我不禁万般感激,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时隔半年,1996年3月,韦韬第一次向上图捐赠了茅公手稿。
  1996年12月,上图新馆落成,韦韬同志被邀出席开馆仪式。他对新馆一流的建筑,齐全的设备大为赞赏。走进手稿馆,一眼看见展柜中陈列着一张茅盾四十年代伏案写作的照片,茅盾的手稿,与鲁迅、郭沫若的手稿并列展示在广大读者面前,让人们欣赏现代新文学三位大师的文采。韦韬说:“你们的工作太有意义了,上图有这么好的条件,今后我还会捐的。”事后他又来信说:“上海是父亲主要的生活基地,也是他步入文坛,并取得主要成就的地方,所以父亲对上海的感情是深厚的。但目前父亲与上海的有形联系,似乎只有上海图书馆了,今后我将继续尽我绵薄之力。”事后正如他所言,接连第二、第三次向上图捐赠。所以他才会说出“现在大部份东西都给你们了”。为感谢韦韬同志对上图的信任,不辜负他的重托,我们义不容辞地担负起这批书信的出版工作,它不仅是研究茅盾生平活动的重要文献,同时也是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不可多得的宝贵史料。为此,我们手稿馆的同志们于1997年秋,开始着手整理、编选工作。
  关于如何编排这本集子,我与韦韬同志曾多次商议,都认为现在出版的名人书信不少,但大都是单一的,这次何不将他们的互通信函一起编进去,也就是说把整理出来的书信,与茅盾先生的去信一一对应起来,编一本茅盾友朋来往书信集。
  原则一定,我们就开始动工。说实在,这项工作做起来并不轻松,首先得把900余封信函一一整理挑选。然后将选入的书信,又一一从茅盾信函中寻找。有时寻找半天也对不上一、二件。并且对上的信件,还需一一誊抄出来,碰上字迹潦草难辨之字,又得查找一阵。
  两年后,当这项工作即将完成时,我还请韦韬同志为本书写了“前言”。一切就绪后,我们想这样一本具有文学史料价值的好书,出版不会有问题吧?可事与愿违,联系几家出版社,都说出版资料书亏本,难以落实。这下使我甚为不安,如何向韦韬同志交代呢?面对现实只能老老实实把这一情况向他禀告,并再积极联系出版社。这样一拖又是几年。终于,韦韬来信催问了,信中写道:
  现在,转眼已过了四五年,不知这本集子印了没有?我认为这些信件是很珍贵的材料,当时现代文学馆就有意收藏这批信件,但我考虑茅公与上海的特殊渊源与感情,决定捐献给上图。把这些信件精选出版,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一则,这些信件反映了中国文坛历史上的一页;二则,这些作家大都已经作古,书信集正是对他们的一份纪念!
  
  我今天写这封信,便是有意催促你一下,请上图能尽快出版这本书信集,以了却我的心愿。茅公保存了这些信件几十年,我又保存了十九年,希望能对这些信件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读了韦韬来信,我久久难以平静,我们手稿馆成立十年来,能得到文化界前辈和他们家属的支持,这不仅是他们对上海的一份深情,也是被我们一颗“真诚”之心所感动,才赢得每一位捐赠者的信任。我们决不能失信,这是关系到上图的声誉啊!
  上天不负苦心人,经我们不懈努力,书信集终于问世了!韦韬收到书后,高兴地来信说:
  《尘封的记忆》20册已收到。
  此书中信札以这种形式发表,是很新颖,内容也很丰富,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书的纸张、装帧都不错。你们的辛苦没有白费,我在这里向你们致谢。
  
   韦韬
   2004.3.12
  书中收入50位与茅盾书札对应的作家,他们中不少人近年来已陆续凋谢,如姚雪垠、戈宝权、赵清阁、施蛰存、周而复等等。回想与他们交往的时候,他们几乎都谈到茅盾。我仿佛又听到姚雪垠滔滔不绝地谈他在《李自成》创作过程中,如何得到前辈茅盾的热情关怀和支持,他说:“茅盾学识渊博,创作经验丰富,分析极为细致。他每次写来长信,很使我感动。他是我的真正知音。”姚雪垠曾将茅盾写给他的有关读《李自成》原稿的长信给我看。读来怎不令人惊讶!一个已进入高龄的老人,且视力又不佳,竟不顾劳累对《李自成》认真细改,还提出精辟的建议。今摘录其中一信―
  雪垠兄:
  十二月廿九日长函敬悉。不成熟之见,过蒙成视,不胜惭感。来函论及李自成虽是我国历史上农民革命之杰出人物,但仍有其历史的局限性,至为精神。……历史上农民起义领袖之所以能号召广大农民,就在于反孔反儒,因为自东汉黄巾以来,确是都从实践中看出封建皇朝镇压农民,麻醉农民的法宝是孔孟之道,所以要号召广大农民起义就得抬出反孔的大旗。至于黄巾及其以后的起义英雄每事失败,原因非一。尊论李自成之失策为不听李岩之计先定河洛,以巩固后方,而李自成对于清兵的威慑又轻心掉之―这个结论,我以为是站得住的。您想把李岩主要写成外儒内法,这是对的。而同时他也有历史的局限性,不又能是一个彻底坚决的法家。……可目疾依然如故。

  匆此即颂健康,并祝新的一年尊著胜利进行!
  
  沈雁冰
  七五年元月六日
  姚雪垠收到茅盾信后,于二月九日即回复。因此信未予收入书中,笔者在姚雪垠《书简》中发现,特摘录如下:
  沈老:
  收到您元月六日的信以后,我常想着要给您写信。
  稿子的部头较大,您千万不要急于看完。当您精神佳时,有闲工夫时,拿起来看一二章。特别是您的目力条件,不宜增加疲劳。因此我不希望您一次看得太多。这书,我不急于问世。虽然第一卷曾给人较深印象,许多读者在等候这书陆续出版,担心我会完不成全书。但是我死抱着一个不求急功,稳扎稳打的写作态度。……因此,请您慢慢看,不要赶忙。倘您能在半年到八个月内将第二卷全稿看完,提出宝贵意见,我就很感激了。
  遥祝
  春祺!
  雪垠
   一九七五年二月九日
  姚在另一信中提到,他曾考察旅行到过古山海关,弄清了李自成同清兵大战的地理位置和地理形势,并找到了李自成立马观战的高岗。在沈阳参观了东陵、北陵和故宫。在松山的意外收获是弄明了洪承畴的被俘经过等等。
  茅盾见此信后又当即回复说:“考察旅行大有收获,敬贺。写历史小说而如此认真者,我看尚无第二人。”
  笔者曾听赵清阁先生说过:茅公和鲁迅先生一样,襟怀坦荡,平易可亲,一贯爱护提携后进之高风格,堪称我辈学习榜样!
  赵清阁先生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重庆、上海等地与茅盾接触较多,建国以后仍保持通讯联系,其间曾暌违十余载后又恢复通讯。本书收入了他们在1975-1980年间的三十余封信件。鱼雁往返中谈的还是文学、诗画和相互勉慰,反映了老一代作家的深厚友谊。其中还有与林焕平、戈宝权、周而复等人的友谊书信,笔者不一一例举了。
  
  茅盾一生结交的朋友可谓多矣,特别是被他关怀过的青年朋友很多,不少人后来选择了以文艺为终身事业,胡锡培就是其中之一。胡是四川重庆人,抗战后期与茅盾在重庆相识时,他只是一个爱好文学的高中生,后来茅盾寓所竟成了文学青年的一个活动点。本书收有他们书信十余件,特辑录他于1978年9月26日致茅盾信中的一段:
  知道您很忙,尤其姚雪垠同志与您的书信发表之后,都知道了《李自成》一书,您是花了很多时间帮助他的,由此也可以想到您还在别的许多作者身上费了很多宝贵时光。前两年沙(汀)、艾(芜)两老常谈及此事的,五十年代在重庆,邵子南同志也对我谈及,他在上海拉黄包车,写的稿子拿不出去,第一篇也还是凭借您的修改推荐才得以问世的,那感激之情是极为深厚的,我更能领会。您一生中为帮助他人,尤其辅导青年花了很大精力,这是文艺界人都知道并且钦佩的。
  茅盾帮助不相识的青年文学爱好者走上文学之路的鲜为人知的故事,在其他书信中也有所反映。
  现在我们能读到这本书信集,要感谢韦韬同志,是他精心地将这批书信保存下来,后又捐赠给上海图书馆。正如他在本书前言中所说:“这几百封信与茅盾六十年文学生涯中和朋友们往来的书信总数相比,只是冰山之一角,但它能够保存至今,仍旧是个奇迹。……我相信凡是爱护中国老一辈作家的读者,是会喜欢这本书信集的!”(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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