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女犯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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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钱诚杰
2003年3月中旬,风和日丽。地处松江区泗泾镇的上海市女子监狱,来了一辆黑白相间、鸣着警笛的警车。车门开时,一个躺在担架上的名叫程丽的女犯被抬进了医务所。
“那里不舒服?”身着警服的监狱卫生所马凤宝医生仔细观察了这个看上去非常消瘦的女病犯:体重只有32公斤,而且双肢瘫痪,据说是从进看守所时开始的。此时的她虽然意识清晰,与医生对话时也比较合作,但在表达言语时却含糊不清。这是一个比较难弄的犯人,但治疗和研究过精神病犯罪和学过心理咨询的马医生却认为,尽管对方是个犯人,如果你站在教育改造她的基础上与她进行沟通,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一样能“旧桃换新符”,把她改造成一个对社会有益的新人。
抛夫别子,闯荡上海
程丽今年46岁,来自北国哈尔滨。
1978年,程丽进了一家国营电厂。就在她憧憬着灿烂前景的美好时刻,一个周末的夜晚,她因朋友之邀去参加一个舞会,由于她跳舞心切,在去舞场的路上,骑车的速度非常快,加上天黑看不清路,在过一条沟渠时车前轮被一块突出地面的硬泥块绊了一下,结果她连人带车掉进了1米多深的沟渠。顿时,浸泡在沟水中的程丽失去了知觉。等到被人救起送到医院时已神志不清,而且下肢反复抽搐。经过多次检查,最后确诊为因躯体和颅脑受外伤引起的“神经官能性(癔症性)瘫痪”。一个多月后才基本病愈。
那时,下岗了的程丽为了维持生计,在县城的集贸市场里摆了个百货摊。本来,她的生活虽然单调、乏味,但也不失安宁和稳定。然而,有一天,一个上海中年人的突然出现,却从此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和人生命运,尽管她事后懊悔不已,但已铸成大错。
“小姐,这件马夹多少钱?”“50元,”程丽扫了顾客一眼,边嗑着瓜子边回答。“这种马夹在上海只要25元就能买到。”中年人站在摊位前,两眼盯着程丽俊俏的脸庞很随意地说。“你是上海人,听说上海小百货很便宜,上海赚钱很容易吧!”一提到上海和赚钱,程丽来劲了,与中年人热情地攀谈起来。那个中年人也是做小百货生意的,共同的话题一下子缩短了俩人的距离。
而让程丽丈夫吃惊的是,几天后,妻子失踪了,原来,不安分的程丽抛下老实巴交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与刚结识才几天的上海人私奔了。俩人到上海后同居并合伙做起了服装生意。
那时,俩人情深意长,生意之余,也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双腿,程丽还经常到舞厅跳舞。在她结识了一位男性舞伴后,就疏远了第一位男友,放弃了生意,整天混迹于舞厅跳“国标舞”。最后,曾经瘫痪的她竟然获得了上海市举办的国际标准舞的二等奖。
就在这时,程丽在舞场上认识了她的第三位上海男朋友马臣,当时马臣刚从监狱释放,俩人认识没几天就同居了。由于生计的问题,马臣决定开始做生意。程丽也认为:整天混迹舞场,又没有收入,长期下去,何以为生?再说,她也愿意来个“夫唱妇随”,过安稳的生活。于是,马臣在龙华地区开了一家小饭馆,生意还不错。不料,品行不端的马臣不甘心平静的生活,结交了一批狐朋狗友,整天不是吃喝就是打牌,还染上了毒瘾。毒品的开销令他们的经济重新陷入困境,难以维持基本的生活。于是,两人开始贩毒,2002年5月15日下午,程丽与马臣在上海的恒通路与他人进行毒品交易时被公安人员当场抓获。
关进监狱,双腿瘫痪
为了查清程丽的病因,当了30年医生,经验丰富的马医生对她进行了全面的体检。根据她“右上眼帘下垂,胸部以下皮肤感觉消失,同时伴随右上肢末梢感觉障碍,足部血液循环不良,双下肢对称性肌肉萎缩等症状”,最后确诊程丽患了“混合性癔症障碍”。这是一种生理兼心理缺损的毛病。现代医学科学发现:许多疾病在发生、发展和演变过程中,心理因素起了重要作用。
找到病因,对症下药。马医生首先制定了心理治疗的方案:用安慰剂(也是一种药物)代替抗癫痫药物,但在服用时却告诉她:这是一种治疗瘫痪的特效药。心理暗示和直接服用的结果是“我的感觉好多了!”程丽在写给在另一座监狱内服刑的男友马臣的信中欣喜地说:“我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马医生为何会想到用这个简单而又直接有效的治疗方案的呢?这源于她精湛的医术和对犯人情况的熟悉,以及她本身具有的丰富的心理学知识。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监狱不仅仅起着监禁的作用,而且,它在改造犯人的同时更注重教育和转化,其目的是旨在化腐朽为神奇,把犯人改造为新人。如今,监狱人民警察又在适应新的形势和任务,就是运用心理学知识来矫正犯人的消极心理和由“心身疾病”引发的生理疾病,这是现代化监狱文明管理和社会进步的需要。
为了熟练地掌握和运用这门科学,已经是医生的马凤宝又专门去学习了心理学知识,并于2004年通过考试,拿到了心理咨询师的证书。因此,在治疗程丽的瘫痪疾病过程中,医术娴熟的马凤宝运用心理暗示的治疗方法告诉程丽:“你服用的药是一种治疗瘫痪的特效药,而且,为了治好你的病,监狱领导特地批准你使用的。”面对警官医生的关心,程丽激动地说:“感谢政府的关心,我一定配合你,争取尽快康复,用劳动的汗水洗刷自己的罪行。”
马医生之所以要采用这种方式,是因为她看到程丽的病很大一部分是心理上的作用。而所谓的“安慰剂”,其实是马医生配制的一种对身体有益的营养性液体。“程丽刚入监时我对她体检时问过她的病况”。马医生说。而善于察言观色的程丽面对和善的马医生马上试探性地说:“据看守所的警官说,像我这样的瘫痪的犯人到了监狱以后可以保外就医。”当然,作为监狱,是不可能随便给一个外形上看似瘫痪的犯人开出“保外就医”的方子的。因为,马医生发现程丽刚入狱时表现出来的“言语表达含混不清”的症状是有条件的生理反应。此举显示了她试图利用个人的躯体问题达到她企图免除监内服刑的目的。
在接受了马医生的教育,断了保外就医的退路后,程丽开始积极配合马医生的治疗,尤其在服用和注射了“安慰剂”后,她的身体开始有所反应。直到有一天马医生对她说:“你的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正朝痊愈的方向发展”,她听了心里非常高兴。而事实也正像医生所料,程丽的病不再复发,还能从床上坐起来,甚至在狱友的搀扶下,下地走路。如此数次后,程丽虽然能用一种主动的意识来自行迈步,而且她腿部痉挛发作的现象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但是,由于她的腿长期得不到锻炼,因此,她的下肢肌肉的废用性萎缩使她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走路。所以马医生认为:治疗中不仅要重视她的精神心理问题,她的继发性躯体障碍也应加以考虑。
悉心治疗,走出大墙
2004年6月18日,对程丽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她的瘫痪症在马医生的诊治下,一天好似一天,今天,她能拄着拐杖走路了。所以,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给监狱警官写了一封感谢信:“当初我进监狱的时候,是一个生不如死的服刑人员,但是,政府警官们并没有放弃对我的教育管理和积极治疗,特别是马医生,她不辞辛劳,坚持不懈,耐心地为我打针灸,同时,又积极鼓励我树立起生活的勇气和治病的决心。”由此可见,注重罪犯心理健康的评估,不仅是对罪犯改造好坏的一种评介,也是对罪犯健康权的维护,是对罪犯人权的一种保障,更是鼓励他们去恶从善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
2005年春节前夕,已服刑多年的程丽被安排与男友马臣(因贩毒在宝山监狱服刑)在宝山监狱见面,当她的男友看到她在同犯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进会场时,顿时泪流满面:“你终于可以走路了。”然后他走到女子监狱的警官面前感动地说:“谢谢政府警官,是你们挽救了我们的未来。”
确实,为了挽救一个濒临死亡的犯人,上海市女子监狱的各级领导和医务所的马凤宝医生为此倾注了多少心血啊!
有一天,马医生用韦氏穴位神经刺激仪对程丽的双腿进行针灸治疗,当时,程丽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心理,她怕穴位刺激强度过大会损害自己的健康。与病犯打了多年交道的马医生很清楚这是她的恐惧心理在起作用,于是,她引入一种全新的“认知治疗技术”来开导程丽:如果你的身体对刺激相当敏感,说明效果好,而且恢复也快。果然,几天后,程丽告诉马医生:腰部以下有发热感觉,皮肤也开始出汗了,更让她高兴的是,晚上睡觉时小腿可以自行抽动。
罪犯身上严重的心理创伤与其重新犯罪间存在着比较高的相关联系,因此,对于罪犯心理健康的关注,有助于降低重新犯罪的比率。程丽最终在刑满释放时,是自己走出大墙的。所以,她非常感谢人民政府和女子监狱以及马医生。就像她在感谢信中说的那样:“我一定不辜负政府警官对我的教育和改造,回归社会后,我要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
她在出狱那天,面对前来送行的马医生,程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前来接她的弟弟向站在庄严的国徽下身穿警服的马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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