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序”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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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摘要]本文简要梳理了汉语语序的研究历史，特别是汉语“句序”的研究成果，重点总结了代表我国复句研究最高水平的《汉语复句研究》中的“句序”研究成就。研究表明：第一，小句的排列次序不单单是语用表达的需要，在联结关系、逻辑基础上，在关系词语的使用上都有条件限制；第二，小句句序和小句特性协调统一；第三，小句类型和小句次序有密切联系。“句序”研究充分证明：不能机械地套用短语规则来解释句子，要从句子事实出发，研究其特点和规律。
　　[关键词]语序；句序；复句；小句。
　　
　　一、引言
　　
　　关于汉语语序的研究，从马建忠先生《马氏文通》(1898)以来，无论在语言事实描写上，还是在语言理论解释上，都有大量的研究成果，但是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词、短语和单句范围内。结构主义语序研究是在对句法成分的结构、意义详细分类的基础上，对句法成分序列进行详尽的描写，归纳出一些成分排列规则；功能主义主要从语言外部，运用认知策略、信息结构、论元结构等解释语序的制约原则、规律和动因及其竞争机制，如“时间原则”“空间原则”“信息新旧、信息量、话题一焦点结构”原则、“预想度序列”“原型论元优先序列”“语义接近、语序范围、信息量多原则竞争”等，其中“象似性原则”是核心原则，认为句法结构是人的经验世界在语言世界的投射。语言类型学中的语序研究从Green，berg(1963)以来，长期以主动宾(S、v、O)的语序为类型参项，汉语的语序类型属于SVO还是SOV，一直存有争议，目前一般认为汉语是一种不典型的SVO型语言。有学者借鉴认知语法、语法化、生成语法等理论提出了介词、动宾语序的类型参项来解释语序的共性原则，也有学者运用构事件结构理论和标记理论来解释汉语基本语序和标记度的关系，近来更有学者提出“可别度领前原理”对语序共性进行解释。
　　汉语复句句序的研究相对比较薄弱，也有一些研究成果。对于汉语复句的倒置句序，赵元任先生、王力先生都认为是“外来结构”。赵元任先生(1961)指出：“除非说了一句话以后要补充一点意思，汉语的状语分句一般总是放在主句前面。现在在主句后面也可以读到预先设想好的以‘如果’‘既然’之类的连词带领的修饰句。在我看来，这种句子肯定是外来结构。”王力先生(1989)也认为分句后置是新兴复句，他指出：“‘五四’以后，汉语受西洋语法的影响，复句中的分句的位置有了一些变化。从前汉语的条件句和让步句，都是从属分句在前，主要分句在后的。在西洋语言里，条件式和让步式的从属分句前置后置均可。‘五四’以后，这种从属分句也有了后置的可能。”
　　较早对复句句序研究的是修辞学家，自陈望道先生《修辞学发凡》(1932)以来的修辞学论著，都把复句句序纳入句式修辞中，认为复句倒置句序是一种变式，并结合语境对其修辞效果做了说明，如强调补充、协调衔接等。也有学者结合逻辑、信息结构、语篇衔接连贯、认知原则等考察汉语的句序问题。从语法的角度研究汉语的复句句序问题，开始也是针对倒置复句的，特别是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倒置复句逐步取得独立的语法结构和表达功能地位，陆续有部分汉语句序研究成果问世，主要涉及四个方面：一是偏句后置的制约条件研究；二是复句关系的包孕研究；三是结合关联词语的复句句序研究；四是以分句类型为基点的复句句序研究。下面来具体看看邢福义先生《汉语复句研究》中的句序研究。该书没有用专门的章节来谈句序问题，而是在一些复句问题研究当中进行了必要的句序分析，纵观全书，关于“句序”的研究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是句序与关系词语；二是句序与特定结构分句。
　　
　　二、句序与关系词语
　　
　　句序是重要的复句联结手段，关系词语也是重要的复句联结手段，它们之间相互制约，可以配置成种种复句格式。主要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能倒置与不能倒置。表示同一种复句关系的关系词语，有的能倒置，有的则不能倒置，这关系到复句格式的句序配置。比如，“因为”和“因”都能标示因果关系的原因，前者能倒置，但后者不能；“既然”和“既”都能标示推断性因果的推断依据，前者能倒置，但后者不能；“虽然”和“虽”都能标示容认性让步的让步前提，前者能倒置，但后者不能；“除非”和“只有”都能标示条件，前者能倒置，但后者不能。
　　第二，有的关系词语可以倒置，但需调配。比如“由于”，可以后置，但不能直接后置，必须在“由于”前加上“是，不是”等，例如：(1)由于好奇，我接过她的身份证。(2)我接过她的身份证，由于好奇。(3)我接过她的身份证，(那)是由于好奇。
　　第三，同一种复句关系的不同关系词语，虽能倒置，但倒置前后的语里同中有异。比如，“因为”和“由于”都能倒置，但是“因为”倒置后可表示解释原因和补充说明原因，因此有“析因式”和“补因式”两种倒置句序格式，而“由于”倒置后只能表示解释原因，只有“析因式”。例如：(4)我抽烟，是因为想念孩子们。(析因式)(5)我抽烟，因为想念孩子们。(补因式)(6)我抽烟，是由于想念孩子们。(析因式)
　　第四，句序不同，关系词语形成的复句格式的语里、语表同中有异。比较：(7)别说是嫁妆，连一双草鞋都没穿出来。(8)连一双草鞋都没穿出来，别说是嫁妆!
　　首先，从语里来看，“别说……，连……都/也”和“连……都/也，别说……”都能表示递进关系，但是两种句序配置格式的递进类型不同，前者表示顺递，相当于“不但……，连……都/也”，后者表示反逼递进，相当于“尚且……，何况……”上例可分别说成：(9)不但没有什么嫁妆，连一双草鞋都没穿出来!(10)草鞋尚且没穿出来，何况是嫁妆!
　　其次，从语表来看，“别说”后置，属于递进内容，可加上标示递进的关联副词“更”，又由于“别说”分句处于句末，从而能加上句末煞尾助词“了”，例(8)可说成：(11)连一双草鞋都没穿出来，更别说是嫁妆了!
　　第五，配对关系词语的单用影响句序配置。成双配对的关系词语有时只单用一个，可前可后，这从句序上看，是有关系词语分句和无关系词语分句的不同排列次序。
　　例证一：(1)一边p，q。(2)p，一边q。
　　“一边”经常配对使用，说成“一边……一边……”同时也有单用状况，造成两种句序配置。首先，它们的语表、语里有同有异。两种格式都能使用“在续式”“过程式”和“说引式”。例如：
　　A　在续式：(12)大娘一边笑着，连连点头。(13)大娘连连点头，一边不停地笑，一边仍然笑着。例(13)的后分句不能直接说“大娘笑着”，必须加上“不停”或“仍然”等。
　　B　过程式：(14)一边挥着鲜花，他们飞也似的冲了过去。(15)他们飞也似的冲了过去，一边挥着鲜花。 　　C　说引式：(16)她一边采取措施止血，顺口问了句：“怎么伤成这样?”(17)她问道：“怎么伤成这样?。”，一边采取措施止血。例(17)中“她问道……”在前分句，显然不能使用“顺口”之类的接续词语来修饰。
　　不同的是，“一边”前置式还可使用“已”字式、“突然”式和“内心”式。例如：(18)一边吆喝，他已采取了守势。(“已”字式)(19)一边表演，他突然变了花样。(“突然”式)(20)一边朝里走，我内心越来越不安。(“内心”式)
　　其次，“一边”前置式和“一边”后置式的选用有语用原因。选用“一边”前置式，既能显示关系，又满足了句法变化的需要；选用“一边”后置式，前分句便于顺势叙述，后分句的“一边”又能显示与前分句的关系。例如：(21)周用诚几步到门口，扶着哭得泪人似的七十四进来，一边让他坐了，说道：“你先别伤心……”(22)……林则从抽屉里取出现金，交给了她，一边庄重地说：“夫人，愿我们不断发展我们两国之间的贸易关系。”
　　例证二：(1)要么p，q(要/既然VP就VP)。(2)p，要么q。
　　“要么”经常配对使用，说成“要么……要么……”同时，也有单用状况，造成两种句序配置，其中“p”和“q”都不能置换。“要么”前置式的后分句往往是“要VP就VP”或“既然VP就VP”结构，“要么”后置式可以表示并立式对立或者条件与结果的对立，例如：(23)要么不来，既然来到长沙做官就一定要把旧游之地岳麓书院振兴起来……(24)我想回油田去，要么就提前退休，回老家，放放牛。(25)公社能看上叫我去迎接，咱便要知趣，要么就失礼了。-X、句序与特定结构分句
　　复句是由小句分句化联结而成的，分句在语表、语里和语值上有不同的特性和类型，这些特陛和类型相同或不同的分句相互联结，会形成种种配置格局，这里边自然包括句序的安排，以及句序框架下复句关系的表现和表述意旨的凸显。
　　例证一：定名结构充当分句。定名结构(AN)充当分句，与谓词性分句(VP)联结，句序有两种：(1)AN，VP。(2)VP，AN。
　　定名结构有不同的结构类型和表意功能，它们在与谓词性分句联结的时候，句序不尽相同。其中，“数量名”具有叙述性，“指代形(的)名”指明事实根据，“形名，形名”或“数量名，数量名”用于描写，这三种定名结构与谓词性分句联结时是前置的，在句序配置上是(1)式；“程度形(的)名”具有咏叹性，“(好)数量形(的)名”表示申论，这两种定名结构与谓词性分句联结时是后置的，在句序配置上是(2)式。
　　这六种定名结构与谓词性分句联结时的复句关系也不太一样。“数量名”前分句和谓诃陛后分句联结，可构成连贯关系和因果关系，例如：(26)一阵汽笛，一队航船又沿着虎口滩的航标灯驶过来了。(连贯关系)(27)半月春风，草绿了，桃花打苞了。(连贯兼因果关系)
　　“指代形(的)名”前分句和谓词性后分句联结，可以构成平列关系、因果关系和转折关系，例如：(28)这么黑的天，又下着雨，也不带个手电筒。(平列关系)(29)这么贵的票，咱们别看了吧。(因果关系)(30)方伯伯，这么大的雪，您怎么出来了?(转折关系)
　　“形名，形名”或“数量名，数量名”前分句和谓词性后分句联结，可构成平列或分合关系，例如：(31)黑沉沉的夜，黑沉沉的山、山……周围不断传来野兽的吼叫。(平列关系)(32)蔚蓝的晴空，火红的彩霞，雪白的大地，苍绿的山林，炊烟袅袅的小燕村，山坡上蠕动的牛羊群，江山秀丽多姿。(分合关系)
　　“程度形(的)名”后分句和谓词性前分句联结，可构成申说关系，例如：(33)我接过茶，喝了一口，多么香甜的罗汉茶啊!
　　“(好)数量形(的)名”后分句和谓词性前分句联结，可构成归总关系，例如：(34)朝霞满山，泉流潺潺，好一个山区之晨!
　　例证二：“NP了”充当分句。
　　“NP了”是名词性结构加助词“了”，与其他分句联结，句序配置有两种：(1)NP了，s。(2)s，NP了。
　　这两种句序配置的复句关系同中有异。“NP了”充当前分句，可以和后分句构成因果式和转折式；“NP了”充当后分句，可以和前分句构成倒置因果式、倒置转折式和归结按注式。例如：(35)大姑娘了，要注意整洁!(因果式)(36)大姑娘了，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转折式)(37)要注意整洁，大姑娘了!(倒置因果式)(38)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大姑娘了!(倒置转折式)(39)渐渐到了市中心，十字大路了!(归结按注式)
　　
　　四、小结
　　
　　“句序”研究表明：第一，小句的排列次序不单单是语用表达的需要，在小句联结关系上、逻辑基础上，在关系词语的使用上都有条件限制；第二，句序和分句特性协调统一，这表现在小句的次序与小句的表、里、值特点是相互制约、相互协调的，是统一的；第三，小句的类型和小句的次序有联系，小句在结构、语气、功能等方面都有不同的类型，这些小句类型与句序配置是互动的，小句结构类型与句序的联系在《汉语复句研究》中已有所证明，分句语气类型与句序也有联系，比如祈使语气和陈述语气的小句相互组合可以表示因果关系，但是句序配置和因果式的类型有对应规律，“陈述+祈使”型因果句是“因一果”式，而“祈使+陈述”型因果句是“果一因”式；小句的表意功能与句序同样有联系，比如，肯定“是”字句和否定“是”字句联结，会产生“然一否”式和“否一然”式两种句序配置，但是它们表现出一系列的不对称性。
　　“句序”研究充分证明，不能机械地套用短语规则来解释句子，汉语的语序是重要的语法手段，但是短语的语序规律并不能完全解释复句的句序规律，复句作为小句分句化的联结实体，其分句基点是不容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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