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聊斋志异》与《晋书》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摘要:魏晋风流或称魏晋风度,每为后世读书人所心向往之。蒲松龄创作《聊斋志异》转益多师,对魏晋风流也情有独钟,除向《世说新语》多所借鉴以外,《晋书》也是《聊斋志异》多方取资的对象,无论模拟《晋书》句式或情境,还是化用《晋书》典故、袭用《晋书》语词,其借鉴《晋书》皆不无独到之处,体现了蒲松龄小说创作泛滥百氏、广采博收的积极态度。有目的地找出《聊斋志异》文字与《晋史》相关词语典故的有机联系,爬梳剔抉,略加整理,对于今人探讨蒲松龄小说创作方法与构思过程皆大有助益。
  关键词:聊斋志异;晋书;情境;修辞;借鉴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作为官修史书的《晋书》一百三十卷,由唐初房玄龄(房乔)等二十人左右集体修撰而成,其时距离东晋覆亡已有二百馀年。《四库全书总目》著录《晋书》不无讥评:“其所载者大抵弘奖风流,以资谈柄。取刘义庆《世说新语》与刘孝标所注一一互勘,几于全部收入。是直稗官之体,安得目曰史传乎?” [1]405所谓“全部收入”《世说新语》,未免过甚其词,然而在保存相关史料方面,《晋书》自有其优长之处,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蒲松龄对于魏晋风流在精神上心向往之,《世说新语》与《晋书》都是他时常翻阅的典籍,这在《聊斋志异》中有迹可寻。关于前者,笔者已写有《〈聊斋志异〉借鉴〈世说新语〉四题》;关于后者,正是本文所要探讨的论题。
  一、取资《世说》抑或《晋书》与句式情境借鉴
   在用典与语词方面,《聊斋志异》究竟取资《世说新语》抑或《晋书》,有些易于辨识,有些则难分彼此,这与《晋书》材料来源问题密切相关。
   卷一《陆判》:“朱因竟日饮,遂不觉玉山倾颓,伏几醺睡。” ① 所谓“玉山倾颓”,即对醉酒者的文学书寫;“玉山”,或称“玉人”,晋人常用来比喻人物俊美的仪容。《晋书》卷三五《裴楷传》:“楷风神高迈,容仪俊爽,博涉群书,特精理义,时人谓之‘玉人’,又称‘见裴叔则如近玉山,映照人也’。” ② 又《晋书》卷三六《卫玠传》:“总角乘羊车入市,见者皆以为玉人,观之者倾都。”(晋书第1067页)《世说新语·容止》:“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2]609此外《世说新语·容止》一则又与《晋书》略同:“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2]612比较《晋书》与《世说》,显然《陆判》形容朱尔旦醉态之语取资于《世说》无可置疑。《聊斋》中使用“玉人”一词的频次颇高,如卷二《鲁公女》:“睹卿半面,长系梦魂,不图玉人,奄然物化。”(第429页)卷五《阿英》:“如此三日,居然玉人。”(第1373页)卷八《寄生》:“娘子若配王郎,真是玉人成双也。”(第2363页)上揭“玉人”之取资,谓由《世说》可,谓由《晋书》亦可,实无必要加以厘清。
   “何物”作为疑问词,当是六朝习用语,即“什么”,“哪一个”的意思。《世说新语》中《言语》《方正》《雅量》《贤媛》《排调》《轻诋》凡九处出现“何物”一词,除《言语》中一例用为主语:“北方何物可贵?”  [2]147馀者多以此疑问词用为宾语,如《言语》另一例:“是卿何物?”《雅量》:“牛屋下是何物?”  [2]124,359 《聊斋》借鉴“何物”两字,则多用为定语。卷一《聂小倩》:“何物老魅,直尔大胆,致坏箧子。”(第241页)卷二《宫梦弼》:“何物村妪,敢引身与娘子接坐!宜撮鬓毛令尽!”(第574页)卷三《土地夫人》:“不知何物淫昏,遂使千古下,谓此村有污贱不谨之神。”(第867页)卷七《仇大娘》:“何物逃东,遂诈吾儿!”(第2024页)卷八《王十》:“何物商人,敢公堂抗礼乎?”(第2256页)这些有强烈反诘意味的用法与《晋书》卷四三《王衍传》的语气略同:“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晋书第1235页)显然,《聊斋》中“何物”的用法直接承袭《晋书》而来。
   卷二《阿宝》:“转念阿宝未必美如天人,何遂高自位置如此?由是曩念顿冷。”(第342—343页)卷八《陈云栖》:“良佳。但其人高自位置,不然,胡蹉跎至今也。”(第2168页)所谓“高自位置”,同“高自标置”,意谓自我推许甚高。语出《晋书》卷七五《刘惔传》:“桓温尝问惔:‘会稽王谈更进邪?’惔曰:‘极进,然故第二流耳。’温曰:‘第一复谁?’曰:‘故在我辈。’其高自标置如此。”(晋书第1991页)《世说新语·德行》作“高自标持”:“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  [2]6比较《晋书》与《世说》,可见“高自位置”,蒲松龄直接承袭了《晋书》。
   卷二《酒友》:“君贫士,杖头钱大不易,当为君少谋酒赀。”(第319—320页)卷六《丐仙》:“且君杖头空虚,亦不敢烦作东道主。”(第1744页)所谓“杖头钱”,即买酒的钱,语出《世说新语·任诞》:“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  [2]737《晋书》卷四九《阮修传》:“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晋书第1366页)《晋书》所录基本与《世说》相同,可见《世说》当为“杖头钱”的最早出典。
   诸如此类互见于《世说》与《晋书》的用语承袭,如“青盼”“白眼”“入幕之宾”“禁脔”“石稜”“倒其接離”等等,不一而足,篇幅所限,不再赘言。值得论者关注的是,《聊斋志异》对于《晋书》有关句式或情境的借鉴,则有超出于《世说新语》之外者,读来不无兴味。
   卷一《王六郎》中许姓渔夫与少年王六郎鬼魂的互助与友谊超脱生死,不避形迹,属于作者理想化的一种人际关系,以两人友谊建筑于“仁心”的基础之上,因而历久弥新,深刻感人。篇后“异史氏曰”另举一事为反衬,说明交友“无忘贫贱”的重要性。其家乡某贫者不远千里投奔居官收入丰厚的“童稚交”,期望获得资助,结果大失所望,落魄而归。贫者族弟模仿《礼记·月令》文体嘲之:“是月也,哥哥至,貂帽解,伞盖不张,马化为驴,靴始收声。”(第42页)其中“靴始收声”,意谓停止外出干求的脚步。脱胎于《月令》的仲秋之月令:“是月也,日夜分,雷始收声。”  [3]1374所谓“马化为驴”,意谓回家盘缠不足,卖掉坐骑马,骑驴而归。脱胎于《月令》的仲春之月令:“始雨水,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  [3]1361另外,作者也有意套用晋朝童谣,《晋书》卷二八《五行中》:“太安中,童谣曰:‘五马游渡江,一马化为龙。’后中原大乱,宗藩多绝。”(晋书第845页)蒲松龄撰写《聊斋》,一字一句,看似平易,实则精雕细琢,多有出处可寻。    卷一《叶生》中的主人公叶生屡困场屋,抑郁而终,却以鬼魂辅佐县令丁乘鹤之子考中举人。丁乘鹤感激之馀,对叶生说出以下一番话:“君出馀绪,遂使孺子成名。然黄钟长弃,奈何!”(第121页)所谓“遂使孺子成名”,显系套用《晋书》卷四九《阮籍传》的相关句式:“(阮籍)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晋书第1361页)孺子,与“竖子”皆有意指儿童的义项,可以通用,但《阮籍传》用之含有轻蔑意,出自小说中人物丁乘鹤之口则含有自谦意。
   卷三《公孙九娘》:“后五日,果见朱来,整履摇箑,意甚忻适。才至户庭,望尘即拜。”(第711页) 所谓“望尘即拜”,义同“望尘而拜”,原指迎候显贵,望见车尘即行叩拜,形容卑躬屈膝或敬畏的神态,此处乃形容阴间朱生对莱阳生毕恭毕敬的态度。卷三《续黄粱》:“因而公卿将士,尽奔走于门下,估计夤缘,俨如负贩,仰息望尘,不可算数。”(第778页)所谓“仰息”,即“仰人鼻息”的略语,谓依靠别人而求得生存。语出《后汉书》卷七四上《袁绍传》,这里不加详论。“望尘”即“望尘而拜”的略语,与前揭者皆语出《晋书》卷五五《潘岳传》:“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晋书第1504页)这里描写曾生梦中满朝文武对他的逢迎阿谀之态。两篇小说同用《晋书》一事,意旨却有区别,可见蒲松龄在有关情境借鉴上的灵活态度,
   卷三《赌符》篇后“异史氏曰”有云:“夫商农之人,具有本业;诗书之士,尤惜分阴。”(第621页)所谓“分阴”,意指比一般常说的“寸阴”更为短暂的时间。语出《晋书》卷六六《陶侃传》:“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晋书第1774页)陶侃的这一番语重心长之言是对其属下所说的,对于当时盛行的赌博(樗蒲)之风,陶侃又说:“樗蒲者,牧猪奴戏耳!《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宋朱熹《观洪遵双陆谱有感》诗:“只恐分阴闲过了,更教人诮牧猪奴。”  [4]27580这一段话在《晋书》中接于上揭其一番肺腑之言以后,可见蒲松龄借鉴有关典籍带有强烈的目的性,并非随意摭取。陶侃的后一番话被蒲松龄用于另两篇小说中,卷一《成仙》:“黄家牧猪奴何敢尔!其先世为大父服役,促得志,乃无人耶!”(第130页)卷四《荷花三娘子》:“野田草露中,乃山村牧猪奴所为,我不习惯。”(第1028页)两处皆以“牧猪奴”为詈语,就是嘲骂对方为赌徒一类的无良之人。
   卷四《酒虫》:“负郭田三百亩,辄半种黍,而家豪富,不以饮为累也。”(第916页)卷四《细侯》:“四十亩聊足自给,十亩可以种黍,织五匹绢,纳太平之税有馀矣。闭户相对,君读妾织,暇则诗酒可遣,千户侯何足贵。”(第1184-1185页)所谓“种黍”,即种植可以酿酒的黍子。语出《晋书》卷九四《陶潜传》:“执事者闻之,以为彭泽令。在县公田悉令种秫谷,曰:‘令吾常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一顷五十亩种秫,五十畝种粳。”(晋书第2461页)黍,即黍子,通称黄米。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二三《谷二·稷》:“稷与黍,一类二种也。黏者为黍,不黏者为稷。稷可作饭,黍可酿酒。犹稻之有粳与糯也……今俗通呼为黍子,不复呼稷矣。”  [5]70秫,粱米、粟米之黏者,古人多用以酿酒。蒲松龄借用《晋书》中相关句式,烘托富户或小康之家的生活状态,顿觉馀韵悠长,典雅之神韵便由此生发,这与其同时代的大诗人王士禛的诗歌文字追求有异曲同工之妙。今天细心的读者阅读《聊斋志异》,从字里行间的品味中当会浮现出作者那种笔酣墨畅、洋洋自得的神态。
   卷四《马介甫》:“已,乃唤万石跪受巾帼,操鞭逐出。”(第1082页)所谓“巾帼”,即古代妇女的头巾和发饰。《晋书》卷一《宣帝纪》:“亮(诸葛亮)数挑战,帝(司马懿)不出,因遗帝巾帼妇人之饰。”(晋书第8页)古代授男子巾帼是一种羞辱,意谓其少阳刚之气。蒲松龄特以史书中情境施于闺中,以嘲讽杨万石阘茸不堪,正是借意相发。小说篇后“异史氏曰”附录《妙音经》之续言有云:“愿此几章贝叶文,洒为一滴杨枝水。”(第1092页)这两句意谓愿以上述弘扬佛法的文字,能够如同可令万物复苏的甘露一样救苦救难。贝叶,贝多罗叶的简称,此叶经冬不凋,古代印度人多拿来书写经文。这里即喻指佛经。杨枝水,佛教喻称能使万物复苏的甘露。《晋书》卷九五《佛图澄传》:“(石)勒爱子斌暴病死……乃令告澄。澄取杨枝沾水,洒而咒之,就执斌手曰:‘可起矣!’因此遂苏,有顷,平复。”(晋书第2487页)蒲松龄很可能受《晋书》此情境影响而生发出“洒为一滴杨枝水”救苦救难的呼吁。
   卷四《白莲教》:“迨鸿儒既诛,捉贼党械问之,始知刃乃木刀,骑乃木凳也。假兵马死真将军,亦奇矣。”(第1147页)所谓“假兵马死真将军”,其句式模仿借鉴“死诸葛走生仲达”。语出《晋书》卷一《高祖宣帝》:“会亮病卒,诸将烧营遁走,百姓奔告,帝出兵追之。亮长史杨仪反旗鸣鼓,若将距帝者。帝以穷寇不之逼,于是杨仪结阵而去……乃知亮死审问。时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晋书第8-9页)晋习凿齿《汉晋春秋》卷二亦载此事,《晋书》所云或源于《汉晋春秋》,蒲松龄当直接从《晋书》取资。
   卷六《盗户》:“秀才且置高阁,待争地后,再作之不晚也。”(第1603页)这三句意谓秀才的名分不如争田产重要。高阁,即置放书籍、器物的高架子。语仿《晋书》卷七三《庾翼传》:“翼字稚恭。风仪秀伟,少有经纶大略。京兆杜乂、陈郡殷浩并才名冠世,而翼弗之重也,每语人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太平,然后议其任耳。’”(晋书第1931页)《盗户》巧用《晋书》中相关句式,以明利益大于名分的重要,令人解颐。
   卷七《仇大娘》:“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惟禽兽如此耳,岂以人而效之?”(第2027页)卷八《曾友于》篇后“异史氏曰”有云:“天下惟禽兽止知母而不知父,奈何诗书之家,往往而蹈之也!”(第2289页)所谓“知有母而不知有父”或“知母而不知父”,意谓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就如同禽兽一般。语出《晋书》卷四九《阮籍传》:“有司言有子杀母者,(阮)籍曰:‘嘻!杀父乃可,至杀母乎!’坐者怪其失言。帝曰:‘杀父,天下之极恶,而以为可乎?’籍曰:‘禽兽知母而不知父。杀父,禽兽之类也;杀母,禽兽之不若。’众乃悦服。”(晋书第1360页)如此借鉴《晋书》,属于情境的活用,已超出一般的使事用典范畴。   二、借鉴于《晋书》的典故运用
   探讨《聊斋志异》与《晋书》的关系,典故借鉴较句式或情境借鉴更为多见。在小说的“异史氏曰”中运用《晋书》中的相关故事,以增强议论的趣味性或说服力,以延展小说意犹未尽的意旨。
   卷一《犬奸》篇后“异史氏”判词有云:“云雨台前,乱摇续貂之尾。”(第74页)所谓“续貂之尾”,暗喻狗尾,戏用“狗尾续貂”之典。晋代近侍官员以貂尾为冠饰,任官太滥,貂尾不足,就用狗尾代之。《晋书》卷五九《赵王伦传》:“奴卒厮役亦加以爵位。每朝会,貂蝉盈坐,时人为之谚曰:‘貂不足,狗尾续。’”(晋书第1602页)
   卷二《张诚》篇后“异史氏曰”有云:“十馀岁童子,斧薪助兄,慨然曰:‘王览固再见乎!’”(第367页)王览,东汉末至晋初人,中国历史上著名孝子王祥的异母弟,为防止异母兄遭受自己生母的陷害,千方百计,终使王祥得以保全。《晋书》卷三三《王祥传》:“祥性至孝。早丧亲,继母朱氏不慈,数谮之,由是失爱于父……览字玄通。母朱,遇祥无道。览年数岁,见祥被楚挞,辄涕泣抱持。至于成童,每谏其母,其母少止凶虐。朱屡以非理使祥,览辄与祥俱。又虐使祥妻,览妻亦趋而共之。朱患之,乃止。祥丧父之后,渐有时誉。朱深疾之,密使鸩祥。览知之,径起取酒。祥疑其有毒,争而不与,朱遽夺反之。自后朱赐祥馔,览辄先尝。朱惧览致毙,遂止。”(晋书第987—990页)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议论》引汪彦章语:“昔王祥、王览当东汉之末,兄弟隐居者三十馀年,以孝友著名于世。” [6]291这里即以王览之孝友比喻张诚对其异母兄张讷的情分,甚至这篇小说的构思主旨即受到《晋书》的影响,亦未可知。
   卷五《八大王》篇后“异史氏曰”有云:“若夫落帽之孟嘉,荷锸之伯伦。”(第1303页)两句分别出自《晋书》的两个典故。所谓“落帽之孟嘉”,用晋征西将军孟嘉九日登高龙山落帽的典故,后世常用以形容才子名士的风雅洒脱、才思敏捷。语本《晋书》卷九八《孟嘉传》:“九月九日,(桓)温燕龙山,僚佐毕集。时佐吏并着戎服,有风至,吹嘉帽堕落,嘉不之觉。温使左右勿言,欲观其举止。嘉良久如厕,温令取还之,命孙盛作文嘲嘉,着嘉坐处。嘉还见,即答之,其文甚美,四坐嗟叹。”(晋书第2581页)所谓“荷锸之伯伦”,用刘伶纵酒不惧怕死亡事凸显酒人的放诞。语本《晋书》卷四九《刘伶传》:“初不以家产有无介意。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其遗形骸如此。”(晋书第1376页)《八大王》的“异史氏曰”还有多处运用《晋书》典故,如“槽边缚珥玉之臣”(第1303页),此用晋吏部郎毕卓盗饮邻近官署酒之趣闻,描绘嗜酒者放浪形骸之外的行为。语出《晋书》卷四九《毕卓传》:“太兴末,(毕卓)为吏部郎,常饮酒废职。比舍郎酿熟,卓因醉夜至其瓮间盗饮之,为掌酒者所缚,明旦视之,乃毕吏部也,遽释其缚。卓遂引主人宴于瓮侧,致醉而去。”(晋书第1381页)槽,即“酒槽”,榨酒时用来承酒的容器;珥玉,谓冠以玉为饰,借代为官者。又如“履舄交错,兰麝香沉”(第1303页)后一句意谓酒席间侑酒的妓者衣衫香气浓郁。兰麝,兰与麝香,谓女子所用的名贵香料。语出《晋书》卷三三《石崇传》:“崇尽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皆蕴兰麝,被罗縠。”(晋书第1008页)小说所用诸多典故,始终围绕一个“酒”字,其取资《晋书》大有讲究。
   卷六《崔猛》篇后“异史氏曰”有云:“快牛必能破车,崔之谓哉!”(第1663页)所谓“快牛”,即负重善行的健牛。意谓孔武盛气者或喜打抱不平的壮士在成长过程中也易招来祸患。语出《晋书》卷一○六《石季龙载记上》:“(石季龙)性残忍,好驰猎,游荡无度,尤善弹,数弹人,军人以为毒患。勒白王,将杀之,王曰:‘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汝当小忍之。’”(晋书第2761页)
   卷六《于去恶》篇后“异史氏曰”有云:“世以将军好武,遂置与绛、灌伍。”(第1716页)意谓世人认为三国的张飞好武,视为与西汉周勃、灌婴等一介武夫同类的人。绛灌,绛侯周勃与颍阴侯灌婴的并称,二人均起自布衣,佐汉高祖定天下,建功封侯,但为人鄙朴无文,曾谗嫉陈平、贾谊等,为后世所讥。《史记》卷九二《淮陰侯列传》:“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 [7]2628又《晋书》卷一○一《刘元海载记》:“吾每观书传,常鄙随(随何)、陆(陆贾)无武,绛、灌无文,道由人弘,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人所耻也。”(晋书第2645页)
   卷七《长亭》篇后“异史氏曰”有云:“天下有冰玉之不相能者,类如此。”(第1947页)上句意谓翁婿关系不融洽。所谓“冰玉”,即“冰清玉润”的缩略语,为旧时岳父和女婿的代称。语出《晋书》卷三六《卫玠传》:“(卫)玠字叔宝,年五岁,风神秀异。祖父瓘曰:‘此儿有异于众,顾吾年老,不见其成长耳!’总角乘羊车入市,见者皆以为玉人……玠妻父乐广,有海内重名,议者以为‘妇公冰清,女婿玉润。’”(晋书第1067页)蒲松龄以“冰玉”代翁婿,有典雅之趣。
   “异史氏曰”而外,《聊斋》中的诗歌与骈文的用典,也可见到《晋书》的影响。卷二《连城》:“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第528页)意谓晋朝苏蕙织锦绣回文诗的技艺,不过侥幸受到后世唐武则天的赏识罢了,与连城之刺绣相比,算不得如何精美。织锦,即“织锦回文”,用五色丝织成的回文诗图。《晋书》卷九六《窦滔妻传》:“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晋书第2523页)唐武则天撰《织锦回文记》云:“初,滔有宠姬赵阳台,歌舞之妙,无出其右,滔置之别所。苏氏知之,求而获焉,苦加捶辱,滔深以为憾。阳台又专伺苏氏之短,诌毁交至,滔益忿焉。苏氏时年二十一,及滔将镇襄阳,邀其同往,苏氏忿之,不与偕行。滔遂携阳台之任,断其音问。苏氏悔恨自伤,因织锦回文,五彩相宣,莹心耀目。其锦纵横八寸,题诗二百馀首,计八百馀言,纵横反复,皆成章句。其文点画无缺,才情之妙,超今迈古,名曰《璇玑图》。然读者不能尽通。苏氏笑而谓人曰:徘徊宛转,自成文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遂发苍头赍致襄阳焉。滔省览锦字,感其妙绝,因送阳台之关中,而具车徒盛礼,邀迎苏氏归于汉南,恩好愈重。” [8]605    卷四《绛妃》中讨封氏檄文有云:“凡属同气,群兴草木之兵。”(第1113页)所谓“草木之兵”,巧用“草木皆兵”的典故以形容用花草為兵士,《晋书》卷一一四《苻坚载记下》:“(苻)坚与苻融登城而望王师,见部阵齐整,将士精锐,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皆类人形,顾谓融曰:‘此亦勍敌也,何谓少乎!’怃然有惧色。”(晋书第2918页)卷六《王子安》篇后“异史氏曰”有云:“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第1812页)也用《晋书》上揭典故。
   卷七《胭脂》中判词有云:“被邻女之投梭,淫心不死。”(第1993页)所谓“投梭”,即“投梭折齿”,谓女子拒绝调戏,语本《晋书》卷四九《谢鲲传》:“邻家高氏女有美色,鲲尝挑之,女投梭,折其两齿。”(晋书第1377页)判词又云:“遂其掷果之心,亦风流之雅事。”(第1994页)意谓应当成全胭脂相思鄂生之初衷,这也属于一段风流雅事。所谓“掷果之心”旧时谓女子对美男子表示爱慕的心情。语出《晋书》卷五五《潘岳传》:“岳美姿仪,辞藻绝丽,尤善为哀诔之文。少时常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遂满车而归。”(晋书第1507页)
   《聊斋》中叙述文字用典,可简省头绪,收事半功倍之效。卷四《堪舆》:“经月馀,各得牛眠地,此言封侯,彼云拜相。”(第1068页)所谓“牛眠地”,即指卜葬的吉地。语出《晋书》卷五八《周访传》:“初,陶侃微时,丁艰,将葬,家中忽失牛而不知所在。遇一老父,谓曰:‘前岗见一牛眠山污中,其地若葬,位极人臣矣。’又指一山云:‘此亦其次,当世出二千石。’言讫不见。侃寻牛得之,因葬其处,以所指别山与访。访父死,葬焉,果为刺史,著称宁益,自访以下,三世为益州四十一年,如其所言云。”(晋书第1586页)
   然而更多的情况是《聊斋》将《晋书》典用于人物对话中,可令文字简洁生动,言简意赅。卷七《天宫》:“此贾后之故智也。仙人乌得如此?”(第1870页)所谓“贾后之故智”,即晋朝贾皇后秽乱宫禁曾经用过的计谋。贾后,即贾南风(256-300),为晋惠帝皇后,性酷虐荒淫,曾与洛南某小吏私通。据《晋书》卷三一《惠贾皇后》:“(贾)后遂荒淫放恣,与太医令程据等乱彰内外。洛南有盗尉部小吏,端丽美容止,既给厮役,忽有非常衣服,众咸疑其窃盗,尉嫌而辩之。贾后疏亲欲求盗物,往听对辞。小吏云:‘先行逢一老妪,说家有疾病,师卜云宜得城南少年厌之,欲暂相烦,必有重报。于是随去,上车下帷,内簏箱中,行可十馀里,过六七门限,开簏箱,忽见楼阙好屋。问此是何处,云是天上,即以香汤见浴,好衣美食将入。见一妇人,年可三十五六,短形青黑色,眉后有疵。见留数夕,共寝欢宴。临出赠此众物。’听者闻其形状,知是贾后,惭笑而去,尉亦解意。时他人入者多死,惟此小吏,以后爱之,得全而出。”(晋书第964-965页)
   卷七《刘夫人》:“薄藏数金,欲倩公子持泛江湖,分其赢馀,亦胜案头萤枯死也。”(第1882页)所谓“案头萤枯死”,意谓因只知刻苦读书而清贫致死。语本唐杜甫《题郑十八著作丈故居》诗:“穷巷悄然车马绝,案头干死读书萤。” [9]471“案头萤”则用晋车胤“囊萤”苦读事,语本《晋书》卷八三《车胤传》:“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晋书第2177页)
   卷八《织成》:“昔《三都赋》十稔而成,以是知文贵工不贵速也。”(第2185页)据说晋左思作《三都赋》,构思十年始成,豪贵之家竞相传抄,洛阳为之纸贵。《晋书》卷九二《左思传》:“复欲赋三都,会妹芬入宫,移家京师,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年,门庭藩溷,皆著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晋书第2376页)
   卷八《田子成》:“我视月斜何度矣”(第2348页)所谓“月斜何度”,意即夜深几许。度,即“月度”,指月亮在天空运行的度数、位次。古人将周天分为三百六十度,划分若干区域,辨别日月星辰的方位。《晋书》卷一八《律历下》:“推月度术曰:以月周乘朔积日,满周天去之,馀以纪法除之,所得为度,不尽为分,命如上法,则天正十一月朔夜半月所在度及分也。”(晋书第544页)小说中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蒲松龄也言必有据,可见其精雕细琢的苦心。
  三、《晋书》的语词借鉴
   不注重《晋书》中的故事情节,仅瞩目其用词,直接点缀于《聊斋》的写作中,是为语词借鉴。这又分一般性借鉴与特殊性借鉴。
   所谓一般性借鉴,即非《聊斋》所独有,而于古人文字中经常出现。列举如下:
   卷二《胡氏》:“既坐,自达,始知为胡氏作冰。”(第441页)卷三《青梅》:“冰人往,我两人袒焉,计合允遂。”(第659页)卷三《辛十四娘》:“我为汝作冰,有何舛谬?”(第804页)卷四《鸦头》:“君倘垂意,当作冰斧。”(第905页)卷四《封三娘》:“十一娘愿缔永好,请倩冰也。”(第923页)卷四《菱角》:“母止此儿,常恐拂之,即浼崔作冰。”(第1222页)卷六《凤仙》:“婢子今贵,不怨冰人矣。”(第1728页)卷七《素秋》:“不数日,冰媒相属,卒无所可。”(第1965页)卷七《胭脂》:“娘子如有意,当寄语使委冰焉。”(第1986页)卷八《王桂庵》:“君姑退,倩冰委禽。”(第2354页)卷八《寄生》:“父遣冰于郑,郑性方谨,以中表为嫌。”(第2361页)所谓“作冰”“冰”“冰人”等等,皆谓作媒,后世遂称媒人为冰人,在古代文学作品中常见。语出《晋书》卷九五《索紞传》:“孝廉令狐策梦立冰上,与冰下人语。紞曰:‘冰上为阳,冰下为阴,阴阳事也。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冰上与冰下人语,为阳语阴,媒介事也。君当为人作媒,冰泮而婚成。’”(晋书第2494页)
   卷二《连琐》:“所吟,乃妾自作以寄幽恨者,思久不属,蒙君代续,欢生泉壤。”(第483页)所谓“泉壤”,犹言泉下、地下,这里即谓墓穴。《晋书》卷五六《孙绰传》:“虽没泉壤,尸且不朽。”(晋书第1547页)    卷三《阿霞》:“从人闻呼主妇,欲奋老拳。”(第627页)所谓“老拳”,即结实有力的拳头。《晋书》卷一○五《石勒载记下》:“初,勒与李阳邻居,岁常争麻池,迭相驱击。至是,谓父老曰:‘李阳,壮士也,何以不来?沤麻是布衣之恨,孤方崇信于天下,宁雠匹夫乎!’乃使召阳。既至,勒与酣谑,引阳臂笑曰:‘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晋书第2739页)
   卷五《青娥》:“汝夫妇少不更事,明日大哥来,吾无虑矣。”(第1391页)所谓“少不更事”,即年轻,阅历世事不多。语本《晋书》卷六九《周顗传》:“君少年未更事。”(晋书第1852页)
   《聊斋》借鉴《晋书》语词,有一些并不经见,可称特殊性借鉴。列举如下:
   卷一《凤阳士人》:“女独坐,块然无侣,中心愤恚,颇难自堪。”(第273页)所谓“自堪”,即自己能胜任,能忍受。语出《晋书》卷九四《谯秀传》:“吾气力犹足自堪,岂以垂朽之年累诸君也。”(晋书第2444页)
   卷二《红玉》:“既葬而归,悲怛欲死,辗转空床,竟无生路。”(第409页)所谓“悲怛”,即哀痛之极。《晋书》卷九八《王敦传》:“近承大将军困笃绵绵,或云已有不讳,悲怛之情,不能自胜。”(晋书第2563页)
   卷二《胡氏》:“主人延入,词语开爽,遂相知悦。”(第441页)所谓“开爽”,即豁达爽朗。《晋书》卷六二《祖逖传》:“逖少孤,兄弟六人。兄该纳等并开爽有才干。”(晋书第1693页)
   卷二《于江》篇后“异史氏曰”有云:“农家者流,乃有此英物耶!”(第550页)所谓“英物”,即杰出的人物。《晋书》卷九八《桓温传》:“桓温,字符子,宣城太守彝之子也。生未期而太原温峤见之,曰:‘此儿有奇骨,可试使啼。’及闻声,曰:‘真英物也。’”(晋书第2568页)
   卷三《余德》:“向暮,有两昆仑捉马挑灯,迎导以去。”(第652页)所谓“昆仑”,指代奴仆,晋人谓身长色黑者为昆仑。《晋书》卷三二《孝武文李太后传》:“时后为宫人,在织坊中,形长而色黑,宫人皆谓之昆仑。”(晋书第981页)我国古代泛称今中印半岛南部及南洋诸岛以至东非之人为昆仑,多身长色黑,古代豪门富家以南海国人为奴,即称“昆仑奴”。张友鹤《唐宋传奇选》注裴铏《传奇·昆仑奴》云:“唐时昆仑族,流亡到中国,卖身为人奴仆,叫做‘昆仑奴’。” [10]153
   卷三《罗刹海市》:“欲烦椽笔赋‘海市’,幸无吝珠玉。”(第677页)所谓“椽笔”,称誉他人文笔出众之语。语本《晋书》卷六五《王珣传》:“珣梦人以大笔如椽与之,既觉,语人云:‘此当有大手笔事。’俄而帝崩,哀册谥议,皆珣所草。”(晋书第1756页)后因以“椽笔”指大手笔。所谓“珠玉”,比喻美好的诗文。《晋书》卷五五《夏侯湛传》:“咳唾成珠玉,挥袂出风云。”(晋书第1494页)
   卷三《雨钱》:“秀才故旷达,亦不为怪。”(第753页)所谓“旷达”,形容人的心胸、性格开朗、豁达。《晋书》卷三五《裴頠传》:“处官不亲所司,谓之雅远;奉身散其亷操,谓之旷达。”(晋书第1045页)
   卷三《辛十四娘》:“生悲怛欲绝,即以婢赐金,为营斋葬。”(第810页)所谓“悲怛”,即哀痛。《晋书》卷九八《王敦传》:“近承大将军困笃绵绵,或云已有不讳,悲怛之情,不能自胜。”(晋书第2563页)
   卷四《黎氏》:“请毋疑阻。我自不言,人何干与?”(第1026页)所谓“疑阻”,即疑惑隔阂。《晋书》卷二《文帝纪》:“孙壹构隙,自相疑阻。”(晋书第39页)
   卷四《乱离二则》:“陕西某公,任盐秩,家累不从。”(第1214页)所谓“家累”,即家眷。《晋书》卷九五《戴洋传》:“初,混欲迎其家累,洋曰:‘此地当败,得腊不得正,岂可移家于贼中乎!’混便止。”(晋书第2470页)
   卷五《八大王》:“甚有狂药下,客气粗;努石稜,磔鬡须。”(第1304页)所谓“狂药”,即酒的别称。《晋书》卷三五《裴楷传》:“石崇以功臣子有才气,与楷志趣各异,不与之交。长水校尉孙季舒尝与崇酣燕,慢傲过度,崇欲表免之。楷闻之,谓崇曰:‘足下饮人狂药,责人正礼,不亦乖乎!’崇乃止。”(晋书第1048页)
   卷五《仙人岛》:“然故人偶至,必延接盘桓,抑过于平时。”(第1413页)卷六《司文郎》:“生居然上座,更不扌为挹。”(第1619页)所谓“扌为抑”,亦作“扌为挹”,意谓谦让。《晋书》卷七四《桓彝传》:“彝上疏深自扌为挹,内外之任并非所堪。”(晋书第1940页)
   卷五《梦狼》:“邑宰杨公,性刚鲠,撄其怒者必死。”(第1555页)卷六《爱奴》:“章丘朱生,素刚鲠。”(第1753页)卷七《齐天大圣》:“本宜送拔舌狱,念汝一生刚鲠,姑置宥赦。”(第2112页)所谓“刚鲠”,亦作“刚骾”,即刚强正直。《晋书》卷七九《谢邈传》:“邈性刚骾,无所屈挠,颇有理识。”(晋书第2089页)
   卷六《周克昌》篇“异史氏曰”有云:“庸之所在,桂籍可以不入闱而通。”(第1577页)所谓“桂籍”,即科举登第人员的名籍;桂,谓桂林一枝。原为自谦之词,谓自己只是群才之一,后用以比喻科举考试中出类拔萃的人。语出《晋书》卷五二《郤诜传》:“(诜)累迁雍州刺史。武帝于东堂会送,问詵曰:‘卿自以为何如?’诜对曰:‘臣举贤良对策,为天下第一,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晋书第1443页)
   卷六《吕无病》:“世家论昏,皆勿许,殆有终焉之志。”(第1635页)所谓“终焉之志”,即以吕无病为配偶安身终老的想法。语出《晋书》卷八○《王羲之传》:“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晋书第2098页)
   卷六《崔猛》:“会恤刑官赵部郎,案临阅囚。”(第1660页)所谓“阅囚”,义同“录囚”,即检阅查看囚犯。卷六《诗谳》:“周元亮先生分守是道,录囚至吴。”(第1668页)《晋书》卷九九《桓玄传》:“玄临听讼观阅囚徒,罪无轻重,多被原放。”(晋书第2596页)又《晋书》卷一○五《石勒载记》:“时大旱,勒亲临廷尉录囚徒,五岁刑已下皆轻决遣之。”(晋书第2751页)    卷六《崔猛》:“会闯贼犯顺,其事遂寝。”(第1661页)卷七《素秋》:“三年后,闯寇犯顺。”(第1969页)所谓“闯贼”“闯寇”,即旧时所称明末高迎祥、李自成的农民军。所谓“犯顺”,旧时称叛乱。《晋书》卷七○“史臣曰”:“甘卓伐暴宁乱,庸绩克宣,作镇扞城,威略具举。及凶渠犯顺,志在勤王。”(晋书第1878页)
   卷六《凤仙》:“刘赤水,平乐人,少颖秀。”(第1723页)所谓“颖秀”,即聪明秀异。《晋书》卷七九《谢尚传》:“(谢尚)开率颖秀,辨悟绝伦,脱略细行,不为流俗之事。”(晋书第2069页)
   卷六《折狱二则》:“及诘之,又云无旧,词貌诡变,是以确知其真情也。”(第1824页)所谓“诡变”,即诡诈善变。《晋书》卷二《景帝纪》:“且俭等欺诳将士,诡变万端,小與持久,诈情自露,此不战而克之也。”(晋书第30页)
   卷七《云萝公主》:“吾欲为狼子治一深圈,竟不可得,当令倾败六七年,亦数也。”(第1855页)所谓“倾败”,即失败,大败。《晋书》卷三四《杜预传》:“陛下宿议,分命臣等随界分进……万安之举,未有倾败之虑。”(晋书第1029页)
   卷七《胭脂》:“邑邑徘徊,萦念颇苦;渐废饮食,寝疾惙顿。”(第1986—1987页)所谓“寝疾惙顿”,即卧病委顿的意思;寝疾,谓卧病。语出《晋书》卷一○二《刘聪载记》:“吾寢疾惙顿,怪异特甚。”(晋书第2677页)
   卷七《青蛙神》:“自婚于神,门堂藩溷皆蛙,人无敢诟蹴之。”(第2119页)所谓“藩溷”,即篱笆与厕所。《晋书》卷九二《左思传》:“复欲赋三都……遂构思十年,门庭藩溷皆著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晋书第2376页)
   卷八《陈云栖》:“画中人不能作家,亦复何为。”(第2171页)所谓“作家”即治家,理家。《晋书》卷二六《食货志》:“桓帝不能作家,曾无私蓄。”(晋书第781页)
   卷八《褚遂良》:“积年馀,造诣者益烦,女颇厌之,被拒者辄罪赵。”(第2375页)所谓“造诣”,即拜访。《晋书》卷九四《陶潜传》:“未尝有所造诣,所之唯至田舍及庐山游观而已。”(晋书第2462页)
   《聊斋志异》借鉴《晋书》,句式与情境而外,典故及语词的借鉴大多属于修辞上的追求,是作者蒲松龄为讲好故事所做的不懈努力。其中语词借鉴,尤其是特殊性借鉴,如“悲怛”“终焉之志”“寝疾惙顿”等等,承袭痕迹明显,体现了蒲松龄小说创作有意识“集思广益”的过程。《聊斋志异》在历代文言小说中之所以能够获得空前绝后的地位,绝非偶然!
  参考文献:
  [1][清]永瑢,等,撰.正史类一(卷四五)[M]∕∕四库全书总目.北京:中华书局,1961.
  [2]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3.
  [3]十三经注疏[M].阮元,校刻.北京:中华书局,1980.
  [4]全宋诗(第44册)[M].傅璇琮,等,主编.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5][明]李时珍.谷二·稷(卷二三)[M]∕∕本草纲目.北京:中国书店,1988.
  [6][宋]吴曾.议论(卷一○)[M]∕∕能改斋漫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7][汉]司马迁.淮阴侯列传(卷九二)[M]∕∕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
  [8]全唐文(卷九七)[M].董诰,等,编.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2.
  [9][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9.
  [10]唐宋传奇选[M].张友鹤,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
  (责任编辑:陈丽华)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4/view-1499196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