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活慢下来（组诗）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董瑞昌

　　老了，就去晒太阳
　　多年以后
　　头发白了， 胡子也白了
　　生命开始接近雪线
　　
　　就搬一张舒适的躺椅
　　找一块背风的太阳地儿
　　舒展开四肢
　　好好地晒晒太阳
　　
　　把帽檐拉低，把眼睛闭上
　　把心中的经年的往事摊开
　　静静地晒
　　如果前胸晒热了
　　就翻过身去
　　再晒一晒后背
　　晒一晒日渐老去的小小的心脏中
　　承受和容纳的这一生
　　
　　那个时候，我的爱人
　　请你也躺在我的身边
　　两颗老去的心
　　一起感悟这一生中的
　　喧嚣和平静
　　如果能聊一聊过去
　　聊一聊过去我们经过的阳光
　　迷雾，风和雨
　　以及尘封的日子里开放的花朵
　　或者骤起的骇浪
　　这个时候，那些随光阴而过的往事
　　在这温暖的阳光下
　　不过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阳光下，偶尔或许有只蜜蜂飞过来
　　在我们身上嗅一嗅
　　很快又飞走了
　　
　　一直晒到太阳落山
　　我们的身体，被阳光浸透了
　　已经这样老了
　　不知黑夜里的梦还会不会延续
　　不知明天还属不属于我们
　　如果有一个明天，我不再醒来
　　那是昨夜我告别人间的舞台
　　退出了生活――
　　
　　我的爱人
　　你不要悲伤，不要难过
　　我带着这满身的阳光上路
　　我的前胸后背都那么温热
　　我没有怨，也没有悔
　　
　　谁也逃不过时间这巨大的手掌
　　一转眼，也许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闲来无事
　　自己还要经常晒晒太阳
　　
　　阳光下，如果有一只蜜蜂飞过来
　　或许那就是我
　　请你在晒太阳的时候
　　也为我预留一张躺椅
　　有时候，我就会悄悄躺在你身边
　　
　　像以前一样
　　什么也不说
　　只是让太阳静静地晒
　　如果你的前胸晒热了
　　请你翻过身去，再晒一晒后背
　　 信
　　我喜欢看见一封信，从远方
　　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
　　它的面颊上，还留有邮戳深情的唇印
　　一枚涨了又涨的邮资
　　只不过是走亲戚时
　　新换的一件花衣裳
　　
　　我习惯用剪子
　　把它铰开――
　　掏出它带来的
　　你的心窝窝里的话
　　
　　它穿越了千山万水
　　背着你的问候，从远方
　　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现在，它就捧在我的手上
　　正在和我娓娓道来
　　
　　天各一方的朋友
　　有空就写封信吧
　　我喜欢它面颊上的唇印
　　我喜欢它的花衣裳
　　这个年代，生活节奏越来越快
　　手机肆虐
　　信，越来越少了
　　在喧闹的街头，在安静的会议室
　　太小太大的声音我们都听不清
　　寒暄几句，或者搪塞几句
　　
　　我更喜欢一封腼腆的信
　　装着一肚子话来到我的手上
　　我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抽屉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蜷缩在床上
　　反复读上两遍
　　就当和好久不见的你促膝长谈
　　总能看见秋风中你飘动的衣衫
　　 ――祖母二十周年祭
　　因为豫西的一座坟
　　因为你栖身的一块小小的土地
　　那里就成为了我永远的故乡
　　
　　坟上一年一度会长出青草
　　所以我必须回去
　　为那些草培上一些新土
　　把我的思念，压低一些
　　再压低一些
　　
　　我七岁的那个秋天
　　大风正在加速把季节往深处刮
　　大雨就要来临
　　教室里响亮的读书声压不住风中夹带的冷
　　我的瘦小的躯体正在蜷缩，蜷缩
　　
　　我一抬头，看见你飘动的衣衫
　　你站教室门口，静静地看我读书
　　你的手里拿着一件崭新的粗布褂子
　　
　　你花白的头发
　　被秋风吹乱了
　　
　　你把一件刚缝好的衣服给我穿上
　　寒冷，一下子就远了
　　那个下午我读书的声音最嘹亮
　　我的后背微微有些汗
　　不知什么时候
　　教室外开始飘起了雨
　　
　　你也渐渐走远了
　　风有些大。七十岁的你
　　背影有些晃
　　雨有些急。小脚的你
　　还要走三里路才能回家
　　
　　好多年了，特别是深秋
　　特别是秋风乍起时
　　有时我一抬头
　　总能看见秋风中你飘动的衣衫
　　一丁点儿绿
　　什么花并不重要
　　但必须是绿色的
　　哪怕刚从泥土中走出来
　　还没长出模样
　　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绿
　　
　　把它放在――
　　醒来就能看见的地方
　　
　　夜深了，一丁点儿的绿提着小小的灯盏
　　它并不是在寻找
　　而是把黑夜打开
　　把黎明打开
　　
　　早上，阳光照进窗子
　　突然发现
　　它长出了一片叶子
　　或者开出了一个小小的花朵
　　
　　每个早上
　　每个匆匆的日子的夹缝里
　　在窗前静静站一会
　　感觉生活突然慢了下来
　　这一丁点的绿
　　正在晨风里抖动一双小小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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