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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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5月1日。劳动节。新书店开张。我左手打开踌躇满志,右手迎来浪漫情怀。宽阔的店堂间弥漫着书本与文具的气息。直到今天,我始终相信它们是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气味的,像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藉此把自己从尘世间独立出来。这种梦想一般的淡淡馨香,在我的胸臆间充盈、激荡,浪潮似的将我推向喜悦的大海的深处……
“诗意地栖居于书上”:“把新书店开成大家的大书房”:“把新书店的新读作心!从一颗心,抵达另一颗心”。
直到今天,我一点一滴地从狼藉的地上拾起梦幻的粉尘,我努力想拼凑出一颗曾经晶莹剔透的心脏。我得到了,也失去了许多。尘世中的挣扎,竟如一朵莲花一瓣一瓣地张开,再也不肯合拢……
我已经将书架一点一点地腾出来,搁放办公用品。我准备再将杂志柜取消,来摆卖LED台灯或者其他小家电类商品。说老实话,如果不是舍不得“新书店”这块苦心经营起来的招牌,今年的文化许可证年检我就不去了。书不卖了,还可以省下一年一千多块钱的行业会员费,可以把押在书刊协会的两千块押金取回来补其他小商品。
著名的单向街书店创办人许知远说:“我们的困境在于这是一个大家都不读书的年代。在我们的时代,阅读不再是必需品……”大城市尚且如此,小乡镇更是一点诗意皆无。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因为孩子多买了一本什么课外书,而大骂出口。在他们的概念里,除了老师布置的教辅。所有纸质的出版物皆为闲书,是对学习一点帮助也没有的。我常常能够目睹一帮黄发少年呼啸而来,只为了跟店里的小妹闲侃几句。当其中某人故意问说:“你要买什么书?”立马笑傲江湖般地高喝:“书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旋即绝尘而去。
当有人一次次地为一本书的折扣,跟我讨价还价:当有人站在杂志柜前。把一本本杂志翻得噼啪作响,然后甩手走出……而书还在一年一年地涨价,店租、工人的工资和一切费用也在一年一年地往上涨。诗意只能纸上谈兵,我只能靠多卖一把随手泡或者一台电吹风,来维持生意……
在微博上,我给自己的简介是――角美新书店店长。因为我长年累月地坚守在店里,从早晨七点到晚上九点。闽南话“店”在那里的意思就是栽在那里,像一棵树那样被植于此,长于此。我是书店的收银员。我往外送过货。店里缺少人手的时候,我抓着拖把洗地板。很长一段时间,我做饭给自己和我的店员吃。每天上午十点多一点,我去冰箱里取出中午要做的菜蔬,在脑子里飞快地组合出至少三个不同的菜肴来,然后洗、切、煎、炒。有一次,儿子说:“老爸的身上怎么有一股油烟味?”害得我老婆心酸了好一阵子。
曾经有一个女孩来应聘,当问到有没有饭吃时,告诉她:“有时吃快餐。有时老板自己做。”她竟然反问说:“那岂不是要自己洗碗?天!是不是要告诉她不用,老板洗了。很多人羡慕我的安静,不事喧哗。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个性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实在没有那份福气去外面的世界风花雪月啊!
在新书店,我有幸见识了很多的人与事。今天。我将它们从遍地狼藉的心脏里取出来,到我的记忆里重新存盘,备份――一位外省人,孩子不小心把一本《新华字典》装入书包里,带回了家。翌日清晨,他踩着自行车急急火火把字典给送了回来。一个女人,素昧平生,因为钱带不够,我不敢把书给她先拿回家,竟然在店门口诅咒我的店马上就会倒闭。但是直到今天。她还在一本书一本书、一个本子一个本子地买回去。还有一个女人,隔着三四条街,来买圣诞帽。因为我还没去进货,她跑了有三趟,直到我把货进来。一顶圣诞帽三块钱,我能赚多少利润,但是她那份情意,我一直感恩。一个老人,在我最缺钱的时候,借给我十万块。尽管我利息照付。每回他来,我都热情招呼他喝茶,有时也会包上一斤茶叶送他。他告诉我,别人递名片时,一定得双手接过。有时一个电话号码,都可能关照你一辈子。一个镇政府的干部,有一次到店里来坐。我们刚好在吃饭,他连连摆手要我把饭吃完。他说:“饭神皇帝大!饭神皇帝大!”他让我感动至今。一个个小学生,在开学那天,书店人山人海之际,手捧着挑好的文具排队付钱。没见过谁多揣了一块橡皮,也没见过谁少付一分钱。人之初,性本善。每个孩子都是天使。这个世界为什么舍得将其玷污?一位朋友,很粗糙的人,地头蛇级人物,看见书店人多,门口横七竖八停放着众多摩托车、自行车,他将小车远远地停放,然后蹲在店门口帮我照看车辆。还有一位朋友,远方的,每次打电话,第一句就问:“都好吗?”一个小妹,在店里干了两年,看我起早摸黑的,体恤我说:“老哥。你这样真的很不容易啊!一个女孩子,因为我曾经替她改过一篇作文,已为人母了还在称呼我:“老师。”一个素昧平生的客人,找给他钱时,他说:“算够哦,都要本钱的,做生意不容易!”
尤其是那一首一首被我从生活的罅隙里淘出来的诗歌,无论如何,它们散发着梦想与现实交杂的芬芳。在新书店,在庸常岁月里,它们将引领着我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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