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新”设计师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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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吴玉征
马平是中国电影集团公司(下简称中影)后期制作分公司的首席电影调色师。今年以来,找他调色的电影有20多部,包括正在热映的《建国大业》等知名电影。电影数字调色是设计领域的新行业,数字调色师也是一个全新的职位。由于数字调色采用全新的技术,所以在这个新领域的调色师不多。
“我是国内第一个电影数字调色师。” 马平说。作为一个集新行业、新职位、新技术“三新”于一身的设计师,马平如何看待电影数字调色行业的未来?
兴趣和性格的选择
马平的工作室在位于北京市怀柔区的中影集团影视基地,最近马平在赶工期,一直住在这里,很少回市区。他说:“走上数字调色师之路,既是性格使然,也是职业的选择。”
马平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少年班,主修力学,自幼爱好新科技产品和影像技术,上学时常去电视台帮忙。刚毕业时,马平疯狂钻研IT技术,成为圈内小有名气的黑客。一次被行业杂志采访之后,看着刊登出来的照片,马平大吃一惊―屋子里散落着PC零件,没有落脚之处,昏暗的灯光下堆放着吃过的方便面盒子和空矿泉水瓶子,马平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坐在电脑前。“我完全被震惊了,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马平说。
于是,他开始远离黑客生涯,去电视台上班,专做影视后期。
两三年后,马平在影视圈有了一定的资源和实力,他和朋友拉到一笔数千万元的投资,做起了影视节目包装公司。这时已经是1995年下半年,马平的工作范围是在节目中插入视觉引导,以整体的UI包装电视台形象。
“三年之后,进入视觉包装行业的门槛变低了,设备降价、成本降低使得竞争越来越残酷,朝着恶性循环的方向发展。”由于行业压力大和合作者经营理念方面的差别,马平选择了离开。
马平进入中影旗下专做后期的华龙电影数字制作有限公司(下简称华龙公司),仍做特效处理。“由于我喜欢影像制作,英文不错,又有IT的底子,接触了不少新设备和新技术。”马平说,专业做影像后期之后,对影像的理解比以前更深了。
2005年5月,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召开数字中间片(Digital Intermediate,DI)工艺研讨会。数字中间片是从传统胶片处理工艺中“中间片”引申而来,是指一种将整部影片过程中所包含的印片、调色、光学技巧、光学字幕等工艺步骤全部进行高分辨率数字化,在此基础上完成编辑、颜色处理、视觉特效、字幕等一系列工作,并最终将完成的影片输出到电影胶片或其他类型介质上的处理方法或处理过程。从广义的范畴来说,一部影片所有的数字后期制作环节,包括非线性剪辑、数字声音制作等都属于数字中间片的范畴,而数字调色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的再创作环节。狭义的定义认为DI仅指数字配光(调色)这个环节,数字特效是它的前期环节。
电影《云水谣》调色前
电影《云水谣》调色后
同年,由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太行山上》后期制作全面采用数字中间片,这也是国内第一部采用数字中间片工艺制作的电影。马平带领着攻关小组,解决了一系列的技术难题,圆满完成了这个载入中国电影史的“第一次”。
从进入影像后期制作行业到创办公司再到华龙公司,从制作特效到数字调色师,马平一直在选择自己的道路:“沉浸在影像世界这么多年,发现自己更喜欢安静地做事,不喜欢过多喧嚣。选择数字调色师是兴趣所在,也适合自己的性格。”
现在,马平经常在晚上独自工作。工作室很静,马平从容地与一帧帧影像交流。
在不断尝试中进步
2005年,《太行山上》开启了国内数字中间片的先河。当时为了保险,此片还单独做了一个胶片中间片的版本,后来经过专家评审,在播放时选择了DI制作后的影片。该片播出后引起了国内影视界的注意,从视觉看,数字中间片完全可以取代胶片中间片的效果。马平说:“从数字调色来说,此片是国内第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但正由于是第一部,我们一脚迈进去,许多技术不精通,掌握也不细致,存在不少缺点。”
随后几年,采用数字中间片调色的影片越来越多。比较出名的如《云水谣》、《墨攻》、《满城尽带黄金甲》和《夜宴》等。马平说,从2000年全世界第一部全片采用数字中间片制作的电影《逃狱三王》以来,数字中间片已经渐渐成为电影制作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以前的电影是拍10个月,制作1个月,现在极端的做法是拍1个月,制作10个月。比如目前国外翻拍的电影版《丁丁历险记》就是如此,该影片将大量的投资放在后期数字制作 上。据悉,美国在今年采用数字中间片工艺制作的电影将占到99%,对于一种全新的工艺来说,其推广速度不可谓不惊人。马平认为:“今年是国内数字中间片全面开花的一年,大概有20部影片采用了数字调色技术,以后会更多。”
数字制作的门槛比较高,设备价格不菲,技术也有难度,国内千万元以下投资的制作一般不会考虑采用此技术。马平说,国内基本投资在千万元之上的电影,后期都会采用数字中间片调色。随着这一两年技术的发展,电影产业的大环境变好,电影的投资也在逐步上升,自然会带动数字后期的发展。马平坚信,数字化是未来电影后期制作的必要手段,数字调色是其中不可缺少的环节。
在摸索创作规律的路上,马平也走过不少弯路。印像尤为深刻的是黑白电影《南京!南京!》的制作过程,前后历经了两年的时间,在全球范围内首次实现了使用彩色拷贝片呈现纯黑白影像的工艺。
马平回忆道:“在整个调色过程中,我会经常感觉到心中的不安,黑白影像的巨大的表现空间让我无所适从,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最有表现力的?调色的过程中,我们曾经追寻亚当斯、弗兰克等经典黑白摄影大师的足迹,但是彩色底片和彩色正片与黑白正负片完全不同的层次关系,使得我们又一度迷失了方向。”
马平常常自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困惑,“数字技术所带来的近乎无限的可能性,让我们轻易地就会迷失在其中。对于电影叙事本体,对于造型与表意的诉求,我们常常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我好像一个手举莫邪神剑的稚童,或许可以杀敌,但也时时可能伤害自己。”
《南京!南京!》是马平参与数字调色中最重要的一部电影。导演陆川想要通过黑白片来增加历史厚重感,该电影采用了彩色胶片拍摄,彩色正片制作拷贝的方式,但银屏上显示成黑白的影像。这部电影最后采用彩色底片拍摄,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成本原因,彩色拷贝片比黑白拷贝便宜近三倍; 其次是影片多处要用数字特效加工处理,采用黑白片无法完成绿幕抠像技术。
刚开始,马平认为,彩色调成黑白,不就是色彩饱和度降到零吗?后来发现完全不是这样简单。色彩饱和度降低之后,呈现的黑白不像“黑白”,并且偏色,这种似是而非的色彩感极大地干扰了观影的感受,而且使得整个影像显得很“脏”,完全没有了黑白影像应有的那种纯净的质感。
出现这种现象,主要原因还是由于胶片材料的问题。马平和电影摄影师参阅大量资料,询问许多国内外专家,沮丧地发现没有任何现成的经验可借鉴。马平决定重新返回技术层面,从最根本原因上寻找解决办法。
电影《太行山》
经过一年半200多次试验,马平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方法,解决了印片工艺固有的缺陷,赶在正式调色开始之前,做到了最好的技术准备。马平感慨说:“在正式把影片调成黑白的时候,我们又在问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影调?后来经过反复试验,最终的标准是,需要能正确地传达影片中所要表达的气氛和情感。这就是数字调色中,将最经典的摄影理论直接应用在最先进的影像处理软件中得出的结果。”
“那是一段难忘的痛苦与快乐时时伴随的过程。既有孤独、漫长而充斥着绝望味道的科学试验过程,也有快乐兴奋、灵感与发现时时激荡的调色的日子。”马平总结说。不过,“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尝试是对的还是错的。影片得到了行业内的认可,算是肯定我们尝试的方向是正确的。”马平说,数字调色就是一个不断尝试的过程,没有唯一的标准。
给技术多点时间
马平的工作室很大,像一个小的放映厅。他的工作桌面摆放着两个监视器,左边的是显示精细画面的监视器,右边是调色的界面。桌面前下方是一大片空地,有一排椅子,正上方悬挂着白色幕布。马平展示了《建国大业》的调色画面。他说,首先要判断一场戏的影调,由于一场戏可能分为几次拍摄而成,天气状况不同,需要调色师控制统一色调; 其次要调节场景的氛围,符合人物性格和影片基调。
马平说,作为调色师需要有自己的判断。电影和一般工业标准化下的设计产品又有不同,夹杂了更多情感上的因素。如何调节一个片子,需要调色师大量的经验。他说,当年在美国学习调色时,老师说调色师最重要的不是眼睛,而是嘴,这是说调色师需要时时与导演和摄影师沟通,相互配合,才能创造出符合电影意图的完美影像。“拥有敏锐的目光、敏感的心灵、独到的审美、熟练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好的调色师,但是决定你是否可以成为优秀的调色师则取决于沟通的能力,只有拥有良好的沟通能力才能把前述的内涵表达出来,让导演认可,最终表现在银幕上,成为让人痴迷的作品。”
现在马平最苦恼的事情是“手里压的活太多”。由于最近电影产业火爆,加上献礼片争抢上映档期,造成需要后期调色的电影太多。在国内,严格意义上的电影数字调色公司只有两家,中影是其中最大的,而马平又是比较出名的。他希望能够按正常的工作量一个月调一部电影,而不是现在的一个月调两部电影,“这使得我无法深入到每部影片的内在世界里去探索,无法得到属于每部电影自身最美的那种影调。”
如果有可能,他想多花点时间慢慢调色,毕竟“电影不是一个纯粹的商品”,他更希望有时间做些培训工作,为数字调色师培养后续力量。
数字调色师是一个全新的职业,这个行业对技术和专业又有什么要求?
马平曾多次探讨过此问题。在全世界,现在都没有一家学校有电影调色专业。而很多电影学院经常请有经验的调色师去给导演和摄影师做讲座,由于是全新的技术领域,现在是技术应用走到了理论教学的前面。马平本人也经常受邀去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国传媒大学做讲座和研讨。“调色是影视后期中极小的一部分,但又是非常关键的环节,直接关系到影片的色彩基调和视觉效果。”
他说,成为调色师应该满足几方面的要求:“有特效和配光的工作背景最好。一般的影视特效工作,学员通过简单的训练或者在学校学习相关课程之后,即可进入行业实地工作。而调色师要对整部电影影像负责,仅仅学习过某些课程是远远不够的。”他认为,在现有的情况下,从配光转过来的调色师更容易进入这个行业,更容易得到认可,因为数十年的电影配光经验使得他们对电影影像有着正确的理解,而反过来导演们也更加信任他们的眼睛。
虽然数字调色采用全新技术,但对马平来说,应用好新技术并不难。“设备都是专有的,比如我现在使用的这套设备价值在200多万。只有几家厂商在这个领域中有配套设备和技术,它们一旦有新技术之后,会主动通知我们使用,我们也会提出一些意见促进厂商完善新技术。”他说,由于这个产业的新技术比较发达,作为一个调色师不用太费心去考虑设备问题,可集中精力于画面影调色彩的控制上。
他认为,数字中间片作为一种新的电影制作工艺,对于电影工业现有的制片流程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如果要加入到现有成型的电影制作工艺流程中去,自然而然会遇上很多阻力,其中最大的问题恐怕就是制作费用的问题。由于需要非常高端的数字制作设备以及高级的数字艺术创作人员,那么在国产电影90%以上都是小成本制作的客观环境下,如何尽可能地降低工艺成本,如何尽量顺畅地与现有的制作流程接轨都是数字中间片工艺在中国能否顺利推广的关键环节。
如果以后数字中间片在国内电影中大量应用起来,那么,数字调色师这个职位也将逐步显示出重要性,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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