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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汇构成观与现代汉语词汇教学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刘中富

  摘 要:词汇学论著中对词汇的构成存在不同认识,形成了不同的词汇构成观。不同的词汇构成观程度不等地影响了词汇教学,在现代汉语词汇教学中表现尤为明显,而且对现代汉语词汇教学产生了一些负面作用。要改善现代汉语词汇教学的现状,提升现代汉语词汇教学的质量,就要针对现代汉语教材“词汇”部分存在的问题和课堂教学的实际情况,提出有效的改进办法。
  关键词:词汇构成观;词汇;词汇单位;词汇类别;词汇教学
  中国传统语言学只有“字”和“字汇”的概念,没有“词”和“词汇”(有的学者主张使用“语汇”)的概念,“词”和“词汇”的概念是随着现代语言学的产生和发展,特别是汉语词汇学的建立和发展,逐渐形成的。但是,直到今天,汉语词汇学界对“词”和“词汇”的理解也没有达成一致认识。认识不一致的结果就造成了在汉语词汇学研究和教学上各行其是,直接影响到汉语词汇学研究的深入开展和学科的成熟程度,也在汉语词汇教学上引起一定的混乱,直接影响到教学的成效。从总体情况看,对“词”的认识分歧主要表现在是否严格区分“词”和它的上下级单位上,對“词汇”的认识分歧主要表现在不同的词汇构成观上。词汇构成观指的是对词汇构成所形成的观念或看法,回答词汇由什么要素构成,要素之间有何关系等问题,也可以说是回答词汇的性质、范围和系统的问题。词汇构成观决定人们对词汇学研究对象的认识和对词汇学内容的建构。许多汉语词汇学的争议与分歧跟对汉语词汇构成的认识不同直接相关。本文立足现代汉语词汇教学(尤其是教材编写)的实际情况,讨论词汇构成观的不同如何影响了现代汉语词汇教学的内容选择与组织安排,尝试提出几点教学建议。
  一、不同的词汇构成观
  现有的词汇构成观虽然具体内容存在较大差异,但描述词汇构成的路径却是大致相同的,一般都是从词汇的构成单位入手说明什么样的语言单位可以作为词汇的构成单位,进而通过不同词汇类别说明词汇的整体构成与层次。
  1.词汇单位构成观
  词汇单位是构成词汇的语言单位。语言单位有语素(有的学者主张使用“词素”)、词、词组(短语)、句子等。语素是最小的音义结合的语言单位,是构成词的材料。词是最小的独立用来造句的语言单位,是构成词组或句子的材料。词组(短语)是词与词相组合构成的比词大的语言单位,是构成句子的语言单位。句子是表达相对完整的意思、带有特定句调的语言单位。语素和词虽然层级不同,但都是现成的备用单位。词组和句子都有自由和固定之分,自由词组和自由句都是根据需要临时组构的动态单位,固定短语和固定句都是现成的备用单位。因此,词汇的构成问题也就是什么样的语言单位可以作为词汇的构成单位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存在着不同认识和观点,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
  (1)词是唯一的词汇单位
  这种观念的源头来自斯大林的《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一书,书中说:“语言中所有的词构成为所谓语言的词汇。”[1]受此影响,20世纪50年代的词汇学著作在界定词汇时大多援引斯大林的界定。如孙常叙在《汉语词汇》中说:“每种语言中所蕴蓄的词的总汇叫做‘词汇’。”[2]周祖谟在《汉语词汇讲话》中说:“‘词汇’是指语言中所有的词来说的,语言所有的词构成为语言的词汇。”[3]不过,两书相比较,《汉语词汇》全书讨论的问题严格限定在词的范围内,而《汉语词汇讲话》也讲述了“成语”问题,似乎对词汇的界定跟实际讲述内容并不完全一致。20世纪70年代后期直到20世纪末,本来已很少有人再持“词是唯一的词汇单位”的观念,但进入21世纪以来,又有人力倡此观念。温端政提出“语词分立”的主张,进而提出“语汇”和“词汇”分立、“语汇学”和“词汇学”分立的主张,这样,词就又成了词汇的唯一构成单位[4]。王希杰在新著《汉语词汇学》中仍把“词汇”界定为“一种语言全部词的总汇”,并提出“固定词组不是词,因此不是词汇的组成部分” [5]。
  (2)词汇单位包括词和词的等价物——固定词组(固定语、熟语等)
  这种观念源自苏联学者O.C.阿赫曼诺娃、B.B.维诺格拉多夫、B.B.伊万诺夫的《论描写词汇学、历史词汇学及历史比较词汇学的任务和几个问题》一文,该文认为“任何一种语言的词汇都包括成千上万的词和固定词组”[6]。此后,国内学者接受了这一观点,黄景欣在批评将词汇定义为“语言的词的总汇”不科学的同时,建议将词汇定义为:“一种语言的词汇是由该种语言的一系列具有一定形式、意义和功能特征的互相对立、互相制约的词汇单位(包括词以及和词具有同等功能的固定词组)构成的完整体系。”[7]20世纪80年代以来,词汇学界许多知名学者在此基础上,不断调整对“词的等价物”的性质和类别的认识,在保持基本观点一致的前提下,重新定义词汇,使这种观念成为主流的词汇构成观。比如:
  张永言指出:“所谓词汇就是语言里的词和词的等价物(如固定词组)的总和。”这里的“固定词组”只是举例性质,实际上讲的“词的等价物”是“熟语”。在第六章“熟语”中又说:“语言里也有一些特殊的词组和句子,它们跟词一样,不是在人们说话的时候临时组织起来的,而是以现成的形式和固定的意义存在于语言里的。”“语言里的这一类现成的固定词组或句子(主要是固定词组)就叫做熟语。”“熟语包括语言里的成语、谚语、格言、惯用语等。”在实际讲述中没有讲到“格言”,倒是讲到了“歇后语”。另外,他所讲的“惯用语”也与其他学者所指不同:“所谓惯用语就是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套语,如‘您好’、‘您早’、‘再见’之类。”[8]
  符淮青认为:“词汇包括语言中的词和固定语。词汇是语言中词语的总和。……固定语包括大量的专门用语和熟语,一些习用词组也可归入固定语。”“专门用语下分专名词语(如‘中华人民共和国’‘黄土高原’)、术语(如‘冷冻疗法’‘电脑病毒’)、行业语(如‘转账结算’‘木刻水印’) 等。”“熟语包括成语(如‘愚公移山’‘江河日下’)、谚语(如‘春打六九头’‘磨刀不误砍柴工’)、歇后语(如‘猪鼻子插葱——装象’‘老鼠尾巴长疖子——出脓也不多’)、惯用语(如‘走后门’‘踢皮球’)等。”固定语中的习用词组“不同于自由组合的词组,他们的构成成分和组合次序一般稳定,一般整体使用。如:总的说来,不是滋味,又好笑又好气,说什么也不,等等。”[9]   刘叔新也认为词汇构成单位有两类,“就是词和词的固定组合体”。在分析了词的固定组合体、固定结构、固定词组、熟语等术语的不足后,建议把“词的固定组合体”称为“固定语”,但是刘叔新使用的固定语概念跟符淮青使用的固定语概念又有所不同,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专名语、专门用语和准固定语,而排除具有言语性质的谚语、名言、套语等。就是同名的“成语”“惯用语”“专门用语”,实际所指也有差异。[10]
  (3)词汇单位包括语素、词、熟语(固定词组、固定语等)
  最早把“语素”视为词汇单位的学者是吕叔湘,他说:“一个语言的所有语素和所有具有特定意义的语素组合,总起来构成这个语言的语汇。罗列一个语言的语汇,解释每一个语汇单位的意义的是词典。”[11]郭良夫更是把“语素”视为狭义词汇的唯一单位。“词汇有广义的,也有狭义的。狭义的词汇指的是一个语言里头最后的意义单位,不管是什么性质的,也不管是能独立的还是不能独立的,全部形成一系列的语素;这个全体就叫做词汇。广义的词汇,不但可以包括狭义的词汇,而且还包括语素跟语素组合成的复合词。……熟语、成语、有特殊意义的词组,这些也都是词汇所要研究的對象。”[12]
  武占坤、王勤还阐述了将“语素(词素)”归入词汇单位的理由,并划分了不同级的词汇单位在词汇系统中的地位和层级。“由于词汇既是语言的造句材料又是自身的生成材料,所以词素从属于词汇,是语言的词汇成分。”“我们认为词汇是构成语言的建筑材料,是语言中所有的建筑材料(包括词素、词、熟语)的总汇。”“从词汇的整体着眼,整个词汇成分,分属三个层次:(1)词素;(2)词;(3)熟语。”[13]徐国庆在《现代汉语词汇系统论》的第一编“本体论”中说明了词、固定词组、语素的词汇性质,在第二编“构成论”中详细讨论了现代汉语词汇的构成单位与层次,包括:最小的词汇成分——语素;词汇系统的主体成分——词;特殊的词汇成分——熟语;专名[14]。
  (4)词汇单位包括字、语素、词、仂语、熟语
  这种观念是周荐在《词汇论》中提出的。他在第一章“词汇单位”中分五节分别讨论了字、语素、词、仂语、熟语的词汇单位性质。该观念与上述观念的最大不同是把“字”看成词汇单位,认为“字,如果就其作为记录语言符号的一个形体而言,当然是文字学的单位。但字又不仅是文字学的单位,在中国现代语言文字学产生之前的至少两千年的历史中,人们都习惯说‘字’,并让它指称20世纪初才产生出来的‘词’‘语素’等术语所指的对象。字如果仅指文字学意义上的那个符号形体,不是,也不能充作语言学意义的单位,那么它在两千年历史中的意义所指就成了问题。”这种看法显然来自“字本位”理论。至于“仂语”则是借用了一个旧的语法术语,赋予新的所指,实际所指的是“表意直白”的固定短语[15]。
  2.词汇类别构成观
  描写词汇系统的具体构成时,大多数词汇学著作在确定词汇的构成单位后采用分类描写的方式,也就是根据词汇单位的不同性质特征,把词汇单位概括为不同的词汇类别,通过对不同词汇类别的描写说明词汇系统的整体构成。
  通常做法是先把词汇分成基本词汇和一般词汇,然后再把一般词汇分为古语词、新词、外来词、方言词、行业语、隐语等。这种做法常出现的问题是只谈“词”而不顾“语”,为弥补不足,再单列“熟语”之类的章节。再有就是分类的标准常常不统一,造成类别与类别之间有交叉现象,界限不清晰。另外,有的词汇学著作没有严格区分共同语词语与方言词语(包括地域方言词语与社会方言词语),使系统描写中存在异质成分。
  在分类描写的问题上还有两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一个问题是那些把语素视为词汇构成单位的著作,在分类描写时几乎都把语素的存在忽略了。再一个问题是词汇包括实词和虚词,不少词汇学著作根本不涉及虚词问题,即使有的词汇学著作说明了词汇包括虚词,但也极少讨论虚词问题,而是把虚词的研究简单地推给了语法学。目前所见词汇学著作,只有许德楠的《实用词汇学》用两章的篇幅讨论“虚词的形成和发展问题”[16]。
  二、现代汉语词汇教学在词汇构成观方面存在的问题
  由于上述词汇构成观存在的诸多差异,加上现代汉语教材大多合作完成,不同编者可能选择和采用不同的词汇构成观编写自己负责的部分,就造成了在词汇构成观的选择和使用上缺乏统一性,不同的词汇构成观相互干扰,内容的组织安排显得混乱,甚至自相矛盾。从课堂教学和网络教学的实际情况看,问题同样存在。可以说学术界的认识分歧严重影响了教材编写的科学性和教学实施的条理性。下面我们就结合一些有影响的现代汉语教材讨论比较突出的问题。
  1.理论选择与实际讲述相背离
  几乎所有的现代汉语教材在“词汇(语汇)”章都会开头就界定词汇,并且都是从词汇的构成单位角度界定词汇。界定词汇时自然是选择一种词汇单位构成观说明词汇的构成。选择了一种词汇构成观,也就是说在理论上认定了词汇单位的类型与词汇构成的类别,接下来的讲述就应该在所选择的词汇构成观的框架内组织安排具体内容。实际情况是,很多教材界定词汇所包含的词汇单位跟实际讲述的词汇单位不对应,溢出现象很常见;与溢出现象相反,有时说明了词汇包含某种词汇单位,而在具体讲述时又忽略了它的存在,出现缺漏。比如:
  陆俭明主编的《现代汉语》[17]第三章“词汇”的第一节是这样界定词汇的,“词汇又叫语汇,是一种语言或方言中词语的总和。”所谓词语,就是词和固定语(固定词组)。按照这种界定,词汇单位就只能包括词和固定语(固定词组)两种。可接下来说“词汇系统里的单位包括语素、词和固定词组”。这样,语素也成了词汇单位,前后矛盾。对“固定词组”的解释是“固定词组包括词组形式的专门用语和熟语(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专门用语”除了在此简单说明外,到第五节“词汇的构成”又“隐身”了。在第六节“熟语”中,对“熟语”的解释是:“熟语是意义具有整体性的习用而成型的词组和语句,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谚语。成语、惯用语都是习用的成型词组,无疑具有词汇的性质。歇后语、谚语都是现成语句,表达的内容是一般规律,或是对客观现象的概括、总结,或是对客观对象性质的描述,或是对事理的说明,与表达具体的事件、动作、行为或状态变化的动态句不同,属于静态句,这一性质与作为静态语段的词组是相同的。因此,歇后语、谚语也具有词汇的性质。”且不说“静态语段的词组”概念不明的问题,单就“歇后语”和“谚语”的 “语句”性质就决定了它们在语言单位性质上超出了固定词组的范围。如果“语句”的概念还不够明确,教材在具体讲述“谚语”时,有两处表述说明了谚语的“句子”性质。“谚语的内容特点决定了谚语具有独立的陈述性表达功能。”“谚语形式上或是一个单句,或是一个复句。”   2.内容安排缺乏内在逻辑
  按理说,现代汉语教材在编写词汇内容时,确定了词汇单位就可以按词汇单位的种类讲述各级词汇单位的性质、特点、构造、形式、意义、关系、类型等,然后根据从词汇整体性划分出来的词汇类别描写现代汉语词汇的系统构成,最后讨论词汇的发展变化和规范问题。考察目前通用现代汉语教材“词汇(语汇)”部分的内容,却发现很少有能按照内在逻辑有序地编排教学内容的,大都程度不等地存在着内容安排失序,缺乏条理,甚至割裂词汇系统完整性的现象。比如:
  张斌主编的《新编现代汉语》[18]第三章“词汇”共有8节内容,依次是:第一节“语素和词”;第二节“词的构造”;第三节“词的聚合”;第四节“词义的性质”;第五节“词义的聚合”;第六节“词义的变化”;第七节“词汇的构成”;第八节“固定词语”。由于教材直到第七节才给“词汇”下定义,前六节都没有明确说明词汇的构成单位问题,所以很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认为第一节讲的“语素”“词”就是词汇单位。细读第一节的具体内容,可以读到这样的表述:“语素是语言中最小的音义结合体,是能够区别意义的最小的语言单位。语素的作用和职能主要就是构词。因此,从总体上看,语素是一种构词单位,尽管自由语素也可以单独成词、自由运用。如果说词和固定短语是使用单位,那么语素就是备用单位。” “使用单位”与“备用单位”的性质区分似乎暗示“语素”不是词汇的构成单位。可是,有的论著在确定“语素”的词汇性质时恰恰就是利用语素的“备用性”作为判定条件的,所以上面的表述还是没有明确“语素”是不是词汇单位的问题。这段表述提到了“固定短语”,且和“词”并列,似乎又暗示“固定短语”也是词汇单位。这种猜测到第七节才得到证实。第七节给“词汇”下了定义,“词汇又称语汇,英语叫vocabulary,是一种语言里所有词语的总和。不但包括各种词,还包括简称略语、专有名词和固定词语等等。”这个界定有问题,“简称略语”和“专有名词”既有“词”又有“固定短语”,跟“词”和“固定短语”是交叉关系,不应跟“词”和“固定词语”并列。定义中使用术语“固定词语”也有问题,如果“固定词语”包括“词”和“语”,又跟“词”形成了包含关系。从第八节对“固定词语”的界定看,这里的“固定词语”实际上就是第一节使用的“固定短语”,是不包含词的。“固定词语是指一些在结构上相当于一个短语、使用时则相当于一个词的语言单位。固定词语内部基本上都是凝固的,它们在使用时同语言中的词一样,都是直接进入词汇系统,是词汇中的一员。”“现代汉语固定词语主要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三个部分”。第八节实际讲述的除了成语、惯用语、歇后语之外,还有“类固定词语”。第七节和第八节的逻辑关系同样存在问题,第七节在“词汇的构成”名义下,将现代汉语词汇的构成分为“基本词汇”和“一般词汇”,同时指出“基本词汇是基本词的总和”,“一般词汇的分支”包含古语词、新造词、外来词、方言词、行业词,而且整个讲述见“词”不见“语”,这就把“词汇的构成”等同了“词的总汇”,而不顾词汇的构成部分“固定语”了。
  3.不同词汇单位、词汇类别边界不清
  不同词汇单位之间存在上下级关系,但不能是交叉关系。语素是构词单位,是词的下级单位;词是组成固定词组的单位,是固定词组的下级单位。有的教材在确定词汇单位时却出现了不同词汇单位相互交叉的现象,造成层次不明,边界不清。比如,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增订六版)[19]在“词汇单位”里说“固定短语可分为专名(专有名称)和熟语两类”,又说“还有一种经过压缩和省略的词语叫缩略语”。这有两个问题:一是“专名”和所谓的“缩略语”都是包含“词”和“固定短语”两类词汇单位的,不能将“专名”和“缩略语”都归入固定短语;二是“缩略语”是从词汇单位生成的角度讲的,跟从单位层级角度讲的词汇单位是两回事,不宜将“缩略语”与“熟语”并列。
  划分词汇类别时,一次性划分应该标准统一,最好使用单一标准。否则,就可能造成无法清晰分类,或是分出的类别出现交叉。目前的教材在词汇类别的划分上大都是采用多标准,如划分“基本词汇”和“一般词汇”大多采用的是全民常用性、历史稳固性、构词能产性三个标准,当用这三个标准鉴别一个具体的词汇单位是基本词汇的成员还是一般词汇的成员时,有时是困难的。例如“谁”这个词,具有全民常用性、历史稳固性,没有构词能力;“网络”一词,具有全民常用性和较强的能产性,但它是个新词,缺乏历史稳固性。那么它们是不是基本词?属不属于基本词汇的成员?当遇到如此情况时,不同编者常有不同的处理,所以我们会发现不同教材中基本词汇的用例差别较大。再如,很多教材把一般词汇一次性划分为古语词、新词、方言词、外来词、行业语、隐语、网络词语等。其实这些类别是从不同属性划分出来的,古语词、新词主要是从时间属性上划分出来的;方言词、外来词、行业语、隐语、网络词语主要是从来源属性上划分出来的。方言词、外来词、行业语、隐语、网络词语的来源属性又有不同,方言詞来源于地域方言;外来词来源于外民族语言;行业语、隐语、网络词语来源于社会方言。所以,“雷人”是网络词,也是新词;“伊妹儿”是新词、网络词,同时也是外来词;“囧”是个古语词,也可以说是个新词,当然还是个网络词。由于一次性划分的标准与角度不统一,造成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叉现象,势所必然。
  4.不同词汇系统的词汇成分相混淆
  “现代汉语词汇是现代汉语所有词语的总汇。其范围跟‘现代汉语’一样,有着广义和狭义两种理解。广义的现代汉语词汇包括现代汉民族各方言所有的词语,狭义只指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普通话中的所有词语。”[20]理解现代汉语词汇时应该有广义和狭义两种理解,但是,就现代汉语课程而言,不管持什么样的词汇构成观,所讲的现代汉语词汇一定是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普通话)的词汇,尽管它会从外民族语言、各种地域方言和社会方言中吸收成分。进入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普通话)的外来词语、方源词语跟纯粹的外语词语、地域方言词语、社会方言词语性质不同,不能混淆,很多教材却未加严格区分。比如:   邢福义、汪国胜主编的《现代汉语》[21]“隐语”部分无论讲述内容还是实际用例都纯是社会方言性质的隐语,而不是现代汉民族共同语从社会方言性质的隐语吸收来的词语。教材对隐语的界定是:“隐语也叫‘黑话’,是个别社会集团或秘密组织的内部成员使用的对外保密的特殊词语。”这个界定的所指,无疑是纯粹的社会方言性质的隐语。再看用例,教材首先转引了一段京剧《智取威虎山》第六场“打进匪窟”的对白,对白中杨子荣和匪首座山雕的问话和答话都使用了土匪“黑话”,但“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啦?”“防冷涂的蜡!”都是句子形式的隐语,本不属于词汇范围,也没有成为全民语言的成分。至于所引旧社会青帮隐语“开条子”(拐卖妇女)“贩石子”(拐卖小孩)和“混淘石子”(变相绑票),虽是词汇单位,但也没有进入现代汉民族共同语词汇。
  三、对现代汉语词汇教学的几点建议
  针对上述分析所指出的现代汉语词汇教学存在的问题,我们提出几点不成熟的建议,供现代汉语教材编写、修订和课堂教学参考。
  1.以明确的词汇构成观作指导
  现代汉语词汇教学只有在明确的词汇构成观指导下编写教材、组织教学,才有可能井然有序地设计和编排教学内容,按词汇系统的内在逻辑秩序描写词汇系统的构成。无论编写教材还是实际课堂教学,都应有系统观念,从始至终在同一词汇构成观指导下选择教学内容,安排教学环节,做到理论自洽融通,内容系统完整。要做到这些,首要的工作是采用科学的词汇构成观。
  尽管目前还没有公认的科学的词汇构成观可供采纳,但比较一下不同的词汇构成观和教材编写的通行做法,还是可以找到一些基本共识和可行的路径的。所有的词汇构成观都承认词是词汇的基本构成单位;固定词组(固定短语)也是词汇的构成单位。认识的分歧主要表现在语素(词素)、字、固定句子是不是词汇的构成单位上。
  先说“字”是不是词汇单位的问题。在赵元任、吕叔湘、王力等老一辈语言学家的论著里,有过一些似乎把“字”看成汉语基本单位的表述,这也正是持“字本位”理论的学者常引述作为“字是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22]的立论依据的材料。事实上,这些老一辈语言学家的表述都是在特定的学术语境下,根据社会大众心目中的“字”观念提出的说法,他们说的“字”实际上是语素或词。“在研究讨论什么是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时,必须分清语言学的基本单位和社会心理的基本单位。”“‘字’是中国人熟悉的社会心理单位,而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是‘词’,而不是‘字’。”[23]在词汇学论著里,很少有人把字看成词汇单位,只有周荐在《词汇论》中首次明确字是词汇单位。弄清楚了“字”跟“语素”“词”的关系,就不宜再将“字”跟“语素”“词”并列,视为独立的词汇单位了。
  再谈“语素”是不是词汇单位的问题。汉語的语素跟西方语言的语素有很大的不同,无论是它的易感受性,还是它的独立性和构词功能,表现都比西方语言的语素突出。跟汉语的词相比较,汉语语素同样具有词所具有的备用性、定型性和复现性[24],只不过语素的复现性主要体现在构词上,词的复现性体现在构句上,所以有时词和语素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如果跳出“词汇”一词的字面意义,不把“词汇单位”限定在“造句单位”的范围内,汉语词汇学应该把语素作为一级词汇单位来研究。
  至于词汇单位的上限,宜限定在固定词组之内。谚语、格言、名言、警句之类的固定句子,它们都具有言语的性质,语用功能主要是引用性,而不是组句性,是修辞学和语用学研究的对象,不是词汇学研究的对象。
  我们建议现代汉语词汇教学采用这样的词汇构成观:现代汉语词汇是现代汉语里所有语素、词、固定词组的总和。语素包括成词语素和不成词语素。词包括单纯词和合成词。固定词组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词组形式的专门用语。
  2.严格确定词汇成分并用单一标准划分词汇类别
  词汇成分一定是音义定型的具有建筑材料性质的语言备用成分。严格确定词汇成分就是要确保词汇成分和词汇系统的同质性。包括三个方面:一是不要把非词汇成分滥入词汇成分。最小的词汇单位是语素,语素是最小的音义结合体,现代汉语的语素以单音节为主体,与汉字有大致的对应关系,但也有小部分汉字有音无义,只记写音节,这样的无义汉字不是词汇成分,如“驼”是语素,“骆”不是语素。固定词组是结构上大于词、造句功能相当于词的词汇成分,自由词组不是词汇成分,如“泼冷水”“泼脏水”是惯用语,是词汇成分,“泼热水”“泼污水”就不是词汇成分。有的词汇学论著和教材谈到“类固定词组”(也叫“准固定词组”等),注意到了介于固定词组与自由词组之间的过渡现象,值得肯定,但也要注意不能随意扩大“类固定词组”的范围。二是不要将外语词语误认为汉语外来词。当前的汉语表达中有人好夹杂使用一些外语词语,如果它们没有得到汉化,哪怕有一定的复现性,也不宜认定为外来词语。三是不要混淆纯方言(包括地域方言和社会方言)词汇成分和来源于方言的现代汉民族共同语词汇成分。
  为避免词汇类别划分出现交叉,造成词汇描写混杂不清,词汇类别的划分应区分不同层面和角度,在一次性划分时采用单一标准。我们可以尝试作如下划分:从构成单位的语言性质角度划分为语素的总汇、词的总汇、固定词组的总汇;从构成成分是否常用的角度划分为常用词汇、非常用词汇;从构成成分是否有历史传承的角度划分为传承词语的总汇、新生词语的总汇;从构成成分是本土所生还是来自其他语言的角度划分为本族语词汇、外来语词汇;从构成成分是共同语固有还是吸收方言词语的角度划分为共同语固有词汇、方源词汇;从构成成分的语体特征角度划分为口语词汇、书面语词汇、通用词汇等。
  3.给予虚词一定的词汇地位
  作为词汇的构成部分,虚词有哪些词汇属性?词汇学对虚词应该展开哪些方面的研究?虚词有没有词汇意义?有没有构词问题?这些问题或者完全被忽略,或者有意被回避,或者虽有论及但缺少深入研究的成果。现代汉语词汇教学对虚词更是漠视,大部分教材和课堂连举例都很少用到虚词,如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最具影响力的教材《现代汉语》(增订六版)“词汇”部分,只在说明“基本词汇”的构成和谈论“古语词”时举了很少的例子。   新编现代汉语教材或修订已有教材时,可以尝试增加一些讲述虚词的内容,比如在讲述词的结构时讨论一下虚词的结构,“既然、即使、因此、所以”等是不是合成词?如果是,跟实词中的合成词有什么不同特点?在讲述同义词时,也可适当分析些同义虚词,如“故、故此、因此、所以”“倘、倘如、倘或、假若、假如、假使、如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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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系山东省社科规划项目“汉语异形词语属性研究”(项目编号:19BYSJ49)和中国海洋大学研究生教育质量提升计划优质课程项目“语言学理论”(项目编号:HDYK17022)的研究成果]
  [责任编辑:陈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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