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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级技工“黄老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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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5年,黄树宏父亲成了第一代“渤船人”,2岁的黄树宏随父母从大连搬到了葫芦岛,搬进了渤船大院。
  黄树宏12岁时,大院里来了位老木匠,以帮左邻右舍打制衣柜、木床、五斗橱为生。老木匠干活儿时,黄树宏总喜欢在边上看,有时还跟在后面刨两下,久而久之,老木匠就把一些小活儿交给他干。看着黄树宏干活儿时专注的样子,老木匠预言:“这孩子以后是个能干活儿的。”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黄树宏开始期待,自己也能奔向大学的殿堂。
  可现实是残酷的。临近春节,母亲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父亲没日没夜地在船厂忙碌,照顾母亲的重担便压在了黄树宏身上。
  除夕夜,船厂医院住院处整栋楼里,除了他和母亲外再无他人。听着声声爆竹响,望着病房外空无一人的走廊,黄树宏靠在墙上,悄悄落淚。
  “我决定不考大学了。”黄树宏在学校里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老师们都感到十分惊讶和惋惜。“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工作又忙,妹妹还小,我如果考出去了,家怎么办?”就这样,黄树宏义无反顾地放弃了大学梦,选择像父亲一样留在葫芦岛,进入船厂工作。
  刚进厂时,黄树宏跟着一名钳工师傅学习,每个月拿30元工资。“那时候啥也不懂,只知道天天跟在师傅屁股后面晃悠。”为了早日出人头地,从画线、锉削到钻孔、研磨,黄树宏一遍又一遍地苦练基本功,算得上厂里最刻苦的学徒之一。但在师傅和同事眼里,他却不是一个好徒弟,甚至有点刺儿头。
  船厂里,老钳工都有自己的独门技艺,黄树宏不局限于只跟一个师傅学习,不管哪个师傅干活儿,他都帮着干,盯着看,偷着学,竟将多位师傅的绝活儿都掌握了。不仅如此,他还融会贯通,在师傅传授的传统的工作方法基础上,大胆创新,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方法。
  “这小子敢不按师傅教的来?真邪!”黄树宏干活儿又快又好,又不走寻常路,“黄老邪”的绰号不胫而走。
  “只要是他想学的东西,就没有摸不透的。”熟悉黄树宏的工友评价道。黄树宏曾为了搞清楚一项技术,三天三夜不下船,自学啃下了图纸设计和电脑制图。现在,56岁了,又玩起了电脑编程,学习的脚步始终没停下。
  钳工需要耐心和细心,为了磨炼心性,黄树宏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花大价钱买了个闹钟。刚买回家,就搞起了破坏,把闹表全部拆开,再重新组合起来,与家中钟表对比,看是否准时。“刚开始,两个表走一天时间差将近20分钟。”黄树宏上来了倔劲,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拆闹表、装闹表、再拆、再装……不到一周的时间,误差从20分钟降到10分钟,直到最终仅剩2分钟。
  船舶钳工最怕遇到突发状况后慌了手脚,黄树宏徒弟苑葵说,从他2002年入厂起,就没见师傅慌过,“他手上有技术,脑子里有活儿,是我心里的定海神针。”苑葵说。
  成为定海神针需要日复一日的打磨,“十个钳工十个鸣”,耳鸣是钳工的职业病。黄树宏经常为了研磨一个零件,在研磨机旁待上几个小时。机器发出的“刺啦、刺啦”声音,听得人后背发麻。恶劣的噪音环境,使黄树宏的听力逐年下降,每到夜晚时分,耳鸣十分严重。
  在船厂,工人中有句口头禅:“有困难,找老黄。”但凡急难险重的任务,大家总第一个想到黄树宏。
  一次,一艘科考船执行国家重要航海勘测任务时,轴系运转发生故障,无法正常出航。按惯例,这种情况需要将船舶返厂,把中间轴拆解下来重新加工,相当于做外科手术,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此时距离出航任务仅剩不到10天。黄树宏临危受命,即刻赶往现场勘验,深思熟虑后,设计出特种刀架工装,利用主机驱动中间轴旋转,无须取出轴系就能进行修复加工,仅用时8天就完成施工任务,确保了航海勘探任务顺利进行。
  有段时间,工友们常在车间的角落里,看到黄树宏一个人一声不吭,像老和尚入定一样呆坐着。凑上去询问,黄树宏不仅不搭理,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好几次,差点因此和工友闹了矛盾。后来大家才知道,黄树宏是在那儿琢磨技术呢。
  一次,厂里要装配一批小型产品,在研磨某特殊键槽时遇到了困难,厂里的工具太大用不了,购买新工具要好几万元。黄树宏犯起了倔,不想让厂里花冤枉钱,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治牙的磨具。那天晚上,他在厂里涂涂画画了一夜,设计出工具图纸,一周后,不到500元的研磨工具正式问世,还增加了照明和护目功能。
  问起喜欢发明的原因,黄树宏嘿嘿一笑:“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就是想着让自己和同事们干活儿轻松点儿,一线工作太苦了。”
  “葫芦岛一年刮两次风,一次6个月。”这是葫芦岛人经常调侃自己的话。地处海边的船厂人,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一年两次的大风,天天在船上工作的船舶钳工,分分秒秒都体验着冬季冷风刺骨,夏季冒烟中暑。
  早前,厂里接了一个生产38.8万吨产品的大活儿,这个吨位,在开工之初就受到国内外的关注。工程进入装配阶段,仅舵叶上一个螺丝就有180公斤重。为了将在液氮中冷冻过的螺丝迅速装入指定位置,黄树宏站在20多米高的舵叶顶端,身体被风吹得左右摇晃,不得不一手抓牢铁杆,一手指挥安装。寒冬腊月,手刚刚伸出去不到5分钟,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为了零误差掌握钢板装配时的手感,黄树宏不肯戴手套,“只有用手掌反复触摸才能真切的感受钢板是否平整。”黄树宏赤手摸在冰凉刺骨的钢板上查看对接缝隙,每次抬手都格外小心,稍快一点儿就容易撕开一道口子。
  到了夏季,舱眼里就是个蒸笼,进去一动不动待两三分钟就会浑身湿透。工人们实在受不了,出来凉快一会儿,顺着衣服下沿往下淌水。“午休时,我们把湿衣服晾在钢板上,几分钟就烘干了。”黄树宏说。
  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黄树宏秉持着“省时省力让工人少辛苦”的理念,进行了近百项发明创新,不仅减少了人力,提高了施工效率,还填补了多个国内船舶加工工具的空白。
  “我的技术再好,也只能为企业贡献几十年。如果能带出好徒弟,就等于我工作的时间延长了;带出一个好团队,就等于给企业留下一笔宝贵财富。”黄树宏对徒弟的严格是出了名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苑葵回忆起刚进厂时练习研磨基本功的情景。在正常施工中,对平面的精度要求一般是0.1到0.2毫米左右,黄树宏却要求研磨精度达到0.05毫米甚至0.03毫米。“我当时觉得师傅实在太苛刻了,但后来在实际工作中,确实遇到了很多精度必须达到0.03毫米才能解决的问题,才觉得师傅未雨绸缪太有远见了。”
  黄树宏带过多少徒弟,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有两个人却是他最得意的——苑葵和于亮。苑葵性格外向,技术好、沟通能力强。于亮则性格内向,刻苦钻研,一丝不苟,除此之外,还有一重特殊身份——黄树宏妻子的亲外甥。
  前段时间,工段打算提拔一名班组长,黄树宏向组织推荐了苑葵。任命下来的那天,妻子与黄树宏大吵了一架。
  “你到底认不认亲,我还有什么脸回娘家!”面对妻子的埋怨,黄树宏也有些生气:“班组长不是光有技术就行,还要沟通能力特别强,在这点上苑葵更适合。”为此,妻子和黄树宏打了很长一段时间冷战。
  2018年,对于黄树宏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一年。
  2017年9月,黄树宏一家去亲戚家做客,正值海飞蟹最肥美的时候,一顿饭下来,他总觉得螃蟹皮卡在了嗓子眼里,之后嗓子便一直不舒服,那时,正赶上厂里生产任务繁重,只好吃点儿药对付过去。
  2018年春节,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白天上班,晚上照顾母亲,疲劳状态下,嗓子的不适感越发明显。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食道里长了东西,建议到大医院确诊。在妻子的陪同下,黄树宏早上赶到北京协和医院检查,下午便又急忙赶回了厂里。
  取结果的事一拖再拖,妻子看不下去了:“你不取,我去。”
  下午,妻子打来了电话,接通后始终没出声。“是癌吧!”黄树宏先开了口,妻子在电话那边已泣不成声。
  治疗阶段,黄树宏仍没有停止工作,一边到北京做着术前检查,一边兼顾着厂里的生产任务,晚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照顾母亲。
  好在天遂人愿,手术很成功,黄树宏又回到了工作岗位。现在女儿、女婿也进入船舶设计研究院工作,两个外孙子乖巧、可爱,“周末没啥事,我就在家带外孙子,这隔辈人啊,咋看咋喜欢。欠自己和家人的,从这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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