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浮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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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时隔十几年第一次回乡,第一次回到乡下奶奶家。
鲁迅先生是冒着严寒回到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而我回乡时恰逢“碧穗炊烟当树直”的季节。风是轻柔甜腻的,它轻抚过高树上的鸟窝;天是高旷清朗的,像是相机镜头下定格的美丽画卷;白云蜷缩着,像是注满糖心、要拥抱倦鸟归家的美梦。一切都是美好如初的样子,而最令我惦念的,是我的奶奶—— 一位白发如银丝,温暖如朝阳的老人。
从破旧的客车上下来,我看见奶奶正站在站台旁默默地等着我。她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像是木刻家具,这令我心生悲感——奶奶老了。但奶奶始终笑着,用力地笑着,整张脸皱得像个山核桃。于是我又从悲戚中生出点点安慰——还好,奶奶还是那个温暖如朝阳的老太太。
奶奶牵着我的手,沿着乡间小道慢慢地走着。我蓦地想起一句老套的情话:“多希望这段路没有尽头,可以陪你一直走下去。”我也想牵着奶奶的手,陪着她一直走下去。可所有的路都是有尽头的,这条路似乎太短,我还没能仔细感受她手心的老茧,还没能仔细端详她额头的皱纹,还没能仔细抚摸她早已佝偻的脊背。
恍惚间,熟悉的家门已出现在眼前,门上的红木漆已经脱落了。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水井早已布满青苔,立在院中的饭桌也已缺了一角,这一切跟以往截然不同。我忆起儿时的院子,春日阳光明媚,夏日知了聒噪,秋日柿挂满园,冬日雪地寻趣。那时的生活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没有青苔与灰尘的覆盖,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奶奶牵起我的手,将我拉到饭桌旁,招呼我吃饭。饭菜的味道略微有些奇怪,酸酸的,奶奶却吃得津津有味。我想,她大概已经失去了味觉,再也感受不到食物的酸甜苦辣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每到节假日就会忙着炸丸子、炸麻花、做麻糖的老太太了。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惆怅。
夕阳渐落,夜幕垂垂。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点开了已经很久没看的微信。翻看着妈妈的朋友圈,忽然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看见妈妈发的一条动态是:我终于会做女儿爱吃的菜了。配图是一桌子我爱吃的菜。從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如今也学会做菜了。妈妈和奶奶,她们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习惯了无尽的等待,习惯了等待漂泊在外的还未归家的人。她们孤独地等待着,在等待的过程中将记忆中的美好不断翻炒,然后盼望着,盼望着那渐近的熟悉的足音,盼望着归家之人轻推木门“吱呀”的声响,在盼望中,将年华蹉跎,如莲花的开落。
我想,此次归家,我应会永久地停驻吧!在外流浪很久的游子,哪怕是为了那一件母亲手中的寒衣,为了那一碗朴实无华的炒饭,为了那一盏在深夜里一直亮着的灯,也是该回来的。所谓的功成名就,于我又有何意义呢?吾心安处便是乡,能让我心安的也只有这里了吧!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那浮云,漂泊了如此之久,也该找到自己的归宿了。何日浮云归?今日,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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